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绵延,万里白堪堪封了千里路。

    岑岑死寂,骇人的冷侵吞着生灵的皮肉,唯有融入骨血方可作罢。

    “咻~”

    十丈外,突闪一抹刺目的血红,似要打破这诡谲的平衡,下一秒便奔赴方圆百里唯一的居所,迅捷无比,仿若鬼魅,所经之处残存几道凌厉的嫣红剪影。

    ***

    桃居

    似有若无的清甜粉雾自屋舍半敞的推窗流泻弥散,缱绻漫入方寸庭院,层层盘绕着一棵百年红桃。

    红桃树落于庭院中央,挺拔绰约,高5丈有余,约莫3人合抱。传闻此树有灵,百年前一位仙人云游此地,因不忍袖手人间百态深陷囹圄,执念魔障颇深,死后宁愿沦为孤魂经游荡人世,也不愿步入轮回,心中倍感悲凉,当即掉落一滴热泪于所经桃树枝头,自此赋予仙力,后派亲传弟子世代留守于此,掌人间六道法度。

    传闻那晚,漫天飞雪,灵桃顷刻红了枝头,粉黛掩映天边的金色霞晖,亮如白昼。此景流芳百世,后经民间话本代代传载,衍生颇多版本,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称东边有一座无名仙山,山内有一红桃灵树,由仙门后人所控。据说,此仙人精通异术,来访者不论人鬼,皆可解忧思,化我执,斩过往,度来生。

    “嘎吱”

    窗外传来桃枝轻折的细响,一团白色绒球悄声跃至窗边,头上围一奶白色丝绸头巾,细缎带系于下颌,口中衘一红玫瑰,色泽浓厚似血,像新采不久,花期正盛,因屋舍内外温差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似是刻意为之,花瓣遮挡住绒毛球左面部一半视线,看不真切,同侧蔚蓝的圆瞳前是一抹张扬的红。

    此刻,新月初现,青白的月光倾泻过窗,包容毛球,于对侧软红的墙面上留下一束魅影。

    香雾清甜气又浓了几分,掠过毛球粉嫩的鼻尖,轻点两下,顿时倦意上涌,毛球不禁轻咬花梗,随后低头将其置于桌面,俯身前探左爪,带出一句鼻音:“阿源,你又欺负人。”

    “嗯哼?”

    清凌凌的少女音自偏屋传来,“三日不见,今儿你回来,我得打个招呼不是。”

    言毕,偏屋房门轻启,顷刻之间,一袭白裙携细风而来,裙摆微动,风过留香,别样的清雅驱散了舍内过浓的香甜。

    一名少女突然出现在厅内窗前,赤足侧迎月色玉立,桃色长发及肩,发尾微卷。

    “怎么不开灯?”

    说话间,少女已抱起毛绒球,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掌轻抚其额头,还不忘揪几下那别致的方形小白巾。白巾材质软滑,边角镂着几朵粉嫩5瓣小花。少女捏住一角轻搓了两下,不禁撇嘴叹了一声:“啧,真是瞎臭美”。

    小毛球困意正浓,此时正盘卧于少女怀中,眯眼假寐。听罢不满的抬头喵了一嗓,“不要乱摸,这是雪魄哥哥送我的礼物。”

    “雪魄”二字一出,少女怔愣片刻,状似无意般,微微扭头瞄了一眼偏屋,柳眉微凝,忧色不觉浓了上几分。下一瞬便敛眉回首,水目满是蜜意,薄唇染上上挑的弧度,望向毛球粲然一笑,“哦~阿雪送你的呀~”,刻意放慢语速,还调皮地拐了几个弯儿,轻描淡写地隐去愁思。

    接着抬手对空弹了个响指。

    “啪”

    暖黄的灯光照亮屋舍,驱散白月的清寒,少女与猫都镀上一层金,她睨向窗外凋谢的只剩红枝的桃树,出了神。

    白猫轻眨蓝瞳,抬眸望着少女瘦削的面孔,怔愣片刻,伸出双爪,爪心轻按苍白的手背,摩挲两下,嗫嚅道“桃源,他......他还好吗?”

    “啊?”

    少女回神,低头看向白猫,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我是说”

    白猫转动蓝瞳略撇了眼偏屋,变了措辞重复道,“雪魄......雪魄哥哥好些了吗?”

    “啊”

    桃源恍惚片刻,随即风起,轻掩偏屋房门,抱着白猫缓踱几步,垂眸欣笑“刚睡下了。”

    “那”

    “没有大碍”桃源压低嗓音,唇部轻抵白猫鼻尖,哄道“新月之际,阿雪体内三魂六魄不稳,胸中难免郁结,灵桃香有定神助眠之效,可助他度此劫。”

    “嗯”

    白猫乖乖应声,随即跳离少女掌心,轻跃至推窗前的桌面上,蹲坐抬爪舔舐几下,抹了抹脸。

    桃源见状抱臂调笑:“呦,堂堂白玉灵猫,还哭鼻子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山路十八弯,欠揍地紧。

    白猫轻车熟路地扭过头,微昂下巴轻哼╯^╰一声便作罢,旋即将刚才的胡闹抛诸脑后,伸出小白爪指着水汽早已蒸干的红玫瑰:“喏,送你的。”

    桃源看了玫瑰片刻,随即弯腰一手扶额,一手左右晃假装婉拒:“这怎么行,我不能收呀~”

    “啊?”

    白玉灵猫歪头不知所谓。

    见她呆愣住了,桃源仿佛戏精上身。

    只见此女双手揉搓着粉白小手绢,刻意团的皱巴巴的,放进口中轻咬,竭力睁大圆润水目,委屈巴巴含混道:“小女子自知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紧接着展开四方手绢,对折成三角掩住下半边脸回避道“却也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态。”

    灵猫石化当场。

    桃源戏瘾大发,闷了三天的毒火恨不得一下子排出来。她冲灵猫僵硬地抛了几个媚眼,继续提高音调做作道:“小女子懂,你我每日朝夕相处,你耕田来我织衣,几年下来,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却是容易产生一些非分之想。”说着双手掩面呜呜呜了起来X﹏X

    灵猫早已麻木不仁,无力反驳,甚至想开瓶猫罐头,静静看着她演。

    呜呜够了,桃源抬头,眼眶湿润,竟然真的红上了几分。

    她赤足奔至桌前,拿起那朵玫瑰,放至鼻尖轻嗅。

    清风袭来,她一头桃色卷毛微动,不知又触及了哪根神经,她抬手抓了几下头上长年屹立不倒的呆毛,接着双手握住花梗,默然片刻,似是祈祷,后闭目轻诉:“但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白玉灵猫表示喜闻乐见,趴在桌上前爪交叠,微眯蓝瞳,看着她继续走剧情。

    “花蛮漂亮的”

    温润的嗓音自后方传来,像一棵石子落入清泉,瞬间激起千层涟漪,酸甜情丝自胸腔蔓入四肢百骸。

    桃源一激灵,下意识回望,偏屋房门已开,却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这里”

    耳边微漾,桃源下意识摸了下耳垂,还未回眸,一件灰色大衣便披在了桃源消瘦的双肩上。

    “你的手太冷了”

    一位儒雅男子微笑着站在她身后,俯首歪头,一脸无奈,从桃源角度看过去,男子眼尾略微上调,右眼偏下有一棵泪痣。

    他牵住桃源握住红玫瑰左手,轻轻捏了下手心,病恹恹的面庞染上一丝活气:“花,谁送你的?”

    桃源石化的内心早已风化,低头抿着唇望着自己的脚丫,她尴尬或者紧张的时候总会如此,双脚脚趾动来动去,像是要挖地三尺,给自己抛个坟。

    还是灵猫先反应过来,扶起垂到地面的下巴,抹了把口水,一骨碌爬起来,后爪着地,直立全身,费力挥动着两只前爪:“雪魄哥哥!你醒啦!”

    “嗯,睡了一下,舒服多了。“

    雪魄说着看向灵猫,见她头上还方方正正围着那条小方巾,不禁噗地笑出了声,“灵儿,3日不见,你脸好像圆了哦。”

    “什么?!”

    灵猫按了按自己毛茸茸的脸颊肉,奔溃道“不可能啊!我奔波了3天,还能跑胖了不成?镜子,镜子呢?”随即,七手八脚开始翻找她的小圆镜。

    “哈哈哈”雪魄粲然一笑,驱散了半边病气,“这小灵猫怕是咱们的传家宝。”

    桃源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此刻也稍微松懈下来,开口询问:“怎么醒了,每次疗愈都至少2天的。”

    雪魄闻言抬指拨了下鼻尖,扣住冷白的脖颈摩挲几下,像是在犹豫,最终还是轻叹一声:“这......想睡也睡不着啊。”

    桃源自知惭愧,面上渲染了一层薄红,双手合十鞠躬:“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憋了,所以才......你......你快再去歇一歇吧。”谈话间便推着雪魄往偏屋走。

    雪魄无奈,修长的双腿打着飘,有一搭没一搭的走走停停,边退边问:“那玫瑰蛮好看,谁送的?”

    “白灵啊,还能有谁。”

    桃源头也不抬,只管哼哧哼哧地移动这块顽石。

    “是吗?”

    雪魄将信将疑,凤眸微抬,冲着对镜子挤眉弄眼的灵猫喊了一句:“灵儿,那朵玫瑰是谁送桃源的?”

    灵儿还忙着翻她那改良版的猫用智能手机,企图找4天前美颜瘦脸过的自拍照片做对比,闻言不耐地应了一声:“明霆拖我送的啊。”

    “明霆?”

    听到这个陌生人名,桃源也不推了,扭头疑惑道:“那是谁?”,雪魄趁机正了正即将滑落她双肩的大衣。

    “对了,方才只顾看你表演,忘记传话了。”白灵放下圆镜正色道:“是咱们桃居的新委托人,我3天前就是去谈这个单子的。“

    “他想委托什么?”清风拂面,下一刻,雪魄已坐在沙发间,凝神倾听。

    “杀人。”

    白灵面无表情,“委托桃源,帮他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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