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色已经全黑,暗色云层罩住散发着浅浅莹华的月亮,显得厚重压抑,密林掩映的别墅里点燃这片村庄唯一的灯光。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张特助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着谌让微笑。

    虽然……但是……

    张特助弱小无助又可怜地表示:坑人现场被抓包,怎么办,在线等!

    谌让死死地盯着他,末了,他骤然掐住秦欢的肩膀,声音充满疲惫,压抑着微微颤抖的语调:“秦欢,你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谌让怎么也想不到,他在这里还没有看到秦欢惊喜地打开心扉,反而是在下车后被人从身后偷袭,一觉醒来,谌让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四周一片漆黑铺天盖地的袭来,犹如囚笼中挣扎的困兽。

    有人从黑暗中走近。

    ‘噔、噔、噔——’

    高跟鞋踩过瓷砖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谌让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来人的逼近,他的呼吸随着这一声声踩踏慢慢收紧。

    “啪——”

    一盏灯照亮他的脸庞,他却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深邃幽冷的屋子里。

    谌让听到桌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一扇屏风,他听到有人坐到椅子上了。

    “谌先生。”来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娇柔的嗓音说着不客气的话:“先从哪里开始交代呢?”

    谌让沉默了许久。

    终于在对面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暴躁时开口了。

    “秦欢。”谌让倏地抬头,略带讥讽地望向屏风上绰绰约约的影子,仿佛能够穿过屏风看到对面的人,他冷笑道:“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硕大的梅兰竹菊屏风后。

    秦欢身体微僵。

    躁郁不安的情绪慢慢地从屏风后泅出来,谌让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张特助立在她的身后,脸上挂着职业假笑,看到雇主膝上紧握着的双拳时心里已经有千万只草泥马疾驰而过。

    为什么啊!雇主聘用我的时候不是说事少钱多人自由的吗!怎么一碰上谌让的事就总是神经兮兮的!还有对面到底怎么认出来的,这变声器明明已经是最贵的了!呜呜呜呜呜妈妈我想回家!

    秦欢微微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张特助就了然的让人撤掉了屏风,‘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灯光全都打开了。

    暖白色的灯光打在瓷砖上,照映出整块地盘的完整形状。

    并没有什么小黑屋。

    只是把门窗锁死关上了灯,实际上是客厅,而且是谌让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客厅——两天前,他还带着胖子来亲自布置的客厅。

    这看起来更加讽刺了。

    “给他解绑。”秦欢淡淡道。

    张特助亲自过去给谌让解开了绳子,有保镖过去将门窗打开,谌让握着手腕揉了揉,眼底深邃晦暗。

    秦欢突然出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谌让沉迷于揉手腕之中,闻言一言不发,脑海里却禁不住去回忆起刚才的场景。

    实际上他并没有认出来。

    只是隐约嗅到了一丝浅淡的柠檬香,那是他的车载香水的味道。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但是浮现在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秦欢下车时意味不明的神色,望向他时目光中的怅惘挣扎与怨怼……

    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他究竟哪里得罪她了,能让她露出这般憎恶的表情。

    窗棂处的细缝吹进来阵阵凉风,窗外,夜色深深,黑夜如同蛰伏着一只凶神恶煞的怪兽,压抑着稀薄的空气,连树梢都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谌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扭扭脖子,双手扩胸两三回,才踏着平稳的脚步朝着秦欢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靠得越来越近,秦欢稳坐在老板椅上,纹丝不动。

    张特助嗅出不妙的气息,连忙招了招手示意保镖们撤到门外守着,而他自己犹豫些许,还是稳稳地站在秦欢左后方。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他选的位置微妙,收起的屏风正好挡住了他身前的光,于是一层阴影笼罩住他的身躯,弱化了他的存在感。

    秦欢的心向下沉无可沉,在胸腔间‘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犹如迷失在大海深处无处停泊的小舟,在胡乱地触碰着礁石。

    她双手抓着椅子把手,正要开口,阴影瞬间罩住她,谌让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微微俯身,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秦欢,你是不是要和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肩膀上传来的刺痛震醒了她的理智。

    月亮也不知道沉落到了哪一处,风儿轻吹着没关好的窗棂,雨珠顺着这一声声呼声拍打着窗棂,呼呼的声音像一阵阵悲怆,为他们沉默压抑的对峙流泪和鸣。

    秦欢面色晦暗不明。

    重回“故地”,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些压抑着她的纷杂念头在这一瞬间短暂的离她而去,她的呼吸被人用一根细线在紧紧地攥着、拉扯着,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从内而外的生出一种不安与疯狂。

    在谌让担忧的关怀她的时候,她没能拴住自己心头的猛兽,向潜伏在密林里的张特助发出了暗号。

    原本……她制定了几个方案,按照原计划,如果谌让没有设计绑架她,那么所有行动都会作废。

    但那一瞬间,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反正都是绑架。

    就算主角换了,本质还是没有变的。

    只要她逼供出来谌让的计划,那至少能佐证前世,她没有疯魔。

    但是计划却在一开始,就因为谌让的识破,夭折了。

    秦欢倏地抬起了头。

    浅金色的眼瞳里埋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直勾勾地盯着谌让。

    谌让的眼里透出一层又一层地血色,铺天盖地的蒙住了他那棕褐色的瞳仁,冷峻的面容下埋藏着呼之欲出的震惊与愤怒,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他心头那只暴戾的猛兽。

    两人充满硝烟的目光就在半空中这么相遇了,冲撞出层层火光,仿佛有那么一秒钟没有拴住,就会厮杀出难以挽回的结局。

    秦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复杂艰涩的情绪在胸腔中激荡,这时候,她反而做不出任何表情或夸张激烈的反应,只是沉默地站立着,背脊挺得很直,冷漠又压抑的气息慢慢地从她身上溢出来。

    她垂了垂眼眸,冷漠的声音能凝成寒冰刺入谌让的胸腔:“没什么可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不信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去诉说压抑在心中长达十年的怨怼,但是又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哪怕真的有了清算的资本,她也突然发现,她没有清算的理由。

    眼前人不是让她痛苦了十年的那个‘谌让’。

    秦欢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终于吐露了心声:“谌让,你也在算计我,咱俩谁也别说谁。”

    谌让突然笑了。

    蜷缩在角落的张特助一直没敢打扰他们,此时却清晰地听到了谌让粗重的呼吸声,他忍不住抬眼觑去,就看到谌让的脊背微微震颤着,似乎是在极力地压抑着情绪。

    就在此时。

    张特助突然想到了白天抵达沉县的情景。

    荒芜已久的村庄旁边长满了杂草老树,中心区域鳞次栉比地建造着大小不一的童话小屋,梦幻的粉色与蓝色交替出现,铺满七彩石头的蜿蜒小道通向正中央的童话风别墅,如今这里宛如一座童话王国。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沉县的这一片土地真的是谌让中标设计的,那么这种风格……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

    谌让终于在这良久的沉默后嗤笑着说话了,“哦?我在算计你什么?值得你大动干戈地在这里埋伏上百人。”

    秦欢平静地望着他,淡淡道:“谌让,你是要我把脸都撕破吗?”

    他的目光冷冽如剑,松开秦欢的肩膀,冷冷地说:“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了,还剩什么脸没撕下来?”

    秦欢沉默。

    谌让原地退后两步,心情不顺地踹了一脚沙发,忍不住冷战声道:“是,我是算计过你,为了打破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防备’,我除了算计你,还有什么办法缓和我们的关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总,秦小姐,秦学妹,秦欢!”他的声音骤然抬高了八度:“不如你先告诉我,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秦欢突然觉得有些反胃,翻涌着的恶心想吐的欲望让她皱起眉头,她想到了前世的谌让,也是这样,一遇到什么问题,就会下意识地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好像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以至于她越来越不安自卑,最后拼了命的,只想留住他。

    秦欢伸手附在喉咙处,压着胃部翻涌着的呕意,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失望,惨笑道:“谌让,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样自私自利,永远都只会指责别人……”

    “秦欢!”谌让拔高声音打断了她的指责,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有变的?”

    “从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

    谌让向前两步俯下身,双手抓住椅子的把手,将秦欢整个人困在他的臂弯之间,层层压迫席卷而来。

    “学妹对我是不是太了解了些。”

    “那天学妹问我的问题,我是不是也可以拿出来问问学妹,”谌让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察觉到了秦欢的颤抖,冷笑一声,残忍又诡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学妹,你是有系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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