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这次太离谱了,研究生那会儿好歹介绍的年龄跟我差不多的,现在倒好,直接比我大一轮,一个拆迁户,我爸想让我现在就回去,要是对方看得上我,直接结婚,也没必要再读书了,浪费青春,而且女人也不一定会满意的,呵,亏他想得出来。”

    “我妹妹才刚上高中,他就这么着急,说的好听,都是为了我好,毕竟对方家里很有钱,我赘过去可以享福了,他为了我好?他为了什么他自己清楚,我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男人就应该在最好的年纪赘出去,男人就应该做家务,应该相妻教女,这些是男人的责任,是男人的本分之类的话,我还以为我都习惯了,原来不是这样的,我还是会很生气,我从前以为我都博士在读了,总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了吧,总能稍微动摇一下他根深蒂固的想法了吧,结果完全不能,归根到底,我是男博士生,我先是男的,然后才是人,当人们注视着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我的性别。”晏南乔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何燃转过身,沉默地看着晏南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地抿上唇,从小听这些话长大的又何止晏南乔一个人,老一辈人的思想仿佛被什么神奇又强大的邪教洗了脑,或者统一被天授了一般,拥有一整套统一的话术,张口应该闭口责任,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社会学,但是他们坚信一切不符合他们价值体系的事情,都会对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他们或许从来没有思考过什么是道德,但是如果你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那就是不正常和不道德的,他们也没有思考过人生的意义,但是天然知道人生有一条轨迹,如果不按这条轨迹走,在既定的节点做既定的事,那会造成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一定非常重大的灾难……

    “我爸他明明自己也是个男人啊,结果却是他共情不了我的困境,甚至觉得理应如此,我也共情不了他从旧时代走来刻进骨子里的封建愚昧。”晏南乔将脸埋进双手中:“我其实不是单身主义或者不婚族,我还挺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我心目中的家,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的家,但我绝对不需要我爸口中的婚姻,在那种婚姻里,我所扮演的只不过是一个播种机器和全自动家务工具人。”

    “南乔!”何燃几乎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眼前颓然的身影渐渐与前世记忆中的晏南乔重叠在了一起,上一世晏南乔毕业后也来到A市工作,在一个科研所做初级工程师,工作压力比较大,工资待遇却一般,而A市房租跟生活成本又很高,索性他本来对生活也没那么热情精致讲究,勉勉强强也能生活,偶尔还能小资一两次,但是想在A市定居却是难上加难,他希望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的梦想看起来遥遥无期,没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无法成为他心目中真正的独立男性,焦虑与不安的情绪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而感情生活同样不顺,他的思想、个性也曾吸引过几个女人走进他的生命里,但没有人驻足留下,对于不婚主义者来说,这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晏南乔更想要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生活工作感情多重重担透支着他的健康和精神,自从晏南乔来到A市,他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小聚一次,何燃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麻木,却又无计可施,语言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何燃想过可否通过苏姝让他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他的能力明明不算差,却在研究所里迟迟得不到晋升的机会,但是晏南乔无法接受这样的好意。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晏南乔来A市的第四年末,那经济大环境不是很好,科研所都需要裁员,晏南乔是第一批被裁的,离开单位后大病了一场,急性肝炎,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他孤身一人在闽省漂泊,何燃请了家里的佣人在医院照顾他,每天都去医院陪着他,但又往往相顾无言,病房的气氛总是沉默而压抑。

    那时已将近年关,一天晚上,晏南乔倚靠在床头,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与无数簇在空中绽放的烟花,突然开口:“阿燃,我觉得人生好难,我那么努力地工作,收入却永远达不到预期;我与同事的能力差不多,但是她们晋升的永远比我快;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份认真稳定的感情,可生命里来来往往都是过客;34岁的女人正值盛年,在事业的上升期,34岁的我已经是单位里默认没有人要的剩男,有着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的结局;我希望能有一个家,哪怕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房子也好,但这个好像也是不可能的,到底要怎么做,我们才能过好这一生?”

    那一刻晏南乔脸上的疲惫与绝望浓稠的几乎化为实质。

    何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他的情绪也已经出现了问题。

    那天晚上回到家,何燃心事重重徘徊在苏姝的书房前,在他第三次蹑手蹑脚的经过书房门口时,苏姝停下工作,来到他面前:“猫猫,你怎么了?”

    “我……”何燃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苏姝温和地注视着他,咬咬牙,何燃抬起头:“苏苏,南乔住院了。”

    “住院了?他怎么了?会严重吗?”

    “急性肝炎,但是指标都是轻度的,还好。”

    “那也要好好养着,要不要把他转入到我们的医院里,请专家给他看看?”

    “不用,他负担不起私人医院,也不会愿意接受免单的。”何燃低声说:“苏苏,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南乔这次生病,主要是因为他失业了,心情特别糟糕,你知道的,现在整个就业的大环境特别差,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打拼,现在突然失业,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苏苏,你可不可以……”

    “哦,”苏姝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就是这件事情吗?刚才看你那么忐忑,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呢,这没什么的,晏南乔跟也是化学博士,而且也有几年的工作经验了,来我们研究所做一个中级工程师绰绰有余的,我让苏琪给我们旗下的研究所人事打个招呼就好了,等他把身体养好了,让他过来面试走个流程。”

    苏姝说完之后,看着他似乎有些为难的脸:“还是说他已经有了有意向的职位,那也是可以协调的。”

    “不是,”何燃有些艰难地说:“只是他恐怕不一定愿意接受我们提供的工作机会,他希望自己是独立男性,能靠自己的能力完成所有的事情。”

    “这样嘛,”苏姝若有所思:“那你可以告诉他,人脉同样也是资源的一种,资源就是能力的体现,他能够从朋友这里获得工作机会,这为什么不能算他的能力呢?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朋友的,合理利用身边的资源与他是独立男性这件事并不冲突啊。”

    “再说了,”苏姝伸手捧着他的脸:“猫猫,苏氏百年家族,我继承的红舟是数代人的积累,并非我独自创立的,也没有人抨击我不是独立女性,对吧。”

    何燃将工作安排与苏姝的话悉数转达给病床上的晏南乔,他的手指紧紧地绞住雪白的被单,挣扎了好一会儿,自暴自弃般的泄了力,低沉地说:“阿燃,真的谢谢你,医生说我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我到时候就去面试,谢谢。”

    “好”

    来到工资福利待遇都很不错的研究所,晏南乔生活确实有了一些起色,虽然依旧要在生活工作感情中努力地寻找平衡点,依然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在内耗,但是无论如何,大幅度上涨的薪水,还是让他对未来有了几分期待……

    何燃回过神来,轻轻握住晏南乔的手,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着他:“南乔,会好起来的,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晏南乔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攥着:“希望吧……”

    小闽家饭店里,何盼瑂小口小口吃着简易版的佛跳墙:“晔,这家店真的很好吃耶,这个汤好多海鲜,好鲜啊!”

    “是吧,这家店味道绝了,我以前就经常来吃。”林晔给他夹了一筷子爆炒双脆:“这道菜得趁热吃,凉了就不脆了。”

    “好吃!”

    在他们一桌之隔的小角落里,宗黎泰然自若地坐在小餐馆已经掉色的廉价塑料椅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冷中带着些许甜美的男孩,此时他正有些局促地看着菜单:“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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