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的步辇一直被抬到太上王的寝宫荣华殿，站在荣华殿前的当今琉璃国国主李华昭看见了缘来了，如释重负的喜笑开颜起来。他立刻急促的小跑下台阶，亲自迎接了缘。李华昭身后跟着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公公侍女，沈青锋也在其中。沈青锋看到了缘颇为震惊，他虽听说过求佛论会，但他才新官上任两三年，不曾参加过这等法事盛会。没想到，了缘的身份如此了得。而且看到了缘，他的心又揪起来，虽然知道沈清婉已经安然无恙，但还是想亲眼看了才放心。
“了缘法师，你可来了。让朕好个等待啊。”李华昭的身上找不到半点皇帝的架子，毕竟做的是一国之君，李华昭这个模样倒是让人有些失望。
“小僧参见陛下。”了缘立刻缓缓跪下来，给李华昭行礼。
李华昭更是惶恐，立刻亲自将了缘扶起来。
“法师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父皇已经在殿中等候了。”李华昭恭恭敬敬的言行，虽平易近人但总让人难以适应。
了缘站起身来，与李华昭边聊边一起踏上台阶往荣华殿里走。
“了缘这次出行，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好在还能及时来探望太上王和陛下。”了缘抱歉的解释道。
“不妨事。父皇最近念得法师厉害，法师来了更会欣慰。”李华昭句句谦虚，更显自卑没有自信。
了缘一侧头就看见了沈青锋，不由得顿住脚步。沈青锋见了缘看他，不得不对他行礼，“末将参见法师。”
“沈将军不必担心，沈姑娘已经在京都了。”了缘向他还礼，说完继续往荣华殿里走。
沈青锋果然不知沈清婉来到京都，对此甚为震惊。
“了缘法师到。”内侍公公一声尖利的传唤，荣华殿的大门应声而开。
了缘走了进去，整个荣华殿都弥漫着一股汤药味，里面坐着一个黑色华服的老人，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脸色蜡黄，看起来病了很久了。
太上王李承毅看到了缘来了，想要下床迎接。了缘立刻疾步过去将他阻止了。
“太上王不必如此。”了缘说道。
太上王李承毅看着了缘的面容十分激动，宛如看到活佛，“你我相识三十年，可你的容貌一如初见，可当真是活佛在世啊。”
“小僧只是比旁人老的慢而已，年岁终究还是在的。”了缘说着，坐到太监抬来的檀木椅上，关心的说道：“太上王可要注意身体啊。”
“唉，若不是皇帝无用，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劳。”李承毅一提到那个不中用的皇帝儿子，就一脸沉痛和失望。
“陛下只是还小，经验不足。”了缘安慰道。
“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各方势力明争暗涌，手下有奸逆当道，远处四方国虎视眈眈，我琉璃国的气运正在流失啊。”李承毅虽然不出皇城但对国事还是了如指掌。
了缘不知该说什么，国家政事不是他一个出家人该参与的，可他只能希望尘世太平，少些纷争和流血。
“法师，你留在皇城做琉璃国的国师吧。您是活佛在世，一定会让我琉璃国继续繁荣昌盛下去的。”李承毅突然对了缘请求道。
“王上。”了缘惊讶的看着李承毅，然后叹气婉拒道:“王上，了缘不懂政事，还望王上恕罪。”
“唉，罢了。”李承毅叹气道。因为智海早就拒绝过他的请求，自然也不为难了缘。
荣华殿里了缘与太上王促膝长谈，外面皇帝将了缘送进去，就带着众官员离去。沈青锋心不在焉的跟着队伍走着，心想着应该派人去找沈清婉，他要负责皇城守卫安全，不好行动。
远处，一个活泼的女子步伐轻快的往荣华殿走来，女子身后一众侍女，侍女中跟着一个身背木琴，腰缠鞭子的女子，男子服饰，淑女发髻，奇装异服，甚是扎眼。
“瞧瞧，那个女子服装真是奇怪。”有的大臣低声说道。沈青锋一眼就看见自家妹妹，沈清婉也看见了沈青锋面露喜色。
“是公主殿下。”众臣认出了走在队伍前的女子的身份，惊呼道。
李华昭看着迎面步伐轻盈，气质高贵的女子，立刻笑道:“皇妹。”
“皇帝哥哥。”女子看着李华昭也笑起来，在李华昭面前站好，规规矩矩行礼。
李华昭身后的官员向公主李华裳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李华裳摆了摆手，李华昭也挥了挥手，众官员如获大赦立刻散去。
沈青锋立刻走到一旁，沈清婉乖乖的跟着沈青锋的步伐，走远些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哥哥。”沈清婉温温柔柔的唤了一声沈青锋。
沈青锋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妹妹摆弄了转了几圈，看不出沈清婉哪里受伤了，才松了口气，将沈清婉抱进怀里，嘴上还是不饶人:“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这次没搭上性命，已经是你走了狗屎运。”
沈清婉无奈的哭笑不得，这要是妹妹的话，兄妹俩定会打起来。“哥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这次回来，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特别是妹妹，若再惹事家法伺候。”沈青锋松开沈清婉，伸出略显粗糙的手指点着沈清婉的脑门。
“是，哥哥。”沈清婉温文尔雅的应道。
沈青锋对姐姐也气不来，然后正色道:“真如你信上所说，是那和尚道士和那女子救的你?”
“哥哥，他们都有名字的。”沈清婉哭笑不得道。
“我知道，名字太多。”沈青锋皱着眉说道。
“是的，大家都是九死一生，岳道长一直护我周全。”沈清婉难得为岳郳生说句好话。
“嗯，我知道了。你既然进了皇城，一定要安安分分的，别惹出麻烦来。”沈青锋叮嘱着，带着沈清婉去安顿。
“皇兄，是了缘法师来了吗？”李华裳十分激动的问。
“是，现在和父皇交谈。你还是别去打扰了。”李华昭见李华裳要往殿里冲的样子，连忙拉住她阻止说道。
李华裳站在荣华殿前有点不想走，李华昭又劝道，“父皇最近身子不好，别惹他生气了。”
李华裳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华昭，李华昭叹气，“了缘毕竟是和尚，皇妹还是收了你那心思吧。”
“可我就是喜欢了缘嘛。”李华裳说的理直气壮，带着不甘心。
“皇妹。”李华昭如惊弓之鸟立刻上前捂住了李华裳的嘴，诚惶诚恐的说:“皇妹，王室子孙的婚姻大事都与江山社稷有关，哪是自己能做主的?况且，那了缘法师年岁半百，你我年少之时，他就这般模样。永福寺的住持说了，了缘是要成佛祖的人的。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这是亵渎神灵啊。”
李华裳皱着眉将李华昭的手推开，骄傲的辩解道:“若是这般我更是喜欢他，他如此优秀，才能配得上我。”
“皇妹。”李华昭性格软懦，被李华裳吼了两句，就更是惊慌失措，开始词穷了，“皇妹......皇妹，万万不可啊。”
“皇兄为国事日夜操劳，不必为妹妹分心了。晚些的时候，我会让素心来询问了缘法师的住处。”李华裳看着兄长惊慌无措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蔑视的，可是毕竟是亲兄妹，李华裳处处还是给李华昭留有面子。
李华裳恋恋不舍的看着荣华殿一眼，带着侍女素心走了。
太上王李承毅与了缘相见恨晚，一直聊到晚上，太上王不得不就寝了缘才得到自由。
了缘的住处安排在独立一处的偏院佛陀苑里，佛陀即觉悟者的意思。这个别苑是李承毅特地为了缘安置的。特殊的身份，崇高的地位，麻木了让这个看似年轻可是已经孤单自处了五十多个春秋的僧人。
了缘借着昏暗的烛光，仰头看着金光灿灿的佛陀二字，神情平淡的移开眼，转身告别专门来送他的张公公，然后进了别苑。
院子里石桌上露着个小脑袋，时而点头坠地，时而仰头望天，两个眼皮直打架，挣扎而痛苦。了缘看着云恩强撑睡意，无奈得笑了笑，上前弯腰将云恩抱起来。
云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看见了了缘素白尖削的下颚，云恩立刻慌乱起来，紧张到口齿不清:“了了了了，了缘师兄。这这这......”
“睡吧。”了缘低头抱着云恩，一个小公公眼疾手快的带着了缘去了卧房。
云恩一听了缘的话，立刻闭上眼睛困意疯狂席卷而来。了缘将云恩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待云恩睡熟了便出去了。
了缘特地留下两个小公公在别苑休息，随时照顾云恩。他怕云恩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睡不好会害怕。
了缘一个人独自走进佛堂，佛堂里慈眉善目的佛像一副安详慈爱的表情望着了缘。了缘上前，重重的跪了下来。
“阿弥陀佛，弟子了缘祈求佛祖的原谅。事情虽不是弟子本愿，可是弟子却是破戒了。弟子在此诚恳的向佛祖忏悔。”了缘弯腰叩首，然后笔直的跪在佛像前面。
了缘闭上眼睛默默诵经，也许是云恩的存在刺激到他了，让了缘想起智海小时候。智海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的，他还清楚的记得。
......
“弟子智海，见过了缘师兄。”智海那年八九岁，被前任永福寺住了真持带到了缘的禅院，智海也是腼腼腆腆的向一直活在别人话语里的了缘，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好，智海师弟。”了缘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徒生亲切之感，对智海十分喜爱。
“了缘师弟啊，以后智海就负责你的生活起居。”了真住持微笑的对了缘说。
了缘开心的看着智海，再一次郑重合掌行礼，“以后劳烦智海师弟多多照顾了。”
被委以重任的智海顿时产生了使命感，他立刻站得笔直信心满满的应道:“是。”
了缘和了真看着智海可爱的模样开心的笑出声来。智海羞窘的涨红了脸，立刻低下头，将无处安放紧张的表情藏了起来。
智海是个严谨的孩子，虽然也会和了缘玩笑打闹，可是做起事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事事要完美。智海照顾的那些年，是了缘最轻松的几年，因为什么事都被智海打理好了。
如今长大的智海将另一个小小孩子送到他身边，有些事情讳莫如深，了缘只是不想提罢了。
了缘在佛祖面前跪了一夜，思维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清明时，他在诚心忏悔，口里心里念得都是忏悔文。可是混沌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月光下，眉眼明亮笑容绚烂的墨千音。
了缘皱紧了眉，尽管心如止水，他还是忍不住的想，一切都是那个吻，作案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他却还在这斤斤计较。要说有多难忘，也许亲吻的感觉了缘不记得，可是那种被俗子亵渎的羞耻感填满了心。
他苦守了几十年的东西，被女人三言两语，千娇百媚的样子轻易夺去。说来，是他意志不坚定，到底是他自己的错。
“法师，法师。”
“师兄，了缘师兄。”
两个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唤着了缘，将了缘深陷纠结的思绪唤了回来。了缘倏地睁开眼睛，他盘坐在佛像前，眼前一个是张公公低眉顺眼的脸，一个是云恩笑容满面的小脸。
云恩用洁白的方帕给了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了缘师兄，你怎么睡在这里?”
“法师不愧是高僧，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追求大道上刻苦耐劳。”张公公恭恭敬敬的说，内心无比佩服。
了缘微微一笑，受之有愧。继而疑惑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了缘师兄，天都亮了。”云恩提醒了缘。“是啊，法师。卯时了。”张公公再弯下腰提醒道。
了缘的思绪还在云里雾里，在张公公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了缘缓慢的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径自出了佛堂，佛堂外站了男男女女十几个公公侍女端着洗漱的用具，还有新衣服。了缘叹了口气，只好去卧室去洗漱换装。
过了两个时辰，从佛陀苑门口开始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声:“见过公主殿下。”
了缘坐在卧室里参禅听到了外面动静，接着就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外面愉悦的呼喊:“了缘哥哥，了缘哥哥。”
“公主，公主，不能这么叫。”小声提醒着李华裳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素心。
“了缘哥哥。”李华裳根本不管不顾，肆意妄为。整个佛陀苑里尽管站了二十几个下人，但仿佛没人听到一样。
了缘听到这个声音倍觉陌生，但人家指名道姓的找他，他只好走出去。
卧房的门一开，李华裳就有所察觉，她立刻望过去。只见，记忆中的男子依旧如山巅清风，湖中明月，又如雪中热焰，雨后暖阳。尽管是个古板的僧人，可是他的举手投足都是女子为之倾倒的一抹心跳。
李华裳看着了缘俊逸无双的面容，心跳加速无法自拔，李华裳不由自主的冲过去扑进了缘的怀里。
了缘下意识的要推开那抹倩影，可是怕他下手太重，只好僵在原地，低头探究的看着紧紧抱着他的女子。
“这......”了缘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了缘哥哥。”李华裳在了缘怀里抬起头。
了缘看着李华裳透过她的眼神找到了熟悉的影子，了缘宠溺的一笑，伸手揉了揉李华裳的头发，像一个长者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原来是公主殿下。没想到五年不见，殿下都长这么大了。”了缘笑着说着，将李华裳推开作为一个长者的身份打量着。
李华裳看见了缘就兴高采烈，伸手就去拉了缘的手，了缘又是一怔，不动声色的抽出来拒绝了李华裳的亲近。
李华裳又一把拉起他的手，晃着了缘的手臂说，“看到了缘哥哥，小月儿真开心。”
小月儿是李华裳的乳名，因为是中秋佳节所生，取了个月字。
了缘被李华裳固执的拉着，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李华裳给了缘带了很多礼物，了缘看着李华裳一件一件拿上来，一边耐心的听李华裳说着话。
“小月儿能见了缘哥哥真是不易，这五年来我被父皇送到名山仙道那里修行，学的尽是我不感兴趣的东西。修行虽不辛苦，但是无聊的紧。这几年，我抄了很多经文，虽不得精髓也算有些濡染。还有，不能见了缘哥哥这几年，我每年生辰的时候都会给了缘哥哥准备一份礼物。”李华裳像是在诉苦一样，略有些委屈。
“你看这件，两百年的墨香古砚，无论什么样的毛笔沾了这砚里墨，真的能应了那句‘流芳百世’，所以这砚也叫流芳。还有这串凤眼菩提，为你做佩珠，也是这些礼物里最......普通的......还有这件......”
“公主殿下。”了缘叫住李华裳，十分感激的说:“公主殿下，你不必为了缘做这么多。了缘只是个出家人，这些......”他不能要。
“为什么?了缘哥哥不喜欢这些吗？”李华裳疑惑的问。
“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公主这些，了缘不适合收。但了缘感激殿下的抬爱。”了缘温柔的说道。
“了缘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向亲密的。是不是因为我们五年不见，了缘哥哥觉得陌生了?”李华裳看着了缘倍感委屈。
了缘站起身来，看着李华裳语重心长的说:“都不是，殿下以后还是叫我了缘吧。了缘年长殿下几十载，不适合兄长这个称呼，殿下或是叫了缘法号，或是叫我法师吧。”
李华裳看着了缘十分疏离，急着要跟她撇开关系的样子，更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小女孩站在那里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
“那我辛辛苦苦送的东西，你总该收下一样吧？”李华裳话带哭腔的上前拉住了了缘的手，撒娇的说。
了缘这次更是激烈的将手抽出来，如惊弓之鸟。转头匆忙的拿过那串凤眼菩提的佛珠，戴在了手上。
“这样殿下可会心情好些?”了缘做最后的让步。
“了缘哥哥，你怎么了？”李华裳可是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上前问道。为什么如此陌生，为什么这么冷淡?
“公主，你对了缘太好了。了缘只是个出家人，最多也只是殿下的导师，教了殿下几年书而已。”了缘为难的说道。
“不是的，你不是一直都说小月儿很重要的吗？为什么？现在说出这么多伤人的话?”李华裳还是不解。
“出家人是抛却七情六欲的，是毫无牵挂的。了缘自然不想成为殿下的牵挂。”了缘低头说道。
“可是你已经是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了缘。”李华裳哭着说道，一句话说的那么轻易，那么随心随性。
了缘震惊的看向李华裳，简直是晴天霹雳，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世惊闻。耳边突然想起，一段对话，让了缘的脸上苍白起来，那些回忆像洪水猛兽一样，将了缘的大脑侵袭。
“你能再叫我的名字吗？”
“音音。”
“我漂亮吗？”“漂亮。”
“我妩媚吗？”“妩媚。”
“你喜欢我叫你傻和尚吗？”“喜欢。”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喜欢。”
“公主。”素心被语出惊人的李华裳也惊走了三魂七魄，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拉住她，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了缘鬼使神差的一言不发的转身要走，伸手被一个女孩冲上来，紧紧从后面抱住。了缘的身体又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无情的强硬的伸手将那双手臂掰开，头也不回的进了卧房，留下李华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哭。
了缘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种了这情债?佛祖，到底是不是弟子的错？
“了缘法师，你可来了。让朕好个等待啊。”李华昭的身上找不到半点皇帝的架子，毕竟做的是一国之君，李华昭这个模样倒是让人有些失望。
“小僧参见陛下。”了缘立刻缓缓跪下来，给李华昭行礼。
李华昭更是惶恐，立刻亲自将了缘扶起来。
“法师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父皇已经在殿中等候了。”李华昭恭恭敬敬的言行，虽平易近人但总让人难以适应。
了缘站起身来，与李华昭边聊边一起踏上台阶往荣华殿里走。
“了缘这次出行，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好在还能及时来探望太上王和陛下。”了缘抱歉的解释道。
“不妨事。父皇最近念得法师厉害，法师来了更会欣慰。”李华昭句句谦虚，更显自卑没有自信。
了缘一侧头就看见了沈青锋，不由得顿住脚步。沈青锋见了缘看他，不得不对他行礼，“末将参见法师。”
“沈将军不必担心，沈姑娘已经在京都了。”了缘向他还礼，说完继续往荣华殿里走。
沈青锋果然不知沈清婉来到京都，对此甚为震惊。
“了缘法师到。”内侍公公一声尖利的传唤，荣华殿的大门应声而开。
了缘走了进去，整个荣华殿都弥漫着一股汤药味，里面坐着一个黑色华服的老人，两鬓斑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脸色蜡黄，看起来病了很久了。
太上王李承毅看到了缘来了，想要下床迎接。了缘立刻疾步过去将他阻止了。
“太上王不必如此。”了缘说道。
太上王李承毅看着了缘的面容十分激动，宛如看到活佛，“你我相识三十年，可你的容貌一如初见，可当真是活佛在世啊。”
“小僧只是比旁人老的慢而已，年岁终究还是在的。”了缘说着，坐到太监抬来的檀木椅上，关心的说道：“太上王可要注意身体啊。”
“唉，若不是皇帝无用，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劳。”李承毅一提到那个不中用的皇帝儿子，就一脸沉痛和失望。
“陛下只是还小，经验不足。”了缘安慰道。
“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各方势力明争暗涌，手下有奸逆当道，远处四方国虎视眈眈，我琉璃国的气运正在流失啊。”李承毅虽然不出皇城但对国事还是了如指掌。
了缘不知该说什么，国家政事不是他一个出家人该参与的，可他只能希望尘世太平，少些纷争和流血。
“法师，你留在皇城做琉璃国的国师吧。您是活佛在世，一定会让我琉璃国继续繁荣昌盛下去的。”李承毅突然对了缘请求道。
“王上。”了缘惊讶的看着李承毅，然后叹气婉拒道:“王上，了缘不懂政事，还望王上恕罪。”
“唉，罢了。”李承毅叹气道。因为智海早就拒绝过他的请求，自然也不为难了缘。
荣华殿里了缘与太上王促膝长谈，外面皇帝将了缘送进去，就带着众官员离去。沈青锋心不在焉的跟着队伍走着，心想着应该派人去找沈清婉，他要负责皇城守卫安全，不好行动。
远处，一个活泼的女子步伐轻快的往荣华殿走来，女子身后一众侍女，侍女中跟着一个身背木琴，腰缠鞭子的女子，男子服饰，淑女发髻，奇装异服，甚是扎眼。
“瞧瞧，那个女子服装真是奇怪。”有的大臣低声说道。沈青锋一眼就看见自家妹妹，沈清婉也看见了沈青锋面露喜色。
“是公主殿下。”众臣认出了走在队伍前的女子的身份，惊呼道。
李华昭看着迎面步伐轻盈，气质高贵的女子，立刻笑道:“皇妹。”
“皇帝哥哥。”女子看着李华昭也笑起来，在李华昭面前站好，规规矩矩行礼。
李华昭身后的官员向公主李华裳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李华裳摆了摆手，李华昭也挥了挥手，众官员如获大赦立刻散去。
沈青锋立刻走到一旁，沈清婉乖乖的跟着沈青锋的步伐，走远些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哥哥。”沈清婉温温柔柔的唤了一声沈青锋。
沈青锋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妹妹摆弄了转了几圈，看不出沈清婉哪里受伤了，才松了口气，将沈清婉抱进怀里，嘴上还是不饶人:“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这次没搭上性命，已经是你走了狗屎运。”
沈清婉无奈的哭笑不得，这要是妹妹的话，兄妹俩定会打起来。“哥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这次回来，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特别是妹妹，若再惹事家法伺候。”沈青锋松开沈清婉，伸出略显粗糙的手指点着沈清婉的脑门。
“是，哥哥。”沈清婉温文尔雅的应道。
沈青锋对姐姐也气不来，然后正色道:“真如你信上所说，是那和尚道士和那女子救的你?”
“哥哥，他们都有名字的。”沈清婉哭笑不得道。
“我知道，名字太多。”沈青锋皱着眉说道。
“是的，大家都是九死一生，岳道长一直护我周全。”沈清婉难得为岳郳生说句好话。
“嗯，我知道了。你既然进了皇城，一定要安安分分的，别惹出麻烦来。”沈青锋叮嘱着，带着沈清婉去安顿。
“皇兄，是了缘法师来了吗？”李华裳十分激动的问。
“是，现在和父皇交谈。你还是别去打扰了。”李华昭见李华裳要往殿里冲的样子，连忙拉住她阻止说道。
李华裳站在荣华殿前有点不想走，李华昭又劝道，“父皇最近身子不好，别惹他生气了。”
李华裳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华昭，李华昭叹气，“了缘毕竟是和尚，皇妹还是收了你那心思吧。”
“可我就是喜欢了缘嘛。”李华裳说的理直气壮，带着不甘心。
“皇妹。”李华昭如惊弓之鸟立刻上前捂住了李华裳的嘴，诚惶诚恐的说:“皇妹，王室子孙的婚姻大事都与江山社稷有关，哪是自己能做主的?况且，那了缘法师年岁半百，你我年少之时，他就这般模样。永福寺的住持说了，了缘是要成佛祖的人的。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这是亵渎神灵啊。”
李华裳皱着眉将李华昭的手推开，骄傲的辩解道:“若是这般我更是喜欢他，他如此优秀，才能配得上我。”
“皇妹。”李华昭性格软懦，被李华裳吼了两句，就更是惊慌失措，开始词穷了，“皇妹......皇妹，万万不可啊。”
“皇兄为国事日夜操劳，不必为妹妹分心了。晚些的时候，我会让素心来询问了缘法师的住处。”李华裳看着兄长惊慌无措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蔑视的，可是毕竟是亲兄妹，李华裳处处还是给李华昭留有面子。
李华裳恋恋不舍的看着荣华殿一眼，带着侍女素心走了。
太上王李承毅与了缘相见恨晚，一直聊到晚上，太上王不得不就寝了缘才得到自由。
了缘的住处安排在独立一处的偏院佛陀苑里，佛陀即觉悟者的意思。这个别苑是李承毅特地为了缘安置的。特殊的身份，崇高的地位，麻木了让这个看似年轻可是已经孤单自处了五十多个春秋的僧人。
了缘借着昏暗的烛光，仰头看着金光灿灿的佛陀二字，神情平淡的移开眼，转身告别专门来送他的张公公，然后进了别苑。
院子里石桌上露着个小脑袋，时而点头坠地，时而仰头望天，两个眼皮直打架，挣扎而痛苦。了缘看着云恩强撑睡意，无奈得笑了笑，上前弯腰将云恩抱起来。
云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看见了了缘素白尖削的下颚，云恩立刻慌乱起来，紧张到口齿不清:“了了了了，了缘师兄。这这这......”
“睡吧。”了缘低头抱着云恩，一个小公公眼疾手快的带着了缘去了卧房。
云恩一听了缘的话，立刻闭上眼睛困意疯狂席卷而来。了缘将云恩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待云恩睡熟了便出去了。
了缘特地留下两个小公公在别苑休息，随时照顾云恩。他怕云恩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睡不好会害怕。
了缘一个人独自走进佛堂，佛堂里慈眉善目的佛像一副安详慈爱的表情望着了缘。了缘上前，重重的跪了下来。
“阿弥陀佛，弟子了缘祈求佛祖的原谅。事情虽不是弟子本愿，可是弟子却是破戒了。弟子在此诚恳的向佛祖忏悔。”了缘弯腰叩首，然后笔直的跪在佛像前面。
了缘闭上眼睛默默诵经，也许是云恩的存在刺激到他了，让了缘想起智海小时候。智海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的，他还清楚的记得。
......
“弟子智海，见过了缘师兄。”智海那年八九岁，被前任永福寺住了真持带到了缘的禅院，智海也是腼腼腆腆的向一直活在别人话语里的了缘，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好，智海师弟。”了缘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徒生亲切之感，对智海十分喜爱。
“了缘师弟啊，以后智海就负责你的生活起居。”了真住持微笑的对了缘说。
了缘开心的看着智海，再一次郑重合掌行礼，“以后劳烦智海师弟多多照顾了。”
被委以重任的智海顿时产生了使命感，他立刻站得笔直信心满满的应道:“是。”
了缘和了真看着智海可爱的模样开心的笑出声来。智海羞窘的涨红了脸，立刻低下头，将无处安放紧张的表情藏了起来。
智海是个严谨的孩子，虽然也会和了缘玩笑打闹，可是做起事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事事要完美。智海照顾的那些年，是了缘最轻松的几年，因为什么事都被智海打理好了。
如今长大的智海将另一个小小孩子送到他身边，有些事情讳莫如深，了缘只是不想提罢了。
了缘在佛祖面前跪了一夜，思维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清明时，他在诚心忏悔，口里心里念得都是忏悔文。可是混沌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月光下，眉眼明亮笑容绚烂的墨千音。
了缘皱紧了眉，尽管心如止水，他还是忍不住的想，一切都是那个吻，作案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他却还在这斤斤计较。要说有多难忘，也许亲吻的感觉了缘不记得，可是那种被俗子亵渎的羞耻感填满了心。
他苦守了几十年的东西，被女人三言两语，千娇百媚的样子轻易夺去。说来，是他意志不坚定，到底是他自己的错。
“法师，法师。”
“师兄，了缘师兄。”
两个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唤着了缘，将了缘深陷纠结的思绪唤了回来。了缘倏地睁开眼睛，他盘坐在佛像前，眼前一个是张公公低眉顺眼的脸，一个是云恩笑容满面的小脸。
云恩用洁白的方帕给了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了缘师兄，你怎么睡在这里?”
“法师不愧是高僧，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追求大道上刻苦耐劳。”张公公恭恭敬敬的说，内心无比佩服。
了缘微微一笑，受之有愧。继而疑惑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了缘师兄，天都亮了。”云恩提醒了缘。“是啊，法师。卯时了。”张公公再弯下腰提醒道。
了缘的思绪还在云里雾里，在张公公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了缘缓慢的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径自出了佛堂，佛堂外站了男男女女十几个公公侍女端着洗漱的用具，还有新衣服。了缘叹了口气，只好去卧室去洗漱换装。
过了两个时辰，从佛陀苑门口开始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声:“见过公主殿下。”
了缘坐在卧室里参禅听到了外面动静，接着就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在外面愉悦的呼喊:“了缘哥哥，了缘哥哥。”
“公主，公主，不能这么叫。”小声提醒着李华裳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素心。
“了缘哥哥。”李华裳根本不管不顾，肆意妄为。整个佛陀苑里尽管站了二十几个下人，但仿佛没人听到一样。
了缘听到这个声音倍觉陌生，但人家指名道姓的找他，他只好走出去。
卧房的门一开，李华裳就有所察觉，她立刻望过去。只见，记忆中的男子依旧如山巅清风，湖中明月，又如雪中热焰，雨后暖阳。尽管是个古板的僧人，可是他的举手投足都是女子为之倾倒的一抹心跳。
李华裳看着了缘俊逸无双的面容，心跳加速无法自拔，李华裳不由自主的冲过去扑进了缘的怀里。
了缘下意识的要推开那抹倩影，可是怕他下手太重，只好僵在原地，低头探究的看着紧紧抱着他的女子。
“这......”了缘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了缘哥哥。”李华裳在了缘怀里抬起头。
了缘看着李华裳透过她的眼神找到了熟悉的影子，了缘宠溺的一笑，伸手揉了揉李华裳的头发，像一个长者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
“原来是公主殿下。没想到五年不见，殿下都长这么大了。”了缘笑着说着，将李华裳推开作为一个长者的身份打量着。
李华裳看见了缘就兴高采烈，伸手就去拉了缘的手，了缘又是一怔，不动声色的抽出来拒绝了李华裳的亲近。
李华裳又一把拉起他的手，晃着了缘的手臂说，“看到了缘哥哥，小月儿真开心。”
小月儿是李华裳的乳名，因为是中秋佳节所生，取了个月字。
了缘被李华裳固执的拉着，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李华裳给了缘带了很多礼物，了缘看着李华裳一件一件拿上来，一边耐心的听李华裳说着话。
“小月儿能见了缘哥哥真是不易，这五年来我被父皇送到名山仙道那里修行，学的尽是我不感兴趣的东西。修行虽不辛苦，但是无聊的紧。这几年，我抄了很多经文，虽不得精髓也算有些濡染。还有，不能见了缘哥哥这几年，我每年生辰的时候都会给了缘哥哥准备一份礼物。”李华裳像是在诉苦一样，略有些委屈。
“你看这件，两百年的墨香古砚，无论什么样的毛笔沾了这砚里墨，真的能应了那句‘流芳百世’，所以这砚也叫流芳。还有这串凤眼菩提，为你做佩珠，也是这些礼物里最......普通的......还有这件......”
“公主殿下。”了缘叫住李华裳，十分感激的说:“公主殿下，你不必为了缘做这么多。了缘只是个出家人，这些......”他不能要。
“为什么?了缘哥哥不喜欢这些吗？”李华裳疑惑的问。
“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公主这些，了缘不适合收。但了缘感激殿下的抬爱。”了缘温柔的说道。
“了缘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向亲密的。是不是因为我们五年不见，了缘哥哥觉得陌生了?”李华裳看着了缘倍感委屈。
了缘站起身来，看着李华裳语重心长的说:“都不是，殿下以后还是叫我了缘吧。了缘年长殿下几十载，不适合兄长这个称呼，殿下或是叫了缘法号，或是叫我法师吧。”
李华裳看着了缘十分疏离，急着要跟她撇开关系的样子，更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小女孩站在那里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
“那我辛辛苦苦送的东西，你总该收下一样吧？”李华裳话带哭腔的上前拉住了了缘的手，撒娇的说。
了缘这次更是激烈的将手抽出来，如惊弓之鸟。转头匆忙的拿过那串凤眼菩提的佛珠，戴在了手上。
“这样殿下可会心情好些?”了缘做最后的让步。
“了缘哥哥，你怎么了？”李华裳可是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上前问道。为什么如此陌生，为什么这么冷淡?
“公主，你对了缘太好了。了缘只是个出家人，最多也只是殿下的导师，教了殿下几年书而已。”了缘为难的说道。
“不是的，你不是一直都说小月儿很重要的吗？为什么？现在说出这么多伤人的话?”李华裳还是不解。
“出家人是抛却七情六欲的，是毫无牵挂的。了缘自然不想成为殿下的牵挂。”了缘低头说道。
“可是你已经是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了缘。”李华裳哭着说道，一句话说的那么轻易，那么随心随性。
了缘震惊的看向李华裳，简直是晴天霹雳，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世惊闻。耳边突然想起，一段对话，让了缘的脸上苍白起来，那些回忆像洪水猛兽一样，将了缘的大脑侵袭。
“你能再叫我的名字吗？”
“音音。”
“我漂亮吗？”“漂亮。”
“我妩媚吗？”“妩媚。”
“你喜欢我叫你傻和尚吗？”“喜欢。”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喜欢。”
“公主。”素心被语出惊人的李华裳也惊走了三魂七魄，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拉住她，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了缘鬼使神差的一言不发的转身要走，伸手被一个女孩冲上来，紧紧从后面抱住。了缘的身体又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无情的强硬的伸手将那双手臂掰开，头也不回的进了卧房，留下李华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哭。
了缘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种了这情债?佛祖，到底是不是弟子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