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隆炸响,金色巨电落于黄泉之上。

    鱼寒生坐在河中,黄泉之水从她身上涤荡,卷过河底的泥,混着闪电,铸成她的新身。

    于是黄泉再度乍然枯萎失色,恶鬼哀嚎,从天上、彼岸、水里、奈何桥上龇牙咧嘴,向鱼寒生探去利爪。

    鱼寒生紧皱着眉,耳边是众魂呛哭,身上是雷电骤聚,脑中是从天地化生第一朵曼殊沙华以后直到今日的——

    花被采夺,花的生机融入圣女死胎,圣女被裹挟在爱、阴谋、无法跨越的族群准则与自相残杀中的一生。后来,是她的降世,她的三生。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回笼,她甚至清晰记起了每一个刹那的、微妙的瞬间。

    海无涯衣摆的冷狂、容祭眸中的暗光、从九瀛身上递来的温暖金色光迹,以及,两世父母为她、因她而死的无怨无悔。

    她体悟到痴、怨、痛、求不得……然后这些,又被纯澈的爱包裹。

    最终的最终,所有一切又淡去了,变成一抹昔日旧影,静静躺着,不时何时再有人翻阅。

    在最后一道天雷的加成下,鱼寒生终于得到最初那样的完完整整的躯体。

    她睁开眼,眸中华彩万千,归于平静。远处无界山开始颤动,因她一念而复归原貌。眼前黄泉的所有一切,清晰不已。

    她不再需要剑,她伸出手,擎天巨影就在河面显现,往生之道便得开启。

    于是,万鬼伏拜,三圣顿首:“恭迎黄泉府君。”

    不,躯体并不完整。

    她低头,意念一动,脚边缘的地方便缺失了一块。

    白虎从死魂中走出,乖顺地靠到她的脚边。

    黄泉,百废待兴。

    *

    黄泉府

    走到门前,黄泉府旁赫然便是黄泉寺。府君微顿,脚步一转,在三圣一虎的陪同下到了黄泉寺内。

    其内,一众僧人坐于高台,闭目持诵不息。不是秋音寺众僧人还能是谁?

    净河法师解释:“秋音寺容府君之身,又有捐粮赈灾功德,所以能入黄泉寺中。”

    府君颔首,“劳你看顾。”

    净河忙弯身:“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府君便也不再打扰,转身出去了。及入黄泉府,府君赤足走过两岸彼岸花开,玉阶温然,融融之意自足而遍全身。她旋身坐于府内,修华道人这才禀报诸事:“府君既临,人族乃至三界之困便不再是问题。今黄泉众魂盘旋,当先为其开辟转生、湮灭、活鬼、赏罚四道。此功若成,海神携府君上至神域,于神柱之上镌刻名姓,神族便可重降世间。”

    府君便问:“却不知四道如何开辟?”

    修华道人答道:“转生之一道,当需缘网神树;湮灭、赏罚之二道,莫若于无界山下辟以公堂、炼狱,以生时作为分之,赏则赏,罚则罚;至于活鬼之一道,则需我府分设诸务,遣之专人,令身死而尚未投生道之人有托身寄思之所在。”

    府君明了此意,将活之一道派于三圣,便欲往栖山而去。临行,忽而又问:“两世父母,如今可安好?”

    修华道人道:“府君放心,已于尘世之中富贵逍遥。”

    府君蹙眉,“生之一道未开,两老如何转生?”

    修华道人道:“乃是海神以其神力助二位再世为人。”

    府君默然不语,转瞬不见。

    *

    观清山

    府君刹那即至,但见观清山景致一如百年以前,独无人烟。提步至屋内,寻得半月之缘,见桌案之上功法染薄灰,竟因此地无人而他人不敢擅入已致未传。转身既出,游走山内,徘徊于师者门前。终是抬手,轻推,其内旧迹如故。忽而感知一置物空间,开而见之,竟属当年仙门大比灯会佳节之物。

    恍然间,那日栖山灯影如现眼前。

    府君微叹,回至黄泉府。

    主峰之上,功法忽陈茶前,历百年而终现。

    *

    黄泉

    海神已知前事,遂于此地恭候多时,见府君,颔首致意,莞尔温声:“迟贺府君归位,请恕之。吾虽不才,愿助府君成事。敢问若府君取去神树,不知缘网如何是好?”

    府君怔而沉吟,一派恭谨:“海神尊驾,想来当有办法。”

    海神笑道:“吾与府君同入缘空。”

    于是皆取半月之缘,邀与缘空,海神笑视府君而进之。

    缘空之中,神树所在。府君神力无匹,倒拔巨树,种于黄泉,遂成转生之道。其后,海神以木王子之躯替之神树,缘网无碍。

    一道已生,府君转而至无界山中,见山内庙中奉一骑虎之女,赫然前世之身。府君慨叹,破三族结界,于无界山开阴阳两道,上为阳,下为阴。两路既开,以阳道通三界,以□□通黄泉。其下公堂、炼狱森列。

    及至三圣剖来去、辨善恶、论成败,众鬼分之,庶务安之。

    四道既成,天降祥瑞。海神引府君上达神域,于神柱之上刻黄泉府君。新神重临,神域重启。至此,人族至上之途,三族至下之途皆无差错,三界咸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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