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之外,岳郳生端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他的周身结着铜镜法阵,众师兄弟在他身后为他渡灵力。法阵外端立着一个铜镜照着了缘,形成一道光柱。

    梅千秋将墨千音送到祠堂里先躺着,渡悦守着墨千音。梅千秋照顾好二人,再走出祠堂时,天已经大亮,梅千秋望向祭台,了缘的背影端正。祭台上已经没有恶怨,恶怨全被他容纳在身体里了,现在重点是他能醒过来,作为一个正常人醒过来,梅千秋内心五味陈杂。再望向祭台下,十几个仙道结阵在帮助了缘。

    梅千秋叹了口气,少有的沉默寡言。他抬头,只见仙道后面的远处站着黑衣人,梅千秋定睛,立刻闪身过去,一抬头就举剑过去。

    那黑衣人抬手打了个响指,只见地上伸手几只手抓住了梅千秋的小腿,禁锢住了他,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梅千秋的剑里黑衣人不到两厘米就刺到喉咙上。梅千秋心中气恼,这几天他遇到太多高手,让他处处吃瘪。

    “小妖王,稍安勿躁!本王没有恶意!”黑衣人不紧不慢的说,伸出手将自己面前的剑移开。

    束缚梅千秋小腿的鬼手也消失了,梅千秋回过头看了看众仙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动静。梅千秋再打量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衣,朴实无华,让此人一穿倒是玉树临风。此人面如冠玉,过于沉稳内敛,他的身后此时现身两个黑白衣手拿铁链的黑白无常使者,梅千秋才看出此人的身份。

    “冥界的人也来插一脚真灵族的事?”梅千秋打量着黑衣男疑惑的说。

    “我只管死人的事,在下十殿阎王。特来此接人。”十殿阎王卞城王微微一笑说道。

    “你竟是卞城王!妖界太子梅千秋有礼了。”梅千秋立刻以礼相待,“没想到真灵族的事,竟让您大驾亲自前来。”

    “真灵族再不济也是神族,而且这里有更尊贵的人。”卞城王说着,目光幽幽的望向已经将所有恶怨锁在自己体内的了缘。

    “那和尚……真有胆量……”卞城王语速极慢,但又藏不住佩服。

    “卞城王是来收服这些恶灵的吗?”梅千秋惊喜的说道。术业有专攻,冥界地府专收恶鬼。

    “只是现在收什么都晚了,我去见见他。”卞城王叹道。

    神识之中,众仙通过岳郳生的镜子都到了了缘的神识里,他们将恶怨用法阵锁成一团,与之恶斗。

    了缘的灵魂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突然间,神识中被生生撕裂出一道缺口,卞城王如此轻易的没有通过任何媒介的走了进来。了缘转过身望向他,卞城王走到了缘面前,郑重其事的微微俯身行礼,“十殿阎王卞城王见过法师。”

    “十殿阎王?是地狱……?”了缘有些迷惑。

    “小王是冥界的,掌管世间已死魂灵。”卞城王缓缓的解释道。

    “你是来收服这些邪念的吗?”了缘有些惊喜道。

    “非也,小王原是来接你的。”卞城王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了缘的表情。

    果然了缘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又释然地微微笑了,“看来我大限已至,有劳大人亲自来一趟。”

    “你竟一点也不难过吗?”卞城王疑惑道。

    “难过?有一点吧。”但也只是音音那一点,但她已经平安无事,他便没什么牵挂了。了缘垂眸笑道,“人固有一死,如今我为渡人而死,便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可是你已经有了牵挂,你可以无视她,但是不代表她不存在。”卞城王说道。

    了缘像被人捉住了要害一样,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突然警惕起来,他魂灵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语气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你在说什么?”难道他也要打音音的主意吗?

    卞城王轻轻抬手,在半空中一点形成一个云镜,里面的景象是墨千音躺在祠堂安睡的样子,卞城王看着墨千音苍白憔悴的容颜,微微笑道:“神女的姿容绝无仅有,很漂亮不是吗?把她当成牵挂,也不是没有道理。”

    卞城王转过头饶有趣味的看向了缘,只见了缘的身上黑气更浓,眼神变得充满杀气,了缘飞快的伸手一把掐住了卞城王的脖子,卞城王只觉得身体如触电一般,酥麻不已,这个和尚的修为真的很吓人,可偏偏被他吸取了怨灵,若是他入了魔道,那后果可想而知。

    “你也想害音音?我看过她的过去,她只是贪玩而已,她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你们为何紧追着她不放?”了缘愠怒的问道。

    “真灵族的宝物不是空穴来风,那是真的。那是上古父神的一条经络,世称灵脉。拥有它的人就是拥有了永生永世的生命,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世人趋之若鹜……”卞城王面不改色的笑道。

    “所以你也在打灵脉的主意?为何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了缘的怒气更重了,了缘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他怎么了?了缘似是清醒了一些,他抬眼惊讶的看着自己正用力的掐着卞城王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卞城王面不改色,冷静的看着他。

    就趁了缘失神的片刻,卞城王慢条斯理的出手,双手摊开,迅速结出一个法阵,双手拍在了缘的胸前。了缘被卞城王推开,整个人失控的飞了出去,了缘飞出去的瞬间,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抽离了出去。接着只见卞城王从他身边经过,如飓风一般。卞城王一只手扶住了将要倒下的了缘,另一只手准确无误的一把抓住从了缘身体打出来的恶灵。

    了缘靠着卞城王的支撑站定了身体,这才快速的回过身来。卞城王手里掐着一个恶灵的脖子,那恶灵在他手中疯狂的挣扎。

    “这……”了缘一时惊讶起来。

    “抱歉,小王无礼了。只是你也见到了,单是一个就能随意的牵动你的意志,何况上千?法师,以后你的生活要时刻保持坚定的意志和不动的禅心,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卞城王微微行礼,说道。

    “以后的生活?我不是快死了吗?”了缘被卞城王一会儿一个主意弄得云里雾里。

    “本来是的,法师本来会在今日的午时命陨。可是现在,有太多人牵入其中,有太多人不想你这么一走了之。如今午时已过,恭喜法师度过了死劫。”卞城王微笑说道。

    卞城王转头望向众仙已经勉强控制住恶灵,并结阵将它们收缩成一团,“他们还差点火候,看来司命老君是算到我冥界会来插手了。我去助他们一下。”说着,卞城王拎着手里的恶灵向岳郳生和众仙的方向走去。

    了缘远远的看着,卞城王走近法阵,将手里的恶灵随手一扔,便扔进了法阵之中。

    岳郳生看向卞城王并打量了他一番,卞城王也笑眯眯的看向岳郳生,说道:“不知司命老君有没有告诉你,在此地你们会有人相助?”

    岳郳生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便是了。”卞城王微微一笑,“你们现在用的锁魂阵,也只是困住他们一时。”

    “那你当如何?”岳郳生大声问道。

    “师弟不得无礼。”大师兄长信在岳郳生身后,提醒道,接着谦虚的问卞城王:“敢问仙友我们该当如何?”

    “你们只需念天罡伏魔咒即可,剩下的配合我便是。”卞城王说道。

    “就这么简单?”岳郳生是万万不信的,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

    “念好了咒也是关键,我所用的封印是要与天罡伏魔咒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卞城王如实说道。

    “众师弟结阵!”长信大喝一声。只见十几位白衣少年重新摆阵,将已经锁住成为一团的恶灵怨气围住。

    “小道长我需要你的镜子。”卞城王走到岳郳生身边。

    远处听到长信一声“咒起”,了缘整个神识里响彻起低沉的念咒文声。

    岳郳生扬手一挥,六十四面铜镜按八卦之势布好快速的将恶怨包裹其中。卞城王对岳郳生满意的一笑,这小道长虽然不怎么礼貌,但是很聪明。

    卞城王拿出匕首割开自己的手掌,暗红的血如倾盆大雨一般狂泻不止,岳郳生该怎么形容他看到的情景。就像端着一盆乌鸡血往中邪的人头上泼一样,卞城王扬手一甩,他的血哗的一声盖住了所有的镜面。

    “小道长,起阵!”卞城王受伤的手攥成拳头,再一展开手掌完好如初,哪里还有伤痕。

    卞城王独自一人结出一个法阵,岳郳生催动铜镜,铜镜染了卞城王的血,瞬间形成一道光柱,六十四面铜镜,六十四个光柱,将所有恶灵穿透,照的无所遁形,加上天罡伏魔咒的加持,这些恶灵再一次传来痛苦的嘶鸣之音。卞城王的法阵是网状的,如天罗地网一般,将恶灵裹在其中。

    “小道长,收势!”卞城王又说道。

    岳郳生手上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将六十四面铜镜紧贴在卞城王结下的网外面。铜镜相当于袋子上的结,袋子被系紧,里面的恶灵果然消停了不少。

    “这就完成一大半了。”卞城王满意的笑道。

    “这就行了?”岳郳生将信将疑的看着还在贼心不死苦苦挣扎的恶灵。

    “天罡伏魔咒需念过七七四十九遍后。找你们之间成仙之前写符最好的,将天罡伏魔咒的咒文写上,贴在外面便能保法师安全了。”卞城王慢条斯理的说道,接着整个人消失在神识之中。

    空幽谷外,这日风和日丽,清爽的微风吹的人格外的舒服。阳光明媚一点也不刺眼,梅千秋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整好一天的时间,梅千秋却觉得比他过得几千年还要漫长,他只能守着等待的滋味,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出现的。此时,他的心情复杂极了,有对了缘的紧张,虽然他和了缘交情不深,但是那个和尚很讨人喜欢,希望他不要死了才好;有对沧漓的愤怒,这么多年他总说小千对他来说如何重要,可是这么大的事,他却不在小千身边,如果这一整日有他在的话,小千不会受这么多苦,更不会被人当成箭靶子;他更对墨千音担忧,就那么死沉沉的睡着,他施了几次法,渡了几次真气,她都没有丝毫的动静。眼下又冒出个冥界的阎王卞城王,他面前还站着卞城王的肉身,刚来的时候还红光满面的,这么一会儿过去了,他的脸色变得肉眼可见的苍白,他的手还在滴着血,缓缓的,缓缓的,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地上散出浓浓的血腥味,那是真灵族族人被掩藏过的血腥味,因为鬼王的血终于飘散开来。他从了缘的记忆的也看到过几个片段,真灵族的人们的处境有多绝望。

    梅千秋突然听到了山谷里传来几声鸟叫,这声音真好听,清脆悦耳,将这个如画一般的空幽谷,死寂沉沉的空幽谷撕裂开来。梅千秋一度失神。突然听见有人剧烈的咳嗽。

    梅千秋回过神来,此时卞城王已经从了缘的神识里回来了,他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来。

    “卞城王你……”梅千秋的心又提起来了。

    “无妨。”卞城王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的将嘴角的血迹擦去,然后缠在了还在滴血的手掌上,他边缠手掌边叮嘱说:“所有人都要醒了,了缘法师也会。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卞城王身后的黑白无常走上前来,扶着伤了真气的卞城王一转身消失在梅千秋的视线之中。卞城王刚走一炷香,岳郳生做法的悬着半空中的铜镜突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惊走了前来唱歌的鸟儿。

    接着十几个道士悠悠醒过来,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吐出血来,伤的重的直接倒地昏死过去,轻些的也是瘫在地上好些时候起不来身,祭台下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白衣少年,他们衣服上的血如雪场上盛开的红梅,刺目而冶艳。

    了缘在祭台上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一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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