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屋中弹琴的女子,沈瑜脚步渐缓,眼中似有泪光闪烁,眼底掺杂着悲恨交织的复杂情绪。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我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你吃芝麻还是会起风疹。”

    女子按住琴弦,缓缓抬起头看向沈瑜,一双似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思念之意,“阿瑜,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沈瑜闻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喜悦之情已经被掩去。只因眼前这个人,既是她幼时最好的朋友,又是背叛她父亲的人的女儿。

    那一次,南伯侯折了数千精兵,就连他也险些丧命,皆是因为薛崇武将他们的行军路线泄露给了敌军。好在南伯侯命大,幸得将军陆萍所救。

    薛崇武也因通敌之罪被斩首,一家老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沈瑜便断了和薛青玉的联系,她也未曾料到二人有生之年还有相见之日,还是在封家这样的龙潭虎穴。

    “薛青玉,你设计引我前来所谓何事。”沈瑜淡漠开口,可从她微微颤抖的手便能看出她心底并不平静。

    她视薛青玉为挚友,北疆的那段岁月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内心深处。

    每每生病时,总是薛青玉陪在她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对她来说,薛青玉既是好友,更是长姐,远比沈府那些兄弟姐妹亲近得多。

    当初,得知薛崇武一事后,她大病了数日,等到病好时薛青玉早已经踏上回京问罪之路。

    她急忙派人去追,可追去的人回来时却告知她,薛青玉被人劫持,不知所踪。

    “阿瑜,你早已经不恨我了,对吗?”

    薛青玉轻笑一声,泪水划过双颊,滴落在古琴上。

    沈瑜看着那架琴,心中百感交集,北疆贫瘠,军中更是无甚趣味,她最喜欢的消遣,便是听薛青玉弹琴。

    可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即便她不恨薛青玉,她们也已回不到从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当年之事,你我都忘不了。”

    “你说得对,但今日我邀你相见,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薛青玉说着,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沈瑜。

    看着那封泛黄还沾有血迹的信,沈瑜连忙接过。

    “这是我保存的父亲最后的遗物。阿瑜,父亲追随侯爷十数年,忠心耿耿,我不相信他会为了钱财背叛侯爷,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信是薛崇武的绝笔,字迹十分潦草,应当是匆匆写下的。

    “阿瑜,你还记不记得幼时常跟在身后的那个梁振?”

    沈瑜心中一震,抬头看向薛青玉,“你和封珩是什么关系?”

    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梁家灭门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薛青玉远在她之前就和封珩扯上了关系,又突然设计引她见面,现在还刻意提起了梁振,她不能不怀疑。

    “外面的人都觉得,我是封珩的外室,但其实我不过是他手中一颗棋子罢了,封珩他在查当年望月崖一案。”

    薛青玉似乎是猜到沈瑜心中所想,并没有隐瞒。听完她的话,沈瑜陷入了沉思。

    当年望月崖一案轰动了整个越国,封将军夫妻二人都死在了望月崖。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死有蹊跷,可皇帝却下旨草草结了案,而后封家军被遣散,三分之一的兵力便编入南伯侯军中,封家从此没落。

    她和封珩的婚约,也是从那时候被解除的。

    因为这些,封珩觉得沈家也和望月崖一事有关系。

    “望月崖一案和你们薛家又有什么关系?”

    薛家究竟牵扯了多少?如果薛青玉说的是真的,那薛崇武当年到底是受到了谁的威胁,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薛青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封珩从未和我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他将我留在身边,是想找到什么东西。阿瑜,你与封珩昔日的情谊我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和封珩合作。”

    离开烟柳园的时候,沈瑜还觉得神思恍惚,和薛青玉重逢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听了她的那些话沈瑜的心里却无比沉重。

    这一切事情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那些看起来有关系的,没关系的人都圈在了一起,却又让人找不到突破口。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梁振,她必须给父亲传信让他控制住梁振。无论如何,梁振不能死。

    “吩咐下去,将柳姑娘禁足烟柳园,没有我的准许不得擅出。大人回来若是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沈瑜将薛青玉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封府。

    老太太屋里,正在哭诉的何静得了消息,不由暗喜。

    “娘,这沈瑜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动烟柳园那位。等到封珩回来,怕是不会轻饶了她!”

    “他们两个怎么闹我不管,但这管家权还是要尽快拿回来才是。”自从何静的管家权被交出去以后,老太太浑身都觉得不舒坦。

    早知道封珩娶了这么一个难缠的主儿,她便该早点将封珩的亲事定下来才是。

    如今这两个混不吝的凑成一对,真是让她头疼。

    “娘放心,这府上的奴才们跟了我那么多年,可不是沈瑜随随便便就能使唤得动的。”何静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

    云喜回来的时候,除了一本鸳鸯戏,还带回来一本诗集。

    “莫先生说,将这个也带给姑娘。”

    两本诗集的总页面和鸳鸯戏一样,沈瑜展开诗集,对照着上面被折了的书页展开了鸳鸯戏。

    “梁家有鬼。”

    看着莫先生传递的消息,沈瑜眉头紧锁,又是这个梁家,看来她必须找机会去查查梁家的事了。

    “对了姑娘,那个胡四是个识趣的。如今姑娘接手管家权,不如明天去庄子上看看。”

    也好借此机会去查查这梁家的事情。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

    为了避免有些人中饱私囊,沈瑜连夜带着人清点库房。

    “夫人,我们也忙了一天,明天还要伺候各位主子,可实在是没有精力陪着你折腾。夫人要是不嫌累的话,就自个儿清点吧。”

    几个看守库房的婆子鼻孔朝天,丝毫没有将沈瑜放在眼里。

    沈瑜也早有预料,笑眯眯地任由她们去了。

    春枝瞧着有些困惑,“她们摆明了是故意为难夫人,夫人为何放她们走了。”

    沈瑜走进库房,拿起一方砚台端看了片刻,放在春枝手里。

    “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春枝拿着砚台,懵懂答道,“轻则杖三十,重则发卖。”

    沈瑜点了点头,又看向地上一只青花长颈瓶,抬脚踹去,那珍贵瓷瓶碎了一地。

    “将老太太请过来。”

    封老太太到库房门口的时候,沈瑜正坐着看那本鸳鸯戏。

    见状,封老太太的脸瞬间黑透。

    “瑜丫头,怎么说你也是出身名门,怎么看些不三不四的杂书!”

    沈瑜合上书册,笑着看向老太太,起身扶住她的胳膊,“老太太先别恼,等会再生气也不迟。”

    说着,便引着老太太进了库房。

    “老太太看看,我想着刚得了管家权,不能懈怠,便带着人来清点库房。可谁知那几个看守库房的婆子却说我耽误了她们吃酒,头也不回就走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等我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面是这样的情形。按理说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便好,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

    “我只来这一次,便抓到了她们擅离职守,那之前这库房没人盯着,谁又知道少了多少好宝贝?这府上主子多,到时候一问起,她们只需胡诌一个便是了。”

    封老太太原本还想着终于抓到了沈瑜的错处,可现在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由起了疑心。

    何静是没少孝敬她好处,可这库房的钥匙在何静手里,谁知道她又搬了多少好东西到自己屋里头?

    还有二房那几个,都是精明算计的,若是背着她拿点什么,她怎么能知道。

    倒是这沈瑜,接管库房后真是按规矩办事。

    “瑜丫头,你现在就带人清点,我就在这里守着!”

    等到看守库房的几个婆子得了信赶来时,发现封老太太镇在库房外,腿上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看着春枝送出来的名单,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盏直接砸在了一个婆子的脑袋上,“我要是不来,竟还不知你们有这样大的胆子!”

    这才清点了不到五分之一,就少了两件珍品,这些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有这何静,亏得她那么信任她,竟然背着她拿了这么多好东西。

    那婆子被砸得鲜血横流,也不敢叫一声,鹌鹑似地缩着脖子,面如菜色。

    沈瑜听到外面的动静,给春枝使了个眼色。

    春枝也是个机灵的,见状立刻藏着那方砚台偷偷离开。

    众人心里面各怀鬼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直清点到后半夜,才算是忙完。

    沈瑜将清单递给封老太太,又顺手给她新倒了一杯茶,“老太太千万别因为这些刁奴气坏了身子,原本我觉得她们至多也就贪个一两样,却没想到竟然昧了这么多好东西。”

    老太太气得手直哆嗦,沈瑜刚来府上不了解内情,可她心里却明镜儿一样,这些东西哪是被奴才们昧了,分明是被何静给拿了去。

    偏生她还不能当众揭穿,不然连她都要沦为笑柄。

    “这些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是不能留了,拖出去乱棍打死!”

    沈瑜忍不住对着天白了一眼,这封家人还真是个个霸道,张口闭口便是要人性命。

    “老太太,这样怕是不妥。这些人虽是奴才,可一下子打死这么多人,传出去岂不叫人非议。我看还是发卖了罢,还能换回些银子。”

    一听银子,老太太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就依你说得办,只是这接下来看守库房的人……”

    沈瑜早就料到老太太会这么问,忙开口道,“看守库房是个要紧事,单找哪个院子里的人都不妥,不如每个院里出一个,也能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这话算是说在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对沈瑜的脸色都多了几分笑意,“瑜丫头,你是个好的。”

    沈瑜笑得越发乖顺,恐怕明天老太太就会为今晚的话后悔了。

章节目录

戏权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自在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自在舟并收藏戏权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