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快醒醒!着火了!”

    焦急的声音传到佑里耳边,像隔着厚重的玻璃般模糊。

    有人将她粗暴地拽起来抱在怀里。她的头软绵绵地晃来晃去,鼻间烟尘刺激越来越重。

    “呕!咳咳咳!”

    “还有意识吗?尽量不要大口呼吸!”

    抱着她的人并不在意自己被吐了一身,而是短暂地停下来递给她一块浸湿的毛巾。

    “有力气吗?氧气瓶没有了,用这个把口鼻捂住。”

    佑里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

    作为咒术师,起火没有发现就算了,区区烟气导致的头晕,怎么可能咒力、灵力都压不下去?

    但是头好痛,无法想太多。一氧化碳中毒吗?

    模糊的视线中是橙黄色的消防服,耳边除了噼啪作响的燃烧声还有模糊的警笛声。

    所以,真的发生火灾了?这么倒霉的?

    “我还有同伴,在隔壁的房间......”

    “安心吧,那边有我的同事去看了。”

    迷迷糊糊间,佑里还是觉得怪异——哪怕夏油杰出门了,这么大的火势,怎么会看不到,又怎么会不用咒灵帮忙?

    周围温度下降。干净的空气灌入气管,佑里放下巾帕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满是血和烟尘的味道。

    “暂时在这里等一下,医护马上到。”

    身体被摆成靠坐的姿势倚在树边,恶心感越来越重。

    勉强睁开眼,只见先被救出来的人排成两排。

    有人在吸氧,有人救治不及已经开始抽搐。

    身穿白衣的人来来回回,只是无论人数还是器材都不够用。

    “夏油前辈?”

    佑里靠坐着恢复良久,好不容易凝聚灵力给自己下了个回复咒。正调息间,两个消防士架着夏油杰走过来。

    无法,少年的肌肉密度太大,已经高负荷救援许久的消防士一个人根本扛不动。

    两人听见佑里的呼唤,便招呼她一起走:“可以行动吗?他需要照顾,人手不足,可以麻烦你吗?”

    佑里摇晃着起身跟上。等两人将夏油杰安顿好,她才借着明亮些的光线看清二人潮红的脸色和鲜艳过头的唇色。【1】

    “你们还好吧?防烟面罩呢?”

    “给伤员了。”

    两个人急促的喘息着,接过氧气管吸了两口,便挣扎着要回去工作。

    佑里试图给两人身上画下防护符箓,却总是在进行到一半时骤然崩散。

    “怎么会,明明刚才状态更差也成功了。夏油身上的也是。”

    思考无果,两个士兵已经走远。

    佑里转身检查夏油杰的情况。

    昏迷的少年带着氧气罩,却没有轻松的样子。他喉结滚动,颈侧青筋暴突。女孩赶紧给他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万一吐了可别呛住。【2】

    指尖点在对方额头,灵光缓缓渗入祛除不适。愈到后面效果愈差。

    这不对劲。

    最后在地面上画下护阵,佑里暂时放下夏油杰,转身向火场方向跑去。边跑边尝试凌空画符。

    这种操作比在有依凭的纸面、器物上艰难,她的成功率一直不高。但是越尝试,越不安。

    总有个念头在心底徘徊——没办法的,不行,成不了。

    然后手下能坚持的笔画越来越少,灵气逸散越发提前。

    但她本身并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火灾而已,面对特级咒灵也不是没有莽上去过。

    佑里减慢速度,将自己隐藏在不显眼的角落。

    她伸出手臂,对着火场最后一次尝试降雨术。

    无果。

    尝试召唤自己裁好的式神,也没有反应。

    然而这里距离她的房间只有50米,式神成型之后自带灵力护体,她的房间也没有起火,不至于损毁。

    沉下心观察四周,很快便注意到消防士背出数个相同的人——哪怕之前头痛,术士观察周边环境也是本能。

    那几个人之前明明就躺在自己不远处。

    【幻境类的领域吗?】

    这样想着,佑里闭眼深呼吸稳定心神。

    所谓幻境,迷惑五感,以假乱真。但是漏洞永远存在。

    风的方向,气味的浓淡,皮肤的感知,越是平日不加注意的细节越容易通过直觉发现不同。

    火焰的燃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灼热的辐射,膨胀的空气,焦糊的味道?

    佑里缓缓调整站姿侧对火场,周身热意并未变化。

    “找到了!”

    灵光一现,“假”的概念生根发芽,火光、烟气、声音立刻从她感知里退去。一点莹白的灵光遥遥出现在远方——是白天交给夏油杰的白泽毛发。

    【刚刚那个果然不是真的夏油前辈吧?】

    再睁眼,燃烧的楼宇不再,佑里置身于狭长的酒店走廊之中。

    猩红的地毯,昏黄的白炽灯,优雅浓丽的油画和插着鲜花的瓷器。

    噗噗索索的声音响起,几只胖胖的纸鹤费力地叼着佑里的衣物、直刀飞过来。

    “辛苦啦~”

    佑里将外衣套好,清点装备。几只纸鹤瘫在女孩的肩膀头顶处休息。

    “可以帮我找找夏油前辈吗?”

    佑里从脖子里扯出绳结,捉住一半纸鹤在上面蹭一点白泽气息作指引,又点上些灵力续航,便将它们放飞。

    留在身边的式神和放飞的两两一对画上了通讯符。只要能根据夏油杰身上的波洛领结找到人,两人就能联系上。

    沾有白泽气息,也能让这些小东西短暂地拥有穿越结界的能力。实在是寻人探查必备之选。

    做好这些,佑里抵住刀颚将刀微微出鞘,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

    靠着脖颈上的护身符,她随时有离开的机会。但咒术师碰到咒灵没有直接退走的道理。

    这个领域和之前废弃宅院相比更为庞大且构造精巧。

    白天入住的时候她就觉得,酒店的路线很不合常理,步行梯并不能直通各个楼层。每次上行都要在本楼层绕一会儿。

    成因似乎是经过多次扩建,而导致的套嵌。最终结果就是形成了人工的困阵。

    【但是一直以来没有发生太多失踪事件呢。为什么困住了我?】

    佑里一间间推开房门,并没有发现任何居住的痕迹。每遇到转角都向右行,并在转弯处打上符咒。

    符咒上黑色的笔迹瞬间化为表示“妖邪将近”的血红眼睛纹样,却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没有攻击意图吗?要怎么样才能激怒你呢?”

    面前又出现死胡同,但是,这次感觉有所不同。

    佑里走上前将手掌贴上墙壁细细感应,对面隐约传来自己的气息。

    长刀出鞘,咒力摩擦着裹上刀刃。她压低身体,猛地助跑跃起砍向对面死路。

    “轰隆!”

    墙壁被破开一人宽的裂缝,对面是黑沉深邃的空腔,上下天花同时裂开,露出两层的景色。

    下层有火舌涌上来,黑色的烟气没有任何味道,金红的焰心摸上去犹如空气。整个楼层内火焰翻卷如浪,看不清有什么。

    上层落下水泥灰尘,借着白炽灯光看去,像是没经过装修的毛坯。

    观察间,佑里有一点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刚刚切断的好像不只是砖石,还有几层韧韧的东西。没切断,但是......

    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劈开的缝隙里突然漏下只皮肉干瘪的脚!

    肢体的主人发出阵阵嘶吼,他似乎用力一挣,整个脚掌便从小腿上撕下来直接掉落到下方火海里。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还向上弹了弹。

    紧接着,一只挂着烂布的手臂透过缝隙向下摸索。

    佑里抬头——嗯,丧尸!脱落的眼球、撕裂的嘴角、枯黄的牙!可太还原了呢!!!!

    女孩头皮发麻,浑身哆嗦,生理性不适!

    她果断后退并掏出威力最强的爆炸符向上扔去。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刺目的亮光,天花地板同时被炸出大洞,数个挂着破布的身影掉入火海,剧烈燃烧。

    威力强劲,主料是卖药郎亲手制作的炸药——佑里惊吓之下扔出去的,是自己库存都不多的高级货。

    会动的尸体什么的,实在接受不能。

    应激反应结束,女孩冷静下来,将想爬出火坑的半截干尸踹下去。死掉的眼神对上上方探头探脑的大兄弟们。

    好恶心!她有点后悔搞破坏了!

    那么,要往下走吗?

    佑里小心靠近下层火焰,拿刀尖试探性地戳下去。

    刀尖像是穿过了一层柔韧的膜,有略微的阻塞感。握刀的手在一瞬间感到了些微的热意。

    好像夏日商场开门一瞬间漏出来的凉气,随着门帘放下又消失了。

    【结界吗?】

    这样想着,她将刀抽回。

    只见“穿过”的那一部分明显被烧红了。

    地狱火锤炼出的剑身,竟然被灼烧得略微膨胀。

    沉思间,洞穴中“轰”地一声射出火柱,将她直逼到通道另一头。

    不知道是不是有结界保护的原因,中心成亮白色的暴烈火焰体感温度并不是很高。

    正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时,地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股巨力搅动着整栋建筑。

    在女孩震惊到失语的眼神中,一条布满鳞甲的火红色长尾甩上洞口,摧枯拉朽般将破洞扩大了三倍。

    具现化的结界炸开闪电,凝结出金色链条缠上长尾狠狠压会下层。

    “这都什么啊......龙吗?”

    佑里从兜里翻出装死的纸鹤,又翻出纸人,让它们带着手机凑到不断轰鸣震动的洞口附近拍照。

    溜回来的两小只被灼烧得焦黄。差点被热炸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硕大的爬行动物竖瞳。

    野兽狂暴的攻击咆哮和结界噼啪轰鸣的镇压好似死亡倒计时。身下的地板像是放弃了抵抗不断震落开裂。

    好像佑里那一剑、一炸直接把它炸死了一样。

    奄奄一息的纸鹤突然亮起,传出夏油杰微弱的声音:“宇佐美?”

    女孩一个激冷:“我的妈妈咪呀,怎么偏是这一只!夏油前辈!有龙啊!救命!哎呀,灭了。师傅,我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下次再也不手贱了!”

    别问,问就是十分后悔!

    佑里挨个戳了戳剩下的纸鹤,发现都没反应。无法,只能振作精神从地上爬起来。

    好在对方应该知道自己失踪了,现在只能尽最大努力争取时间了。

    夏油杰你快一点啊!

    她从内兜中掏出毛笔,用力在笔杆上用力一握,笔杆上的尖刺刺破皮肤,血液顺着毛细管润湿笔头。

    顾不上疼痛,女孩借着自身血肉为引,快速在地面上画起封印符来。

    以她的能力,直接封印这种体型的巨兽是没有机会的,只能尽量弥补自己刚刚搞出来的破坏。

    直刃“鬼罚”是鬼灯从自己的狼牙棒上取下来的材料打造,融合了他额头退下来的鬼角碎片。整体长九十九公分,对于佑里的身高而言,略长。

    它是把自带诅咒以邪压邪的鬼刀,可以吞噬斩断世间大部分力量。

    如果以以血为引更能将吞噬的力量转为己用。

    若激发其中鬼气,则有保命妙用。

    只不过能力的发挥受到佑里自身水平的限制——鬼灯一向奉行魔鬼教育,不会让她抱着神器混吃等死。

    但是理论上说,如果佑里好好修行,她甚至能追着五条悟砍无下限。

    此处的结界,明显没有考虑来自上方的攻击。或者说为了对抗传说中的生物,其外侧的防御被削弱以加强内侧的稳固了。

    就像自带束缚的领域一样。

    简而言之,如果刚才佑里不作,完全没这么麻烦。

    女孩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流畅地画出一圈圈咒文。

    感谢龙对地面的不停破坏,迷宫了力量大部分用于压制它,本层的混乱程度降低了不少。

    至少佑里顺利地将符文头尾相连了。

    最后一笔落下,灵光亮起,网纹样的灵力线路向中心刀口汇聚,联合原有封印将躁动的巨兽狠狠压下。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头顶上的天花开始噗噗索索地掉起粉末来——这一层要塌了。

    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裂缝中漏出一只只指甲锋利的鬼爪。

    大概因为刚刚的破坏对本层的冲击太大,这个没有鬼怪只是走不出的地方,急需和上层合并以稳定存在。

    佑里认命地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小怪总比史前巨兽好打。”

    稳住心神,忽略一圈干瘪的看客,找准上层空间里水泥立柱上暴露的钢筋,以符为鞭卷上借力起跳。

    视线抬高,新楼层中,层层楼梯和门洞向上方、四周嵌套延伸。空洞周围聚集几十只被爆炸声吸引来的干尸。

    【这样直接落地可不行啊。】

    符鞭在女孩跃至最高点时散为利刃射向四方,清空大片散兵。

    佑里单手握住钢筋借力一晃,踩着钉进墙柱上的符刃几个起落脱离包围。落地时挽刀贴地一扫,断掉小腿数只。

    动作间,距离最近的干尸也在十几米开外了。

    她果断起身跑路。

    边跑边在脚底立柱上拍符。

    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大,像是不断有新成员加入追逐。直把人逼得头皮发紧。

    闭上眼睛,尽量回忆着之前的路径,佑里将追兵溜成一条直线并洒下大串符纸。

    “画圈,画圈,画圈......”

    女孩嘴里不停念叨着,尽量不去注意身后的情形,集中注意力感应自己的灵力。

    “就是这里!”

    只见她身形在某点一顿,随即翻身跳到高处的楼梯上,双手捏诀一收:“爆!”

    既然刚才那几个大兄弟能掉下去,既然下层结界注重压制火龙,那说明只要本层结界被破坏,小怪是可以通过另一层结界串门的!

    陪龙玩去吧你们!

    瞬时间,烟尘四起。追在女孩身的杂兵们直直坠入火中,成了最棒的助燃剂。

    很好,龙没有再冲出来。

    正当佑里松了口气的时候,爆炸带起的震动不止,火焰底部地面开裂,有巨力将其向上掀开。

    “宇佐美!跳下来!”

    丑陋的人鱼咒灵纵起水流扑灭火焰,贯通的四层楼宇之下,一身黑衣的少年大声呼喊着,一只胖胖的纸鹤飞在他周围绕来绕去。

    是夏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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