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七月的雨散去了酷暑的燥热，风中夹杂着泥土芬芳的气息，乡间小路泥泞，人迹罕至，偶有行人来往穿梭于此间道路。半山腰有一姻缘寺，香火旺盛，是山脚下云起村的在室女常来之地。只是这寺庙香火虽旺，却并无僧人在此，乃是一座空寺，仅仅只是靠云起村的村人自发祭拜打理的。至于它是何时由何人所建，又是如何扬名至今的已然不晓。关于它的无数传说是一代又一代云起村人口口相传而来的。
在云起村的未嫁少女中，莫离算是独一份的“离经叛道”了。倒不是因为她行事有多乖张叛逆，而是莫离并不信姻缘寺。
说起来，莫离也不算云起村的人，她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弃童。关于云起村以外的记忆只有隐隐约约的一幕，年幼的她赤裸这双脚走在雪地里，身上好像披了一件又厚又大的衣服，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双脚似乎是被道路上的石块划破，感觉温热粘腻又钻心的疼痛。她走啊走，越走越累，越走越冷，身上的衣服不但没有为她留住温暖反而成为了负担，可她不敢扔掉，因为大衣之下没有衣服，身体越来越重，眼皮也不受控的下沉，随后，她便彻底的睡过去了。下一段记忆就是村长阿爸抱着她喊阿离的情景。阿爸充满笑意慈爱的眼眸，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朴素小屋昏黄的灯光，温馨的如同梦境一般。
一
细雨轻拍着窗户奏出清新的乐章，小屋内并未掌灯，一缕清辉透过小窗铺满了莫离的半间小屋，少女的惊恐划破了屋内宁静的氛围。莫离从梦中惊醒，慌乱的喘息，额头汗水无一不彰显她内心的恐惧。她又做了一夜的梦。自从五年前阿爸在雨天上山采药遇难离世，每天每夜她都做着同样的梦，先是雪夜前行，而后是被阿爸收养，最后阿爸离世的惨状，又变成一个人的孤独。这些梦没日没夜的折磨她，她痛苦之余却又感上天垂怜，能让她每晚在梦中得见父亲。
既然惊醒，便再难入睡，莫离索性也就不睡了，坐起身倚靠着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开始思考明日与小秋的约定。
晨间的朝露浸润了乡间的生机，阳光洒落在云起村的每一寸土地，新的一天从小秋透亮的嗓音开始。
“阿离，快出来，着急上山呢！”
“着什么急，左右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莫离有些慵懒的走出房门。
小秋轻笑一声“哈哈，阿离，你可真是，怎么什么事都不着急？你不是说了吗？近日总是梦魇，也许你去寺里求一求拜一拜就治好了你这梦魇的毛病呢？”
听了这话，莫离扶额颇有些无奈。
“小秋我的好妹妹，那是个姻缘寺，上姻缘寺里求夜夜好眠？”
“哎呀，既然是寺庙，必然是有神明护佑呀。你从未去祭拜过，怎知它不灵验？”
“神明也要术业有专攻啊。”
莫离低声轻喃。
“我可不激动，我又没有什么心上人，倒是你，这么心心念念的去那山腰上的寺庙，只怕是为了心中的小情郎吧。”
莫离倚门调笑着小秋。
小秋听了这话，刹时闹了个大红脸。“你说什么呢，我，我哪里有什么情郎？”
莫离见她这般模样，反倒有些惊讶，心下思量：“这丫头这般含情忸怩的模样，莫不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女儿家的这等隐匿心事向来羞之于口，莫离也不再打趣于她，温声安抚：“行了，我不逗你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上山吧。”
“好嘞！”两个人结伴前行。
眼下正值七月酷暑难耐，不过，因着前一夜才刚刚下了雨，倒是散去了几分暑气。山间微风瑟瑟，溪水潺潺下偶有岩石出露。莫离二人衣着清凉竟是未感到十分炎热。行至山脚小溪旁二人稍作修整便继续上路，说来也怪越往山上走便越感冷冽。
“虽说山上风大，可也不应该这样冷啊。之前来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秋甚感疑惑道。
“这山间的天气是有些不对。”
云起村群山环抱，莫离虽从未上过姻缘寺，但也是在山间长大的孩子，这般奇怪的天气，确实从未见过。
“小秋，不然我们还是下山去吧多带两件衣服再上来”
“可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路途过半。现在下山，太可惜了，再往前走走吧。左右不过一座山，如今七月，不会冷到哪里去的。”
莫离拗她不过，又想到自村落眺望青山常绿，不作多想，与小秋继续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已从清凉微风转为呼啸寒风，四周的绿植也渐渐从繁茂变为凋零，甚至隐隐有白雪挂树。莫离心中警铃大作，七月山间怎会有白雪？在山腰的寺庙为何走了那么远还没有抵达？更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和小秋的行为，明知天气异常，却还想往前走，就好似前面有什么东西强烈吸引着她们似的。
“小秋，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太不对劲了。”
“………”
小秋不发一言，像是没有听到莫离的声音一般，不住的往前走。
莫离心中慌乱，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小秋，扳住小秋的肩膀，使其面对自己，却见小秋神情呆滞，瞳孔涣散成雾，不似人眼。
莫离见此情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行，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她带下山去，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莫离惊惧不已，拉起小秋的袖子便要将其带离山下。不料，小秋却在这时软躺在了她的怀里，不省人事。
见小秋昏迷不醒，莫离又忧又急。
“怎么会这样？小秋快醒醒，小秋快醒醒！”
莫离不断拍打着小秋的脸试图唤醒她，然而却毫无用处。寒风凛冽如刃，受寒意驱使，莫离当下决定背小秋下山。
然而，正当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低沉略微沙哑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还有外来客。”
那男子轻声嗤笑一声。
“外来客你若就这般将你的朋友背下山，怕是不妥。”
莫离心中一惊，略有惊恐的转头望向男子，只见来人一袭白袍，黑发如瀑散于衣间，玉树临风，翩然隐于山林之中，撑一柄竹伞，执一个酒壶，颇有些风流仙人之姿。
莫离见此，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是仙人，还是恶鬼？”
那男子怔了一瞬，有些惊诧于眼前女子的问题。随后，有些自嘲般的回应：“非鬼非仙，红尘痴人。”
莫离见他眉目染忧，竟心生不忍，不再追问。这男子生的仙风道骨，又好似爱恨嗔痴郁结于心，刚刚出言意欲相助，并无恶意。莫离也就慢慢平复了自己恐惧的心情，望着怀中的小秋，真切的询问他：“我与小秋本是来这山腰的姻缘寺祈福，却不料误入此地，小秋更是不知怎的，中了邪似的昏迷不醒，刚刚仙人出言相助，莫离却失礼相待，在此告罪，还望仙人谅解。此外，还请仙人助我阿妹清醒，若小秋能平安醒来，阿离定当万分感谢，万死不辞。”
这白衣男子有些好笑的看着莫离。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刚刚还那般怕我，现下一口一个仙人，还要以命谢我，这小秋到底是你什么人？竟能让你情急之下以命相还？”
“莫离自小孤苦，阿爸也在五年前逝世。小秋，虽非我血亲，却与我自幼一同长大，以真心待我，不是亲妹，胜似亲妹。还望仙人降恩救救我妹妹。”
许是惊惧之下，人心尤其脆弱。怀里的小秋与当年阿爸的身影重叠，对亲人的思念与不舍击碎了莫离之前的防线。只是面对这素不相识的“仙人”，又实在不愿展现这乞怜之相。莫离面色如常，但微微发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
那男子见莫离如此有些不知所措，自然地伸出双手想安慰她，随后似是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唐突失礼，硬生生的将手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傻姑娘别伤心了，天大的事也值得你伤心一回，也别一口一个仙人叫我，我姓周，名若，字文清。你想救你阿妹，并非难事，你说的姻缘寺就在前方，听你所言，本以为你是外来客，不料却是局中人，你上寺里添几柱香，给几个香火钱，保你妹妹清醒过来。”
此言既出，莫离连忙称谢：“多谢周公子，多谢周公子！”
“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去，你若信得过我，小秋，我来帮你看护。”周文清低声言道。
莫离看向小秋略有犹疑，周文清此人来历成谜，初次相见便将小秋托付给他，莫离实在无法放心。
周文清见莫离迟疑，倒也洒脱，当机扯下腰间酒壶，扔给莫离。
“这酒壶是我爱妻生前赠我之物，多年来从未离身，壶身自有一番天地，可以看到我身边事物，也就是你的小秋。拿着它，你总能放心了吧？”
莫离拿着酒壶从壶嘴看去，果真如周文清所言，惊异之余连忙道谢：“多谢周公子，既是周公子亡妻之物，我一定小心呵护，完璧归赵。”
随后，便拿着酒壶，踏上姻缘寺的道路。
周文清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沉吟几许，开口道：“倒也是不必……”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二
莫离带着酒壶独自前行，越往上走越风雪不断，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可谓一方崭新天地。直面风雪，凛冽前行。这一路上，莫离并未感到寒冷，身体一直是温暖的，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为她遮风挡雪，在寒冬腊月与她相拥取暖。
莫离来不及思考原因，她还要去救小秋。
倏然，一阵幼童响亮的哭声划破了雪天的凄凄然。哭声强劲悲痛如一柄利刃直入莫离的心脏，干净利落。没来由的，莫离心痛如绞，难以自抑。
她顺着声音向前方寻找，声音越来越近，洁白的雪地中飞溅盛开着点点红梅，莫离心中不由得一慌，顺着雪地的血迹往前奔跑，终于到了一棵松柏之下，这是这个银色国度里藏匿的一抹青绿。
那是一个孩子。躺在松树下浑身是血，汗湿的头发粘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漂亮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紧皱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莫离感到莫名的痛不欲生，惊叫一声，随即上前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孩子，醒醒快醒醒！”昏迷中的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呼唤，开始不断挣扎着醒来。下一秒，她便睁开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接近银白色晶莹的眼眸，眼眸深处还略带着一丝粉，妖冶怪异。
但莫离不怕，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你怎么样？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哪受伤了？”
莫离惊慌失措。
“姐姐，你哭什么呀？”
莫离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已是泪流满面。
“我没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是我的雪燕死了，它是娘亲送我的一只小猎狗。它为了救我，被山林里的野兽吃掉了。”
小女孩柔柔的声音中晕染着浓郁的哭腔。
莫离放松了紧抱的双手，将孩子稍稍托举着揽入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小小的后背，细声询问：“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来这里呢？”
小女孩圆圆的小脑袋刚好伏在阿离柔软的脖颈之间，淡淡的清香渐渐消弥了慌乱。
“我是来找娘亲的，爹爹说娘亲迷路了才一直不回家的，我要来这里找娘亲来接她回家，可是小狗没了，这是娘亲送给我唯一的礼物，也是我的伙伴。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雪燕。”
“没事的，没事的，你娘亲不会怪你的，小狗也不会怪你的，他们都希望你平安，只要你平安，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更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了莫离的话，小女孩儿显而易见的兴奋了起来“太好了！只要娘亲不生我的气就好，可是我的衣服鞋子都破了，怎么去找娘亲呀？”
莫离听罢，摸出腰间的锦囊，对小姑娘说“我这里有针线，可以帮你缝一缝，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找到你的娘亲了。”
小女孩高兴地抱着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晃来晃去。
“太好了，你真好！你和我的娘亲一样好！”
不一会儿，她便帮小女孩儿缝补好的鞋袜与衣服。小姑娘高兴的穿上，抬头对她说道：“姐姐，我还没有问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若是不急，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见我爹爹，让他好好谢谢你。”
稚儿无心的话语，如一颗石子投入了莫离平静的心湖。她猛然想起还在昏迷中的小秋，自从来到这座山上，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突然出现的仙人，偶然遇到的女童，但是最奇怪的是她自己。若说对周文清的莫名信任，是因为周文清率性洒脱的行为。那对眼前女童莫名的情感，甚至于为了这孩子连小秋都忘记了，又该作何解释？
莫离只觉得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旁人编织的巨大的网。现在还只是在边缘徘徊，若是行至中心，又会遭遇什么？
来不及多想，眼下的她只想尽快到达姻缘寺，救下小秋之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匆忙的告别了女童，继续前行。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姻缘寺坐落山中，十里桃花，同心红带，清雅浪漫。甜腻的花香伴着缕缕风铃声，如情人间耳鬓厮磨的低喃。此间风月，如梦如幻。莫离自踏入此地起，便感念其似幻非真，心中疑窦丛生，山下正值七月酷暑，山上却是春日桃花，冬日霜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恍然间，一阵女子婉转的歌声入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久，许是寺中女子感觉到了有外人闯入，不再吟唱，转而吟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曲，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女子沉吟几许，开口说道：“姑娘既是外来客何不入寺中同饮一杯春日酒，你我今日凭酒话知己。”
听得此言，莫离默然不语，稍加思虑，不再犹豫，提裙入门。
进入内室，却见一名倾城绝艳的女子，手持琵琶，端坐在茶几一侧，茶几之上是一个装满酒的精美酒壶与两个琉璃夜光杯。
“坐。”
女子用轻柔好听的嗓音提醒着莫离。
“抱歉，贸然登门，冒犯了姑娘，我为我挚友而来，她如今昏迷不醒，有一个人告诉我，只要我登门礼佛添香，她便能平安醒来。”
“哦？友？来这里的人多半祈求姻缘，她们论情，你论友，倒也风雅。”
“姑娘谬赞，这世间的情并非只有男女之情，亲情，友情也是情，也是值得人真心爱护的。莫离因私心私爱登门，风雅二字是配不上的。”
女子怔愣一瞬，随后讥讽哂笑：“哈哈，是吗？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诸多情谊值得人爱护啊！”
女子嘴角的哂笑不断扩大，笑声愈发凄厉，最后演变为止不住的狂笑，让人心惊，却在下一刻突然停下，沉默半晌后，重新弹起琵琶，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莫离心中不住的欣喜，“她叫小秋。”
听到这个名字，琵琶声再度陡然停下。
“秋…哈哈哈哈哈！秋！真是好，你知道秋是什么吗？”
女子勉力压下心中的癫狂，平静地质问莫离，却不知这等神情更显可怖。
莫离被女子的样子惊吓到，慌忙的回应：“秋……秋便是秋，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当然有问题，你告诉我一年几季？”
“三季……冬春夏”
女子闻言又哭又笑，悲戚之至，竟是满脸血泪。精巧的琵琶不知何时从女子的膝头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悲鸣，女人柔软的躯体也如同烂泥一般伏趴在了桌案上。
“哈哈哈哈哈哈，三季？真好？周文清，你真的是好！”
女子似是十分艰难地抬起头，泛着水光的眸中死死的盯着莫离，再无媚色，唯有怨毒。
“四季轮转少一秋，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莫离，没了阿爸，没了小秋，你是不是很孤独？既如此，你就去陪他们好不好！”
莫离见其癫狂的模样，慌忙向寺门跑去，却不料十里桃林如今已是火树银花，滔天的火焰映红了天际，浓烟滚滚，直冲九霄而上。
“哈哈哈哈！你别想逃，你永远也逃不出去，你永远也回不去！哈哈哈……”
女子疯魔一般的声音在身后似远似近，在浓烟包围之中，莫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危机间，腰间的酒葫芦却突然沁出了凉意，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清凉，但又不失温暖的拥抱。
“睡吧。”
这是莫离意识模糊前，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声音。随后，她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周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凄厉的哭喊，回荡在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姻缘寺。
月明星稀，云起村长披月戴星而归，小女儿阿离已在屋中熟睡。
“阿爸，阿爸！”
小莫离从梦中惊醒，呼唤阿爸。村长连忙抱起阿离轻声哄拍。
“崽崽不怕，崽崽不怕，阿爸在。”
小莫离伏在父亲肩上撒娇。
“阿爸，你以后不要这么晚才回来，你都不知道阿离刚刚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噩梦，我梦到自己爬上山被火烧死了。”
村长连忙拍了拍莫离的后背。
“快呸呸呸，这种噩梦做了就要赶快说出来然后呸呸呸，这样阿爸的阿离就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嘻嘻，好，呸呸呸……”
小莫离伏在在阿爸宽厚的肩膀上再次入睡。
云起云深处，一梦千古愁。
后记
周文清最爱林间的山泉，甚至把竹屋搭建在了山泉水旁。只是却苦了他的女儿每次出门玩都弄的一身水，鞋袜没准还要被水中的山石刮破。
周文清将小秋带回了自己的家，小姑娘对这个睡觉的小姐姐颇感兴趣。
”爹爹，这个姐姐是谁呀？”
“小秋。”
“小秋？奇怪，和我叫一个名字呢。”
“是啊，她是云起村和期艾山的秋天，你是爹爹和娘亲的秋天。”
“……小秋，你娘亲实在是太笨，恐怕又要在雪地迷路了，你去给娘亲带个路好不好？”
周文清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
“好呀好呀，小秋也很久没有见到娘亲了。小秋现在就去！”
语音刚落，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周文清望向那一抹跳脱的身影，带着几分笑意，些许无奈的转过身来，目光中满是爱意与怀念的望向雅居小院角落旁矗立的一座石碑。对着石碑喃喃道：“这丫头怎么总是个跳脱性子？真拿她没办法，我也要去见你了……”
当即便踏着林间的清风离去。
石碑上寥寥几个大字，爱妻，莫离之墓。
世间事大抵如此。
最难忘却古人诗，不屑一顾是相思。
————未完待续——————
在云起村的未嫁少女中，莫离算是独一份的“离经叛道”了。倒不是因为她行事有多乖张叛逆，而是莫离并不信姻缘寺。
说起来，莫离也不算云起村的人，她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弃童。关于云起村以外的记忆只有隐隐约约的一幕，年幼的她赤裸这双脚走在雪地里，身上好像披了一件又厚又大的衣服，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双脚似乎是被道路上的石块划破，感觉温热粘腻又钻心的疼痛。她走啊走，越走越累，越走越冷，身上的衣服不但没有为她留住温暖反而成为了负担，可她不敢扔掉，因为大衣之下没有衣服，身体越来越重，眼皮也不受控的下沉，随后，她便彻底的睡过去了。下一段记忆就是村长阿爸抱着她喊阿离的情景。阿爸充满笑意慈爱的眼眸，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朴素小屋昏黄的灯光，温馨的如同梦境一般。
一
细雨轻拍着窗户奏出清新的乐章，小屋内并未掌灯，一缕清辉透过小窗铺满了莫离的半间小屋，少女的惊恐划破了屋内宁静的氛围。莫离从梦中惊醒，慌乱的喘息，额头汗水无一不彰显她内心的恐惧。她又做了一夜的梦。自从五年前阿爸在雨天上山采药遇难离世，每天每夜她都做着同样的梦，先是雪夜前行，而后是被阿爸收养，最后阿爸离世的惨状，又变成一个人的孤独。这些梦没日没夜的折磨她，她痛苦之余却又感上天垂怜，能让她每晚在梦中得见父亲。
既然惊醒，便再难入睡，莫离索性也就不睡了，坐起身倚靠着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开始思考明日与小秋的约定。
晨间的朝露浸润了乡间的生机，阳光洒落在云起村的每一寸土地，新的一天从小秋透亮的嗓音开始。
“阿离，快出来，着急上山呢！”
“着什么急，左右不过几个时辰的事。”
莫离有些慵懒的走出房门。
小秋轻笑一声“哈哈，阿离，你可真是，怎么什么事都不着急？你不是说了吗？近日总是梦魇，也许你去寺里求一求拜一拜就治好了你这梦魇的毛病呢？”
听了这话，莫离扶额颇有些无奈。
“小秋我的好妹妹，那是个姻缘寺，上姻缘寺里求夜夜好眠？”
“哎呀，既然是寺庙，必然是有神明护佑呀。你从未去祭拜过，怎知它不灵验？”
“神明也要术业有专攻啊。”
莫离低声轻喃。
“我可不激动，我又没有什么心上人，倒是你，这么心心念念的去那山腰上的寺庙，只怕是为了心中的小情郎吧。”
莫离倚门调笑着小秋。
小秋听了这话，刹时闹了个大红脸。“你说什么呢，我，我哪里有什么情郎？”
莫离见她这般模样，反倒有些惊讶，心下思量：“这丫头这般含情忸怩的模样，莫不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女儿家的这等隐匿心事向来羞之于口，莫离也不再打趣于她，温声安抚：“行了，我不逗你了，时辰也不早了，快上山吧。”
“好嘞！”两个人结伴前行。
眼下正值七月酷暑难耐，不过，因着前一夜才刚刚下了雨，倒是散去了几分暑气。山间微风瑟瑟，溪水潺潺下偶有岩石出露。莫离二人衣着清凉竟是未感到十分炎热。行至山脚小溪旁二人稍作修整便继续上路，说来也怪越往山上走便越感冷冽。
“虽说山上风大，可也不应该这样冷啊。之前来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秋甚感疑惑道。
“这山间的天气是有些不对。”
云起村群山环抱，莫离虽从未上过姻缘寺，但也是在山间长大的孩子，这般奇怪的天气，确实从未见过。
“小秋，不然我们还是下山去吧多带两件衣服再上来”
“可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路途过半。现在下山，太可惜了，再往前走走吧。左右不过一座山，如今七月，不会冷到哪里去的。”
莫离拗她不过，又想到自村落眺望青山常绿，不作多想，与小秋继续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已从清凉微风转为呼啸寒风，四周的绿植也渐渐从繁茂变为凋零，甚至隐隐有白雪挂树。莫离心中警铃大作，七月山间怎会有白雪？在山腰的寺庙为何走了那么远还没有抵达？更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和小秋的行为，明知天气异常，却还想往前走，就好似前面有什么东西强烈吸引着她们似的。
“小秋，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太不对劲了。”
“………”
小秋不发一言，像是没有听到莫离的声音一般，不住的往前走。
莫离心中慌乱，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小秋，扳住小秋的肩膀，使其面对自己，却见小秋神情呆滞，瞳孔涣散成雾，不似人眼。
莫离见此情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行，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她带下山去，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邪门了！”
莫离惊惧不已，拉起小秋的袖子便要将其带离山下。不料，小秋却在这时软躺在了她的怀里，不省人事。
见小秋昏迷不醒，莫离又忧又急。
“怎么会这样？小秋快醒醒，小秋快醒醒！”
莫离不断拍打着小秋的脸试图唤醒她，然而却毫无用处。寒风凛冽如刃，受寒意驱使，莫离当下决定背小秋下山。
然而，正当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低沉略微沙哑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还有外来客。”
那男子轻声嗤笑一声。
“外来客你若就这般将你的朋友背下山，怕是不妥。”
莫离心中一惊，略有惊恐的转头望向男子，只见来人一袭白袍，黑发如瀑散于衣间，玉树临风，翩然隐于山林之中，撑一柄竹伞，执一个酒壶，颇有些风流仙人之姿。
莫离见此，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是仙人，还是恶鬼？”
那男子怔了一瞬，有些惊诧于眼前女子的问题。随后，有些自嘲般的回应：“非鬼非仙，红尘痴人。”
莫离见他眉目染忧，竟心生不忍，不再追问。这男子生的仙风道骨，又好似爱恨嗔痴郁结于心，刚刚出言意欲相助，并无恶意。莫离也就慢慢平复了自己恐惧的心情，望着怀中的小秋，真切的询问他：“我与小秋本是来这山腰的姻缘寺祈福，却不料误入此地，小秋更是不知怎的，中了邪似的昏迷不醒，刚刚仙人出言相助，莫离却失礼相待，在此告罪，还望仙人谅解。此外，还请仙人助我阿妹清醒，若小秋能平安醒来，阿离定当万分感谢，万死不辞。”
这白衣男子有些好笑的看着莫离。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刚刚还那般怕我，现下一口一个仙人，还要以命谢我，这小秋到底是你什么人？竟能让你情急之下以命相还？”
“莫离自小孤苦，阿爸也在五年前逝世。小秋，虽非我血亲，却与我自幼一同长大，以真心待我，不是亲妹，胜似亲妹。还望仙人降恩救救我妹妹。”
许是惊惧之下，人心尤其脆弱。怀里的小秋与当年阿爸的身影重叠，对亲人的思念与不舍击碎了莫离之前的防线。只是面对这素不相识的“仙人”，又实在不愿展现这乞怜之相。莫离面色如常，但微微发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
那男子见莫离如此有些不知所措，自然地伸出双手想安慰她，随后似是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唐突失礼，硬生生的将手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傻姑娘别伤心了，天大的事也值得你伤心一回，也别一口一个仙人叫我，我姓周，名若，字文清。你想救你阿妹，并非难事，你说的姻缘寺就在前方，听你所言，本以为你是外来客，不料却是局中人，你上寺里添几柱香，给几个香火钱，保你妹妹清醒过来。”
此言既出，莫离连忙称谢：“多谢周公子，多谢周公子！”
“不过只能你一个人去，你若信得过我，小秋，我来帮你看护。”周文清低声言道。
莫离看向小秋略有犹疑，周文清此人来历成谜，初次相见便将小秋托付给他，莫离实在无法放心。
周文清见莫离迟疑，倒也洒脱，当机扯下腰间酒壶，扔给莫离。
“这酒壶是我爱妻生前赠我之物，多年来从未离身，壶身自有一番天地，可以看到我身边事物，也就是你的小秋。拿着它，你总能放心了吧？”
莫离拿着酒壶从壶嘴看去，果真如周文清所言，惊异之余连忙道谢：“多谢周公子，既是周公子亡妻之物，我一定小心呵护，完璧归赵。”
随后，便拿着酒壶，踏上姻缘寺的道路。
周文清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沉吟几许，开口道：“倒也是不必……”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二
莫离带着酒壶独自前行，越往上走越风雪不断，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可谓一方崭新天地。直面风雪，凛冽前行。这一路上，莫离并未感到寒冷，身体一直是温暖的，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为她遮风挡雪，在寒冬腊月与她相拥取暖。
莫离来不及思考原因，她还要去救小秋。
倏然，一阵幼童响亮的哭声划破了雪天的凄凄然。哭声强劲悲痛如一柄利刃直入莫离的心脏，干净利落。没来由的，莫离心痛如绞，难以自抑。
她顺着声音向前方寻找，声音越来越近，洁白的雪地中飞溅盛开着点点红梅，莫离心中不由得一慌，顺着雪地的血迹往前奔跑，终于到了一棵松柏之下，这是这个银色国度里藏匿的一抹青绿。
那是一个孩子。躺在松树下浑身是血，汗湿的头发粘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漂亮的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紧皱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莫离感到莫名的痛不欲生，惊叫一声，随即上前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孩子，醒醒快醒醒！”昏迷中的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呼唤，开始不断挣扎着醒来。下一秒，她便睁开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接近银白色晶莹的眼眸，眼眸深处还略带着一丝粉，妖冶怪异。
但莫离不怕，在她的眼中，这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你怎么样？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哪受伤了？”
莫离惊慌失措。
“姐姐，你哭什么呀？”
莫离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已是泪流满面。
“我没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是我的雪燕死了，它是娘亲送我的一只小猎狗。它为了救我，被山林里的野兽吃掉了。”
小女孩柔柔的声音中晕染着浓郁的哭腔。
莫离放松了紧抱的双手，将孩子稍稍托举着揽入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小小的后背，细声询问：“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来这里呢？”
小女孩圆圆的小脑袋刚好伏在阿离柔软的脖颈之间，淡淡的清香渐渐消弥了慌乱。
“我是来找娘亲的，爹爹说娘亲迷路了才一直不回家的，我要来这里找娘亲来接她回家，可是小狗没了，这是娘亲送给我唯一的礼物，也是我的伙伴。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雪燕。”
“没事的，没事的，你娘亲不会怪你的，小狗也不会怪你的，他们都希望你平安，只要你平安，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更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了莫离的话，小女孩儿显而易见的兴奋了起来“太好了！只要娘亲不生我的气就好，可是我的衣服鞋子都破了，怎么去找娘亲呀？”
莫离听罢，摸出腰间的锦囊，对小姑娘说“我这里有针线，可以帮你缝一缝，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找到你的娘亲了。”
小女孩高兴地抱着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晃来晃去。
“太好了，你真好！你和我的娘亲一样好！”
不一会儿，她便帮小女孩儿缝补好的鞋袜与衣服。小姑娘高兴的穿上，抬头对她说道：“姐姐，我还没有问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若是不急，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见我爹爹，让他好好谢谢你。”
稚儿无心的话语，如一颗石子投入了莫离平静的心湖。她猛然想起还在昏迷中的小秋，自从来到这座山上，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突然出现的仙人，偶然遇到的女童，但是最奇怪的是她自己。若说对周文清的莫名信任，是因为周文清率性洒脱的行为。那对眼前女童莫名的情感，甚至于为了这孩子连小秋都忘记了，又该作何解释？
莫离只觉得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旁人编织的巨大的网。现在还只是在边缘徘徊，若是行至中心，又会遭遇什么？
来不及多想，眼下的她只想尽快到达姻缘寺，救下小秋之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匆忙的告别了女童，继续前行。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姻缘寺坐落山中，十里桃花，同心红带，清雅浪漫。甜腻的花香伴着缕缕风铃声，如情人间耳鬓厮磨的低喃。此间风月，如梦如幻。莫离自踏入此地起，便感念其似幻非真，心中疑窦丛生，山下正值七月酷暑，山上却是春日桃花，冬日霜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恍然间，一阵女子婉转的歌声入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久，许是寺中女子感觉到了有外人闯入，不再吟唱，转而吟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曲，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女子沉吟几许，开口说道：“姑娘既是外来客何不入寺中同饮一杯春日酒，你我今日凭酒话知己。”
听得此言，莫离默然不语，稍加思虑，不再犹豫，提裙入门。
进入内室，却见一名倾城绝艳的女子，手持琵琶，端坐在茶几一侧，茶几之上是一个装满酒的精美酒壶与两个琉璃夜光杯。
“坐。”
女子用轻柔好听的嗓音提醒着莫离。
“抱歉，贸然登门，冒犯了姑娘，我为我挚友而来，她如今昏迷不醒，有一个人告诉我，只要我登门礼佛添香，她便能平安醒来。”
“哦？友？来这里的人多半祈求姻缘，她们论情，你论友，倒也风雅。”
“姑娘谬赞，这世间的情并非只有男女之情，亲情，友情也是情，也是值得人真心爱护的。莫离因私心私爱登门，风雅二字是配不上的。”
女子怔愣一瞬，随后讥讽哂笑：“哈哈，是吗？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诸多情谊值得人爱护啊！”
女子嘴角的哂笑不断扩大，笑声愈发凄厉，最后演变为止不住的狂笑，让人心惊，却在下一刻突然停下，沉默半晌后，重新弹起琵琶，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莫离心中不住的欣喜，“她叫小秋。”
听到这个名字，琵琶声再度陡然停下。
“秋…哈哈哈哈哈！秋！真是好，你知道秋是什么吗？”
女子勉力压下心中的癫狂，平静地质问莫离，却不知这等神情更显可怖。
莫离被女子的样子惊吓到，慌忙的回应：“秋……秋便是秋，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当然有问题，你告诉我一年几季？”
“三季……冬春夏”
女子闻言又哭又笑，悲戚之至，竟是满脸血泪。精巧的琵琶不知何时从女子的膝头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悲鸣，女人柔软的躯体也如同烂泥一般伏趴在了桌案上。
“哈哈哈哈哈哈，三季？真好？周文清，你真的是好！”
女子似是十分艰难地抬起头，泛着水光的眸中死死的盯着莫离，再无媚色，唯有怨毒。
“四季轮转少一秋，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莫离，没了阿爸，没了小秋，你是不是很孤独？既如此，你就去陪他们好不好！”
莫离见其癫狂的模样，慌忙向寺门跑去，却不料十里桃林如今已是火树银花，滔天的火焰映红了天际，浓烟滚滚，直冲九霄而上。
“哈哈哈哈！你别想逃，你永远也逃不出去，你永远也回不去！哈哈哈……”
女子疯魔一般的声音在身后似远似近，在浓烟包围之中，莫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危机间，腰间的酒葫芦却突然沁出了凉意，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清凉，但又不失温暖的拥抱。
“睡吧。”
这是莫离意识模糊前，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声音。随后，她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周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凄厉的哭喊，回荡在已经被火焰吞噬的姻缘寺。
月明星稀，云起村长披月戴星而归，小女儿阿离已在屋中熟睡。
“阿爸，阿爸！”
小莫离从梦中惊醒，呼唤阿爸。村长连忙抱起阿离轻声哄拍。
“崽崽不怕，崽崽不怕，阿爸在。”
小莫离伏在父亲肩上撒娇。
“阿爸，你以后不要这么晚才回来，你都不知道阿离刚刚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噩梦，我梦到自己爬上山被火烧死了。”
村长连忙拍了拍莫离的后背。
“快呸呸呸，这种噩梦做了就要赶快说出来然后呸呸呸，这样阿爸的阿离就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嘻嘻，好，呸呸呸……”
小莫离伏在在阿爸宽厚的肩膀上再次入睡。
云起云深处，一梦千古愁。
后记
周文清最爱林间的山泉，甚至把竹屋搭建在了山泉水旁。只是却苦了他的女儿每次出门玩都弄的一身水，鞋袜没准还要被水中的山石刮破。
周文清将小秋带回了自己的家，小姑娘对这个睡觉的小姐姐颇感兴趣。
”爹爹，这个姐姐是谁呀？”
“小秋。”
“小秋？奇怪，和我叫一个名字呢。”
“是啊，她是云起村和期艾山的秋天，你是爹爹和娘亲的秋天。”
“……小秋，你娘亲实在是太笨，恐怕又要在雪地迷路了，你去给娘亲带个路好不好？”
周文清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微笑。
“好呀好呀，小秋也很久没有见到娘亲了。小秋现在就去！”
语音刚落，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周文清望向那一抹跳脱的身影，带着几分笑意，些许无奈的转过身来，目光中满是爱意与怀念的望向雅居小院角落旁矗立的一座石碑。对着石碑喃喃道：“这丫头怎么总是个跳脱性子？真拿她没办法，我也要去见你了……”
当即便踏着林间的清风离去。
石碑上寥寥几个大字，爱妻，莫离之墓。
世间事大抵如此。
最难忘却古人诗，不屑一顾是相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