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该我问你,你是谁?”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阳均身后传来。他还夺走了阳均的竹竿。

    不想跟他绕来绕去的,阳均直接答道:“我就顺路送个信,还要被你盘问。我跟这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钟化扭着她胳膊的手用了些力气,他的声音又低了一点:“我劝你想清楚再回答!”

    这是怀疑她的目的了?她咬了咬唇,怯弱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谁?你先不要生气,如果我是你想象中的人,那么你说不说都不会影响我是谁。而你说了,我可以一条一条向你说明。”

    钟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屋子突然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看见了现在的场景,他挤眉弄眼地调笑道:“哇,华哥你,出来原来是为了这种事。”语气很猥琐、令人不适。然后他就去厕所了。

    似乎是因为因为阳均这个外人被钟化抓住了,屋子里的几人开始出声交谈。阳均细听,大概有两三人。

    钟化皱眉看了他一眼,“别胡说,我是有事要问她。”他转过头来,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进门之后到处乱看,还询问昨晚客人的细节是为什么?”

    “这两点我可以逐条回答你。第一条,人到了陌生地方,到处张望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刻意的行为了?第二条,如果你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你那是为了套她的话想的借口。”

    阳均笑了一声:“我认真回答却被你歪曲成这样。你既然只相信你认为的,何必问我?而且,我有什么疑点都轮不到你过问,除非你是官府。就算是官府,也是稍微讲点证据的,而不是仅凭这些言辞论罪。”

    钟化扭了下她的胳膊,阳均吃痛地“嘶”了一声,忍不住讽刺道:“说不过就动手,真有本事。”

    受不住激,钟化直接说:“你不说,我说。你是官府探子。”

    终于知道他的怀疑是什么,阳均说:“我本来可以想很多理由来反驳你这条,但是我也不想多费口舌。我知道你误会我的原因了。”

    她用余光搜寻老妇人的身影,但是没有找到,大概躲起来了。

    “我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探子。我看到那个大婶围裙上有血,所以怀疑她杀人了。恰好我胆子大,我就进来了。我要是探子,我在门口的时候官军就来了。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钟化狠狠皱起眉头,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偏偏她还撞对了。他要是杀了人会带着染血的东西出去见人吗?

    钟化一字一句地回答:“很,满,意。”然后补上一句:“但是我不能放了你。你已经知道我盘问你的原因了。”

    阳均暗暗吐槽:蠢货啊,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你问隐晦点不行吗?

    恰好这时,先前的猥琐男人回来了。他并没有回屋去,看到俩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对他们的谈话有了点兴趣,向这边走过来。

    出于对猥琐男的厌恶和对速战速决的需求,阳均说:“你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以前肯定见过你。”

    钟化冷淡回答:“我不认识你。”一句话断了阳均攀关系的想法。但是她的打算可不是求人放过呢。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保证就想起我了。不听你会后悔的。”

    她这样说,钟化倒有点兴趣。他一手握着她两只手的手腕,放开了按住她的手。

    阳均转身,扫了一眼旁边的猥琐男,普普通通一张脸,通身老实人气质。“我要讲的是我和他的秘密,麻烦走远一点不要听。”说完她看了一眼钟化。

    “华哥?”他看向了钟化,钟化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讲了。猥琐男看没他什么事,回屋去了。

    “低头。”他附耳过来,阳均用气声说:“我敲了两次门。第二次敲门之前,我报官了。”

    他看起来不太相信:“你的谎话张口就来,我不信。”

    她挑眉道:“好啊,那我们就来等半刻钟,最多半刻钟,便可见分晓。不,半刻钟有点多了,我来这儿的时候,他们正巧经过,你猜他们什么时候到。”

    看他沉思的样子,阳均又踮起脚轻声道:“你不会想带上那群废物逃跑吧。跑你一个可以,全跑不行,我不能让官兵无功而归。”

    骗他的,一个都不能跑。她报官当然是为了一网打尽,难道不是吗?

    听到她的话,他轻哼:“你现在命还在我手里,有什么资格左右我的决定?”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我在求你?不,我是好心劝你,那么多人听到了我试探的话,只有你一个发觉了不对。带着那么多蠢人,你跑得掉吗?”

    “行了,不要拖延时间了——”以为他要喊屋里的人出来,阳均情急之下猛踢了他的胯部,他痛得一下倒下,阳均赶忙拿回竹竿,顶在他的脖子上。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还是有点紧张。竹竿差一点拿掉了。

    蹲下身,她轻声说:“好了,现在一起等官兵吧。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知道是官兵先来,还是你先死。”

    钟化蜷起身体,忍着痛苦没有出声,只是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她。

    “我说见过你,并不是骗你。”她熟练地编着假话,应付着其他屋里的人。

    看钟化的装束,是一个有些家底的平民。身材高大,看起来并不文弱,看似同读书人扯不上关系,他手上却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

    读书人?这倒叫她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一件事——有个人跪在药铺门口请大夫出诊,那药铺却是个有靠山的,将那人打个半死扔出来。和她说这笑话的女孩子评价道:“听说还是个读书人呢,读书都读傻了。”

    听说那时有许多学子在场,不知道是真是假,那就拿来编一编吧。

    “你还记得杏林医馆吧?我几天前我在那里见过你。”回想了一下那地方的布局,她简略地编造了过程,“我当时站在医馆里面。后来人群散去,你将我遗失的钱袋还给我,我们当时还说了一会儿话呢,你不记得了吗?非要我这么直白地告诉你吗?”

    “我当时——”感觉到他扯了一下她的裙角,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表情已经变得平和,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我记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配合,但他都开口了,阳均也顺着演了下去:“你记得啊,那就好。那我扶你起来,别乱动哦!”让他一直躺地上,叫屋里的人一不小心看到了她也不好解释,还是给他换个姿势吧。

    钟化慢慢放松了身体,阳均放下竹竿正要扶他去坐着,却听见身后门打开的声音。“华哥?”

    她立刻按住钟化的肩膀,转头道:“没看到我们在说话吗?”那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出来看看华哥怎么了。”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阳均拿起竹竿,还没开口,钟化的声音传来:“我摔了一跤,她要扶我起来。不要来打扰我们!”

    那人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啊对不起,华哥,打扰了你的好事。”他明显放下了警惕,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一系列举动,阳均觉得他一定是怀疑自己偷袭了钟化,可能身份有异。后来钟化出声圆场,他才放心地离开了。

    至于身前这个人,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他这么配合,多少有点奇怪。

    她扶他慢慢坐了起来,他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态。

    “抱歉,很抱歉,但是对不起。”虽然感到愧疚,但是她并不后悔。

    钟化缓了一下,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俯身。他轻声询问:“那天你真的去过杏林医馆?”

    她不假思索答道:“当然——你的表情?我好像懂了。”看到他的神色中带上了一点希冀,那个故事的主角不会就是他吧?

    “原来如此。你为什么说这个?”她分心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交谈声仍旧响着,确认了没有异常,她直视着钟化。

    钟化面露难色:“之前家中遇到困难,我走投无路,才闹出这样一桩笑话。”他费力支撑起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时昏了头才犯下这件蠢事,请姑娘放过我,在官兵来之前让我离开。”

    哪怕他这事是情有可原,阳均也没有擅自放过他的权利。可是说到官兵,她想起自己的户籍还没办好,要是自己再磨蹭一会儿,到了公堂之上,暴露了该如何是好?

    倒是可以把人打晕自己偷偷溜走,但是她害怕把人脑子伤到或者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不如顺着他的台阶离开?

    【唉,真是个可怜人。要不要帮他你自己选吧:帮or不帮】

    当然可以帮他,如果他真有一个生病的母亲。但是自己最多帮忙请人看病,绝对不可能帮他脱罪。

    在走之前还是需要弄清楚几个问题。

    “你杀过人没有?”她紧盯着钟化,这是底线,要真帮杀人犯逃走了,她于心难安。

    他想起她进来的理由,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对我有什么好处?那位大婶围裙上大抵是油渍与水痕。”

    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才几天不见,我说你不至于变得这么快。”

    她轻声又问:“你可曾伤人和抢夺财物?”

    他面色不变地摇头。

    “你最好不要骗我。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对了,你的脚是伤到了吗?”她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反应过来,说:“大概是刚刚摔得太重了。”

    阳均点点头:“那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总这么拖着也不好。”

    钟化明白了她的意思,出言提醒:“我和几个朋友约定了一会儿一起离开,我这样贸然违反约定恐怕不好。”

    她拧紧眉头,就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矮小男人,他面色难看:“华哥,你话都不说一声就想走,这不好吧?”

    阳均不客气怼道:“先不说朋友算得上几分情,就是你是他生死兄弟,也管不到他走不走。再说,只是去看病而已,又不是不回来,这还算不上违约吧。”

    她看了看钟化,他沉默着没有表示。行吧,时间不多了,还是自己来吧。

    她站起身:“他不能走,我总能走吧?”一站起来发现那个男人比自己矮,矮小男人后退了一步,气势不足地说:“能。”

    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钟化留在这里不行,早知道就不说报官的事了。

    “那就行。你现在脚还痛吗?能起来不?能走路吗?”“能走。”“那你走那间去休息一会儿吧。”

    转头对矮小男人说:“既然我可以离开,那我就不着急了。我有话跟你说,要谈谈吗?”

    面对一个个子比他高的女性,他明显有些压力。“不谈。”

    阳均走近了一步,微笑:“怎么,你还怕我一个女的?”

    “没,没有。你要说什么?”

    阳均转身,“走吧,我们到那边屋子里说。”她朝钟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偷偷离开。

    进入房间后,阳均关上门。

    “你认识他吗?他是什么人?”

    “他啊,是——”阳均趁他没转身就用竹竿尖端顶住了他的脖子,她提醒:“小心,这个东西有点尖锐,不要乱动。转过来我看看。”

    他身体一震,哆哆嗦嗦地转身。

    阳均感觉有点无趣:“算了,这也没什么意思。坐那边去。”

    阳均离近了一点走过去。待到他坐下,她随意从床边扯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塞得严严实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之前说的话,我是因为怀疑那个大婶杀人进来的。杀人的事我都敢碰,你刚刚居然吼我,你胆子挺大啊。”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用布条将他的手脚绑严实。

    “诶?你想休息了?那行吧,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阳均把他抬到床上,轻声对他说:“闹出动静也没有用的,你几个兄弟也会像你这样。”然后用被子盖住了他整个人。

    走出房间一看,钟化在院子里,屋内视线所及没有其他人。

    唉,可惜了,要是刚刚自己想起这个办法就好了。只用绑一个人,风险也小。但回想起钟化的力气,这个实施难度有点大。

    而且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为亲人而误入歧途,倒不一定会惧怕自己的威胁,可能会挣扎,到时候自己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心动了片刻,她还是没有对他下手。

    她快步走过去,把门板往门轴上压着打开,让他先出去。期间她一直盯着屋子,没有人出来。

    出门后,阳均看他走路姿势还没有恢复正常,几步赶上去,扶他走了几步:“你母亲现在还安好吗?我可以借钱给你救她。”

    钟化转头盯住她:“真的?”

    “真的。不要停下。不过我要先去看看她,万一这是一个骗局,你就不要怪我反手报官了。”

    他激动地握住她的胳膊,“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手,看了看外面官兵还没有来,点了点头:“你先往那边走,我拿个东西。”然后径直往她当初问路的大姐家里走。

    “大姐,我来拿刚刚放在这儿的药。哦,在这儿,谢谢!”大姐邀她留下来吃饭,她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家人等我回去呢。”

    她刚刚走出巷子一会儿,官兵就到了。

    鲁净秋在官兵后面,看到她,想开口说什么。阳均摇摇头:“我回家了,再见。”

    阳均转身,看到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着她的钟化,阳均表情不变:“你不要表现得我和你很熟。你走前面带路,我不会跟丢的。”

    看他的脚步稍微自然了些,她松了一口气,隔着几步跟了上去。

    钟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路上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注意听着她的脚步声,以此判断她有没有跟上。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他母亲看起来病得很重,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他们到时,她正昏睡着。

    看到他母亲的状况,阳均确实打算帮帮她。但是他的行为没有得到惩戒,这不符合阳均的道德观念。

    “你母亲的情况我已看到,的确病得很重。但是,想要钱。你有两个选择:一,去自首,判多判少凭判官心意。二,赎罪,取得受害人的谅解。你既然有了谋夺他人财产的行动,想必也做好了失手的心理准备?”

    他没有思考多久,答道:“我会取得方家人的谅解。”

    阳均点点头:“我会去查证的。”她把方姐姐给自己的报酬拿了一部分给了钟化。

    “请你尽力找人给她治病吧。我没有陷入这样的困境,无权指责你的行为,但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入歧途了。你的行为本质是在把你家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而且做这种事风险太大。”

    折腾了一早上,她已经有点累了。在钟化接过钱后,她又补上一句:“也不用你谢我,以后见到我就当不认识我吧。如果你恨我并为此付出行动,那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走了。”

    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插上话的钟化,“……谢谢,再见。”

    阳均打起精神走回家,唉,好远啊。

    路上许多戴着帷帽的妙龄女郎,像是春日里的花园,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是很美丽动人、生机勃勃的场景呢。

    想起来了,叶因玉现在肯定发现她不见了。还是不要磨蹭了,快点赶回去吧!

    因为急匆匆往红柳巷赶,没有注意到身旁环境,所以在受到斜后方的一股拉力时,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进小巷里了。

    她正准备反抗,捂住她嘴的人在她耳边说话:“别闹,我是你师傅。你被人跟踪了。”叶因玉说完就放开了手。

    阳均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没想到的事情,是跟踪。许明承都知道自己和方姐姐说话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会去春雨巷找人,他把跟踪的人安排在那里,自己就算警惕性再强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在那里被跟踪。

    还好叶因玉出来找到了自己,不然要真的把人引到了家里,就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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