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文宴。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是“雅集”。

    雅集这个概念,阳均以前有接触过。在雅集中,有作诗、下棋、作画等比较展示文士风雅的活动,也可以玩飞花令,或者其他比较雅俗共赏的活动。曲水流觞是没有的。

    很明显,这群人选的是作诗。但是,在阳均看来,他们作的诗也就比她好一点点,而她自己是没有受过作诗方面的训练的。

    许明承对此兴趣缺缺,交作品时他直接交了白卷。主持的人显然对他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看到一张什么字都不写的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地就把它放到一旁了。

    题目是“以今日见闻为主题作词”。在后续的评选中,她觉得有一首不错的词,大意写的是林中猎鹿、水边作词的经历,后续升华了一下,说青年人应当文武双全方能报效国家、让这大好河山焕发光彩。读着也不拗口,很对她的胃口。

    可惜的是,这首词没有评上名次。词上的名字,是鲁净秋。

    鲁净秋?净秋,这个名字,是春雨巷那个青年吗?

    许明承只草草略过几眼,指了指阳均看的诗,说还不错。阳均看了他一眼,说:“少爷你也喜欢这一首吗?”

    许明承扭过头去:“勉强能看而已。”

    阳均心想:到底是夸我眼光好,还是因为和我看中同一首诗而气恼?

    阳均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间,很快她就被另一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落水了。

    阳均和许明承说了一声便凑了过去。

    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她渐渐补全了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姓韩的公子哥和鲁净秋发生了冲突,冲突原因是鲁净秋将墨洒到了公子哥纸上,公子哥强迫他道歉还不够,还趁他不防备把他推到水里——这里的水是一条小溪。

    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高。

    那公子哥还指挥仆人把鲁净秋按在水里,不让他上岸。

    阳均又努力挤了挤,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的确是那个春雨巷的青年。

    因为上次的事,她对他印象还不错,有正义心、行事果断、孝顺父母,谁能料到下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呢?

    她真是出离愤怒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这不就是霸凌吗?

    看那个公子哥还在恶毒地贬低鲁净秋,阳均没忍住就掏出了她的弹弓,和手链的珠子,趁人群又一次发出声音时,朝公子哥后脑勺射了一颗珠子。

    未免被人群发现,她是将弹弓放在腰间做的这事。

    看那个公子哥被打得嗷嗷叫,阳均马上将弹弓夹到了腰带后面。珠子她倒不担心,射出去的那颗珠子阳均只有三颗,其中两颗落在成宅了。其他珠子平面形式是椭圆和菱形的。

    真是解气。

    【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遭受了无良纨绔的侮辱,许小公子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词作,不要怨我不告诉你办法哦:说服许明承or送一幅仕女图给纨绔】

    嗯?仕女图?那还是去找许明承吧。

    阳均反身去找许明承,这事她不能擅自出头。

    “少爷!”阳均将事情简明扼要和他讲清楚,劝他去制止恶行。

    “不去。”许明承厌烦地摇摇头,看着阳均固执地盯着他眼睛,忽然生出了几分兴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去。”

    “你刚才最中意的就是他的词,可见你也是认可他的文采与思想的。而现在,你却要眼看着这样的人才被一个纨绔子弟肆意羞辱吗?”

    阳均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他往那边去——她看出他有点意动,但是嘴太硬了。佩兰一路听下来,也跟着劝许明承去说和一下。

    阳均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了,没想到许明承又生气了。

    “什么纨绔子弟,我也是个纨绔子弟,你要我去救他?”

    阳均简直头大:“哪里纨绔了?你于国于家都有用得很,再不济,你起码是个好人,不要看轻自己。你比起那些浪费粮食和空气的好多了好吗?”

    在许明承的说和下,俩人言和。阳均看着鲁净秋的朋友跑过去扶他,他好像有点冻着了,身体细细地发着抖,面色也很苍白。

    言和是言和了,可那个公子哥好像非要找回场子似的,扬言要从在场的人里找出偷袭他的人,好好惩罚这个人。

    看着那些人被带下去脱了衣服检查,阳均抓着许明承的手有点抖,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反感与排斥,他笑了笑说:“放心,不会让你和佩兰去的。”

    阳均低下头,很不明白。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了?选项给她提出的问题从来没有死局,刚刚那个答案虽然看起来离谱,但细想一下却未必没有价值。

    直到那个公子哥下令把与鲁净秋交好的几个读书人拖出来,当众搜身。阳均扯了扯许明承的袖子,下意识喊道:“许——”被他投来的目光止住了。

    “少爷。”他一眼就读懂了阳均的未尽之言,他为难道:“你想让我救他们?你想让我救刚才那个我已经救了,这些人我为什么要救,你能给我理由吗?”

    这需要什么理由?阳均下意识想要回答,但是在触碰到许明承带着逼视的目光时,她忽然想明白了。

    他救下鲁净秋,所以放任公子哥欺负这些人——这是他们之间达成的共识。

    【你看到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这样地公平。假如你想要一个东西,必须拿你所拥有的东西来换。那么,你拥有什么呢:继续求助许明承or想想其他办法咯】

    阳均即使这会儿很忧心,也想到了这个选项带来的后果。如果她选许明承,说不定后面就是他的个人线了。考虑到自己的弱势,说不定还是男强女弱的苦情戏。

    想了想,阳均松开了手,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承担后果,还是让她来吧——反正在这里过不下去也没事,她还可以去其他世界,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无处可逃。

    只是,可能要辜负叶因玉了——她也不太确定,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再回来,是不是还是这个世界。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清楚,决定她去往哪个世界的是什么东西。

    许明承拉住了她,他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劝导:“不要再往前面去。如果见不得这些腌臜东西的话,你和佩兰先去后面休息。”

    佩兰这时也走上前来,拉着她另一只手,她低声细语:“惜君,有人想见你。”她看出阳均情绪低落,想着把这件事说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佩兰,眼神不自觉飘向鲁净秋的方向——难道他刚刚看见自己偷袭的举动了?怕叫人看出来,她忙掩饰性地开口:“哦,那佩兰,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随后毫不犹豫地抽出被许明承握住的手,留许明承在原地疑惑地皱了皱眉。

    鲁净秋从水里起来之后,就回原位坐下了,没有站着招风。

    阳均问佩兰:“你刚刚说,找我的是谁?”

    佩兰指指她们旁边的一个男仆。阳均微微皱起眉头,没有甩开佩兰的手当场离开。就听那男仆说:“惜君姑娘,我家主人想见你。相信谈过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想要的结果。阳均细细咀嚼这几个字,明白了这个男仆的主人恐怕才是看到真相的人。

    “那就快点,我时间不多。”阳均转头对佩兰说:“我去去就回,你,你不要把荷花酥吃完了。”

    他所谓的主人就坐在她原先位置的不远处,但是他那里是搭着帐子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五官好看而带着锐气,中指上戴着一枚扳指,怀中有一只黑猫。阳均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这个人,阳均一见到他,就知道,他应该也是恋爱线的某个主角。但是,那又怎样呢,她最能接受的,就是一个欠一点,她不喜欢和某个人有太深入的交往和过于亲密的关系。现在这样正好。

    阳均没有心情和他绕弯子:“你有什么办法?想要什么?”

    他停下抚摸黑猫的手,笑着看向阳均:“惜君姑娘真是直率。先坐吧。”

    阳均看他身旁还有空位,问过他便直接坐下了。

    他接着说:“我很欣赏你,想帮你,不求回报。”他对旁边下人耳语了几句,那个下人便奔向韩姓公子哥那边去了。没过多久,那边的人群就散去了。

    阳均看向他:“你刚刚那么说,我可当真了。你真的无所求?”

    他正要说话,这边阳均注意着许明承的方向,看到他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阳均当机立断:“你可以不求回报,但要我不答谢却是万万不能的。这样,你家住哪里,我改天一定登门致谢。”

    “你可去朱雀街隗(音同委)府寻我。”

    阳均点点头应好,很快起身跑回去。

    要说这个陌生人喜欢她,她是不信的。她认为,这个人从前肯定见过自己,说不定是看中她的才能呢。

    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些奇怪哦,这次选项没有出现,难道自己猜错了?毕竟自己是个普通人呢,猜错也没事。

    她追上许明承时,他还没回到座位。

    阳均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许明承问:“你刚刚不是还很失落,怎么转眼就有心情到处跑?”

    阳均点头:“是有点失落,但我已经麻烦过你,也没有理由再为难你、破坏你的规则。至于刚刚那个人,是有点奇怪……”她没有细讲下去。

    转而说道:“刚才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话,谢谢你开口救人。”也谢谢你带我走进、了解这个世界。尽管它腐朽而靡艳,在骨肉、鲜血与苦难上独自美丽。

    许明承奇怪地望她一眼,没有说话。

    鲁净秋已经被他朋友扶着离开了。

    救人的兴奋和喜悦缓缓退去,接着涌上心头的就是一连串负面情绪。

    她已经好久没有过挫败的感觉了——她一路走来太过顺遂,有选项给自己透题,,她也仅仅把这里当做游戏,总以为自己猜得透人心、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可是。

    这件事告诉她,她的小聪明远远比不过权势的力量。

    对许明承,她心情很复杂。他是有善心的,虽然不多,同时他又熟知上流社会的糟粕规则并能运用自如。她意识到,自己曾经对他存在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个想象中的形象破灭,现在的她才会这么失望。

    回到座位,阳均静坐着,时不时和佩兰交流几句话。许明承支着脸小睡。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个身着藏青色衣袍的高大男子走过来,他看了看许明承左右,让佩兰叫醒他。

    “明承,为兄有要事先回去处理,你在此不要胡乱生事。多结交些朋友为宜。还有,你不应该和两个婢女在此处胡闹,年纪轻轻就沉迷女色,实不可取。”

    许明承不耐烦地推开面前的纸笔,说:“你有空在这里说这许多话,不如先把自己的要事处理好。”见佩兰面露不赞同之色,他收起懒洋洋的姿态,端坐道:“是我昏头了一时不清醒,抱歉,二哥慢走。”

    他二哥没有生气,说:“你说的对,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

    阳均没有插话,保持着低头的动作静静等待。

    【这个人怎么骂你呀,明明你善良聪明又有同理心,不要理他的话。我想想啊,这个人危险性不高,送你一个搞钱的机会咯:搞or不搞】

    危险性不高?这还真是心想事成啊。还有,谢谢你的夸奖。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看得出来,许明承二哥情绪稳定,而且他看起来对许明承没有恶意。他们之间的矛盾说不定是许明承的单向排斥。

    在选项到来之前,她就想过,如果这个机会利用得当,她说不定能从中获利。

    搞理想是失败了,但搞点钱也挺好。

    她看向许明承,问他:“那是你亲哥吗?”许明承猛的转头看她,表情有些惊讶:“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刚才很生气对不对?他居然那样说你,我帮你骂回来好不好?”阳均表情很认真,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事的影子。

    佩兰担忧地望着许明承,对阳均说:“你不要逗他了。”

    阳均摇摇头,侧过身道:“怎么会?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想和他在这里起冲突,我帮你说回去,你怎样答谢我?”

    许明承冷笑:“你根本是想替你自己骂回去,别扯上我。还有,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身份,下人为主子分忧是应该的,你还敢讨要报酬?”

    看他“刀子嘴”的技能又发动了,阳均没说话就要起身离开。

    许明承和他二哥有矛盾是显而易见的,他性格恣意,很少有谋而后动的举措。最关键的是,他没有直接否定她的提议,就说明有戏。

    许明承立刻抓住她的衣袖,说:“你要干什么?”

    阳均阴阳怪气:“替你分忧,替我自己骂回去啊。”

    许明承皱了皱眉:“你不要这样说话。你去也行,不要骂太狠了,他不会太过追究的。”说着他放开手解下玉佩递给阳均,“喏,你的报酬,这次不要再弄丢了。”

    阳均伸手接过,眨了眨眼:“好的,少爷、佩兰,等我回来哦。”

    佩兰也嘱咐道:“你说你是替你自己说的,不要说是少爷,免得影响大家关系。”

    等阳均追上去的时候,许明承二哥已经走上马车就要离开。

    “二少爷,少爷有话跟你说。”护卫尽职尽责地把她拦在几步外。

    许明承二哥停下脚步,下了马车,朝她做了一个“过来”的动作,语气淡淡:“他说什么?”

    “刚才你说他沉迷女色,是好心提醒还是嘲讽他?”

    看许明承二哥皱眉不语,她接着道:“如果是好心提醒——首先,你不该在不做调查的情况下说他沉迷女色。”

    “你一句话侮辱三个人。少爷他心思纯洁,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佩兰她年纪尚小,做事也是谨守规矩、一心为少爷着想。我和少爷也是清清白白,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只是看到少爷和我们说几句话,就怀着这样的心思教训他,根本不想想他是不是因为善良与同情。”

    “心怀莲花的人,看别人也是莲花;心思不纯的人,看别人才觉得不纯。恕我直言,你这样的不明事理,根本不配管教少爷。”

    他身旁的人一副气愤的样子想要冲过来制住阳均,许明承二哥摆摆手示意他停下,微微低下头:“然后呢?”

    阳均往后退了一步,语速和缓下来:“其次,你这样说对佩兰的名声有影响。往后她嫁人势必会受此影响。少爷刚刚明明想与你吵起来,还是佩兰不想让事情闹得太难看、破坏你们之间关系,一直在劝慰少爷。你既然是关心他,为什么不在意他的想法?”

    没想到许明承二哥转而问:“你是新来的?府中近日没有采买下人的消息,你是明承带进来的人。”

    阳均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点点头道:“是。”

    “那就到车上来吧。”瞧见阳均脸上的惊诧与防备,他笑道:“我方才说的有要事可不是诓骗明承的,你已经耽误了我很多时间。你有胆子单独来找我理论,没胆子上车来?”

    【气消了没?那我的工作要开始了哦。许家这位二公子看起来挺讲理的一个人,怎么同许小公子不和呢:调查原因or再骂一顿出出气咯】

    阳均又不是什么社区调解员,这两兄弟的矛盾关她什么事?倒是后面这个选择,她在想:是你把我弄到这里的吗?

    一直以来,这个选项都很向着她,在她不高兴时安慰她,骂她想骂的人,给她透题……她非常希望,这场意外的来源不是它。

    既然要做选项,阳均就跨了上去。

    “还有最后一条,你可以不在意下人的名声与死活,可是须知流言伤人,伤的可不止下层人。这些话都是我自己想说的,不是少爷说的。”

    许明承二哥点点头,一副毫不意外的神色。

    “有些话,刚才在外面不方便说。”她说是骂人就是骂人,不打算打折扣。

    “嗯,你说。”

    “首先,你不是他爹妈,只是个哥哥,更不要说还不是亲哥。虽说有长嫂如母、长兄如父这样的说法,但他父母长兄仍在人世,轮不到你管教。”

    “其次,要是他真做了什么坏事,被骂也是活该,但是牵扯我和佩兰,你有病吧?难道我们还能逼着他沉迷女色啊?不要说你没这样的想法,你看我和佩兰那两眼,我都记在心里。”

    他面色未变,阳均自顾自说了下去。

    “最后,流言伤人,希望你有一天也尝尝恶果反噬的滋味。”

    许明承二哥不以为意,问:“你这样得罪我,有什么好处吗?”

    阳均直视他:“没有好处,但是我开心。有人得罪了你,你是当面报复回去还是忍气吞声,有能力报复我为什么要选忍气吞声。”

    他忽然笑起来:“你是想让我选择当面报复吗?”

    “……”

    沉默半晌,阳均避开他的视线,说:“好了,我话说完了。我要下车,请你让他们停一下。”

    “先不急,小姑娘,你的话说完了,我可还没开始回答。”阳均把目光投向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第一,我为长,他为幼。兄长管教幼弟,本是寻常事,无可置喙。第二,我好心提醒,你却以小人之心度我,未免有失道义。第三,”

    说到这里,他俯身过来,手搭在窗沿上,压低了声音:“流言伤人,伤的往往是下层人。”随着他动作涌过来的还有一片灼热的、经久不散的气息。

    虽然他俯身的压迫力让阳均有些难以维持思考,但她还是注意到他那句“下层人”,他说起来就像是“下等人”一样,语气里透露着傲慢与冷血。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也知道这是他的反击。

    阳均压抑着怒气,狠狠推了他一把。“说话就说话,不要凑这么近!”话罢,她理了理衣袖,默默平复心情,没有理会他。

    她没有同他争论“下层人”的话题,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没有用。

    她平复下心情,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但是,你的弟弟,你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像你这样,说着为他好却一直用让他反感的方式管教他的人吗?”

    见他无动于衷,阳均提出了第二种可能性:“还是说,因为你们并非一母所生,你根本不希望他好呢?”

    她以为这样说他应该会生气了,可是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指点她说:“你如果想激怒我,你应该贬低我的生母与出身,用最脏的词骂我,这点程度可不够。要知道,其他人骂得可脏多了。”

    虽然生气,阳均也没有到为此骂脏话的地步。那么回到目前这件事上,她一时间陷入困惑:竟然是真的对许明承好?可是许明承对他,是既厌恶又很了解似的。了解他不会太过追究骂他的行为。

    原本以为是许明承受欺负,现在怎么……

    但是回想之前,好像又是有迹可循。

    许明承二哥看着她变幻的神色,适时插上一句:“可想明白了?那就下车去吧。”

    阳均已经不太能理清许家兄弟这团错乱的线了,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来时的目的:从中获利。酬谢她已经收到,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这点细枝末节,既然理不清那就不理了,何必费那闲工夫。

    阳均摇摇头,说:“下面是我个人的建议。如果你是真心对他好,我建议你托家中长辈请一个信得过的人在他身边劝慰、教导他。你还是对他,少做劝诫吧。如果不是,你做得这样明显,建议早日收手,避免翻船。”

    “好了,这回我话真的说完了。麻烦停下车。”

    许明承二哥眉头轻挑,但没说什么。他正要叫车夫停车,马车却颠簸起来。阳均握在手里的玉佩也不小心掉了出来——她原本是打算见情况不妙便拿出来,但是后面谈话顺利她就没有这样做。

    她急忙弯下身拾起玉佩。谁能想到,她弯下腰一动作,夹在腰带内的弹弓掉了下来。

    阳均眼疾手快把它从地上捞起来,藏在衣袖里。

    她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但是当她直起身视线无意间扫过他面庞时,他又是用那含笑温和的模样对着她。

    他没有叫停马车。

    阳均感觉有点不安,她将玉佩和弹弓攥在手里,放到身后,另一只手扶住座位。

    “你还有什么事?”她没有察觉自己眉头蹙起、表情警惕,像一只炸毛的长毛猫。

    许明承二哥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阳均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她敢肆无忌惮是因为这里没人认识她,难道她还胆大包天到把自己名字到处传吗?

    “你怕我?”他似乎是故意激她。

    阳均心想:我怕的不是人,是权势。权力牢笼里的困兽,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她明智地没有这样回答。

    “怕。”阳均低眉顺眼答道。

    他没有接着追问。“罢了,你下去吧。停车。”

    阳均迅速下了车离开,没有回头看一眼。

    话说,眼前的路有点陌生,阳均感觉自己没来过这里。

    好在,经过询问,知道春雨巷就在这附近。阳均顿时就不茫然了,她寻摸了一番才回到了许明承他们聚会的地方。

    说实话,她本来不想回去的,但是许明承说的十两银子还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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