“其实……杜朝觉没有您想象的那样无辜。”

    尹茹坐在床上,抹着眼泪。

    在她的要求下,屋内只有她和李希言两个人的存在。

    “杜朝觉?”

    尹茹点点头:“既然李少使来了我家,也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些往事吧。”

    “略知一二。”

    “当年之事,错不全在许清燕,他才是那个源头……”

    他?是指杜朝觉?

    尹茹嘴角扯起,露出一个苦笑。

    “他和许清燕的事情也并非完全只是许清燕一厢情愿,他自己也贪恋侯府权势才顺势而为。我不怪谁,可是……”

    她脸上的苦笑被恐惧代替。

    “是他杀了许清燕!”

    李希言努力从中获取关键的信息。

    “你是说杜朝觉杀了许清燕?为什么?有什么证据?”

    “为什么……“尹茹抬起眼皮看了李希言一眼,“李少使,许清燕是不是中毒死的?”

    李希言心里一惊。

    这个消息不应该这样快传出去的。

    虽然今日尹县令是亲自去侯府找的她,但是他对此并不知情,更别提在此之前就已经命悬一线的尹茹。

    她稳住表情:“尹娘子何故做此言?”

    尹茹的表情很复杂,细眉微蹙,嘴角翘起,似哭似笑。

    “因为她是代我受过。”

    李希言眼皮颤了颤:“此话何意?杜朝觉要杀你?却误杀了许清燕?”

    “是。”

    “他为何要杀你?许清燕要杀你的可能性更大吧?”

    “那就要从杜朝觉的真面目讲起了。”尹茹嘲讽一笑,“其实,从我落水开始,许清燕就已经赢定了。”

    “为何?就因为你身体受到了影响?”

    尹茹眼里是深深的恨意:“我无法生育了。”

    “就因为这个?你们感情是不错的,孩子的问题也可以想其他办法。”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生不出孩子过继的抱养的也不少,不算罕见的事情。

    看她一脸淡定的表情,尹茹释然一笑。

    “李少使是正常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杜朝觉不一样,他很看重自己的妻子能否生下他的继承人。于是,在我落水后不久,他就主动地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你看上去并没有多遗憾。”

    尹茹秀气的脸上透出一股傲气来。

    “不值得,他早点暴露真面目好处大于坏处。”

    “但你还是恨的。”

    “自然。许清燕时常为此欺辱我,我怎能不恨?”

    李希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明白了。”

    “李少使明白了?”尹茹有些讶异。

    “杜朝觉在外面置了外室,还有了孩子。这件事被你偶然知晓,他怕你告知给许清燕就在那坛子酒里面掺了毒药,没想到阴差阳错,那酒被许清燕抢走喝了,中毒身亡?”

    尹茹嘴巴微微张大:“外室的事情……李少使早就查到了?”

    “推测而已。杜朝觉昨晚和许清燕大吵一架就去了外面。他解释说是去喝花酒了,但是我在他身上却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和令兄身上相似的气味——孩子的奶香味。”

    尹茹坦然道:“确实如李少使所言。如果真是如此,那毒药应该就在昨晚杜朝觉送给我的酒里。”

    “他为何给你送酒?”李希言直直看着她的双眼,“依我看,你们当时颇为暧昧。”

    尹茹眼神慌乱了一瞬。

    “暧昧?李少使看见了?”

    李希言一点也不为自己近乎偷窥的行为脸红。

    “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尹茹摇着头笑:“那是我敲他竹杠。”

    “敲竹杠?”

    “我知道他的秘密后,没想着要告诉谁,但是总觉得气不过,能让他出出血也好,就装作余情未了的样子先稳住他。之后,我就经常借故找他要东西,上个月,我让他给我带了一坛西域来的美酒。”尹茹补充道,“很贵。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酒里下毒……”

    李希言觉得有些不对,追问道:“你今日为何中毒?”

    尹茹略略思索后答道:“昨晚,他来找我,给了我一坛一样的酒当做是补偿。今日早上我起来用完早饭,看见桌上的酒坛,就顺手倒了一杯……”她攥着拳头,咬牙道,“如今一看,竟是他眼见着没害成我来补刀的!”

    “酒坛呢?”

    尹茹指向桌面上的一小坛酒:“就是那一个。这酒是少有的西域美酒,是他托同门带回来的。”

    李希言走到桌前,摸着酒坛子。

    “杜朝觉平日里和侯府关系如何?”

    “互相利用罢了。”尹茹嘲讽完忽然一顿,凝眉道。,“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是去侯府去得格外勤。”

    “格外勤?”

    “嗯。不仅如此,他还对我许诺,说过年的时候要送我一对羊脂玉手镯。”

    羊脂玉?

    “阔绰。”

    李希言有一对儿皇后赏赐的羊脂玉镯子,听卫川说价值千两。

    “大概从去年起他就很大方了,光是给他外室那边就至少搭进去了一千两。”尹茹嘀咕,“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钱,他家也不贪呢。”

    侯府的陪嫁也不够这样花,更何况许清燕可不是个软弱的,杜朝觉可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拿走那么多钱的本事。

    李希言拿起酒坛。

    “尹娘子好好休息。”

    尹茹坐直了身子,向前探身。

    “等等!”

    李希言正要推开门的手一顿。

    尹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似有泪。

    “许清燕……真的死了?”

    李希言推开门,迈出一步。

    “是。”

    一回到侯府,苗青就把许清燕婢女扔掉的酒坛碎片交给了李希言。

    尹茹的酒坛和碎片都被放在了桌上。

    “验毒。”

    容朗一边拼着碎片一边问道:“尹茹怎么说的?”

    李希言将尹茹的话重复了一遍。

    “杜朝觉?”容朗打开酒坛,皱了皱鼻子,“他想杀尹茹却误杀了许清燕?”

    李希言此时才说出心中的疑惑。

    “既然目标是尹茹,他当时为何不阻止许清燕喝下毒药?”

    “要是许清燕知道了他有私生子的事情,他和侯府的关系也算是玩儿完了。”

    “钱……一千两……”李希言喃喃着。

    容朗闻了一下酒液。

    “杜朝觉和侯府一起贪污银两,为了维持和侯府的关系,他顺势杀了杜请燕,之后又为了清除线索,他又对尹茹下手。”

    “就不能是尹茹下的毒?”李希言眯了眯眼。

    “这……”容朗有些不赞成,“你还记得那晚的事情吗?”

    “什么?”李希言脑子嗡得响了一声,声音也有些跑调。

    提那件事做什么。

    平时还算敏锐的容朗正忙着验毒,也没有发现对方的慌乱。

    他一边摆弄着酒坛一边说道:“就是那晚我们偷看到他们三个人的纠葛啊?”

    李希言的心一下定住了。

    还好。

    “所以?”

    “从头至尾,尹茹拿到这个酒坛后就没有打开过,她怎么下毒?除非她会变戏法。而且这酒坛子……”

    容朗捻起酒坛封口用的淡黄色的桑皮纸。

    “这桑皮纸是拿来封坛子的,如果尹茹下了毒,那这坛子上的桑皮纸必破。许清燕会去喝一坛已经被破开了封口的酒吗?”

    李希言很少喝酒,倒是忘了这一点。

    “你说得有理。”

    容朗笑得很是满足,放下了手里的酒坛,也下了结论。

    “都是雷公藤的毒。”

    侯府的人,除了因为悲痛昏迷不醒的许清嘉也只剩下一个杜朝觉了……

    “即使没有毒药,他也有问题。”容朗适时出声。

    “确实如此。”李希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先盯着他。”

    是夜。

    刚刚失去了主人的侯府还来不及撤掉前一晚的花灯。

    喜庆的灯彩和寂静的侯府诡异的融合在一起。

    特意撤去了一半的护卫。

    整座侯府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只是天太黑了。

    白日里精致曲折的连廊变得黑洞洞的,像是凶兽饕餮体内纠缠的肠道,想要吞噬一切,尤其是欲望。

    在客院,两双眼睛注视之处,一个白色的人影悄悄地走了出来,身影在游廊之间忽隐忽现。

    他的步伐轻快而急切,直直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平南侯的书房……

    哪里有什么秘密?

    李希言和容朗轻点脚尖,悄无声息跟上了他——杜朝觉。

    书房的门近在咫尺。

    杜朝觉伸出颤抖的双手碰了碰大门,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很黑很安静。

    应该是没有人的。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交州不冷,紧张也让他的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擦了擦汗才缓缓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布置一如其主人平南侯生前的模样,没有变化。

    依照记忆,他径直走向书桌前站定。

    书桌是厚实的黄花梨木材制成,看上去就很沉。

    杜朝觉挽起袖子,双手用力一推,书桌才移动了几寸。

    不过,被移开的桌腿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心里的雀跃让人的心怦怦跳。

    他忍住激动的心情,将机关按了下去。

    书架处瞬间传来“咔嚓”的机关扭动声,庞大的书架瞬间一分为二。

    呼吸声随着书架被打开而变得粗重。

    宝藏!宝藏!

    杜朝觉黑色的眼里燃起了红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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