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碎水坑,宋星程在黑暗中狂奔。

    此时雨已渐停,夜空依然阴云密布,透不出一丝星光来。

    死亡的恐惧在身体里还没有消散,双腿像是上了发条,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即便是摔倒在地,也马上爬了起来,痛觉在死亡面前竟也变得麻木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密密匝匝的黑暗逐渐消退,眼前豁然开朗,扭回头看,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一片密林里。

    脱离了危险的密林,憋在心口的气一松,身体累垮的即将往地上倒去。

    不行!

    还没有到安全的地方

    不能停下来!

    宋星程两手撑住膝盖,在心中对自己说。

    原地歇了两口气,他挑了条看起来略微平坦的小路,拖着两条酸软的腿继续往前走。

    四周草丛逐渐有了蛙叫虫鸣,宋星程瞧见一颗树下坐落着一栋小木屋,心下一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那小木屋有些年头了,但胜在结实,前面地上摆放着三个装了果子的瓷碗,还插着只剩下光秃秃木杆的香烛。

    原来这是个神龛,也不知道里面供奉了什么菩萨。

    宋星程受伤失血,又跑了这么一路,早已是又累又饿,看见瓷碗里的果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饥饿。

    咽了咽口水,宋星程双手合十,念了声“罪过。”

    伸手拿起一颗还算新鲜的果子,嗅了嗅,又小心的咬下一口,没啥怪味,这才放心吃起来。

    接连吃了三颗,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食物的问题解决了,困意又涌了上来。

    宋星程看了看大小勉强能钻进一个人的神龛,犹豫了一瞬,心里再次念了声“罪过”弯曲身体钻了进去。

    他摸到一块雕刻的很是粗糙的木雕,感觉不出来是个什么菩萨,将它推到角落,这下有了空间,他完全钻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龛的缘故,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手脚蜷缩的靠在一边,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

    一夜无梦。

    宋星程被高高低低的声音吵醒,睁开眼一看,天已经亮了。

    身体微微动了动,泛起的酸麻难受的直抽气。

    手脚并用从神龛里爬出来,又将木雕摆放回原来位置。

    那木雕刻的实在是模糊,只隐约有个大致轮廓,宋星程想要叫出个名字来,都没法动嘴。

    双手合十拜谢一番,朝着声源走去。

    那传来的声音着实难听,像是从生了锈变了形的唢呐里冒出来的,喑哑杂乱,透着丝吓人的鬼气,这要是在大晚上,估计魂都会震飞二里地。

    宋星程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办丧事。

    走下满是杂草的土坡,他总算是来到了正道上,唢呐声也越来越响。

    很快,一行穿着白衣,头戴白布的送葬队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最前面是个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卯足劲吹着唢呐,后面是呜呜直哭的送葬亲属,再后面就是一口四人抬的薄棺材。

    两方措不及防对上,唢呐声顿时哑了。

    诡异的寂静。

    好不容易碰见人,宋星程心里激动,想要问这里是哪儿,该怎么离开顺带报警之类的。

    但眼前这场面明显不合适,人死为大。

    而且,有人送葬,就说明不远处肯定有人居住,那个肇事司机就算找过来了,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他现在还能走,这么点路,还不至于非要冲撞了忌讳。

    宋星程尽量往路边靠,勉强保持平静往对面走。

    原本哭泣的家属都止住了泪,睁着眼睛瞧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宋星程总觉得对面人在打量自己,不是好奇,而是死死盯着自己。

    他低头理了理满是血污和破洞的衣服,拿着唢呐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他。

    “您是青石观的小道童吧。”

    语气十分肯定。

    宋星程猝然抬起头,“什么?”

    “我认识您这衣服,就是青石观的。”中年男人指着他的衣服,随后朝后面的大喊,“这是青石观的小师傅,给咱们抓鬼来了!”

    宋星程来不及解释,队伍纷乱起来,最先冲上来的是头戴白布的家属,满脸泪痕。

    “你家师傅老人家来了吗?我男人死的好惨,吃的只剩半个身子,留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女人仰面痛哭。

    “是啊,吃了村里三个人了,青石观有收到消息吗?再不来就要被鬼吃光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另一个放下棺材的男人紧跟着说。

    “青石观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说奇怪的话,宋星程听的脑子疼,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又慌又乱。

    “好了先别说了,小师傅受伤了。”终于有人发现了宋星程满身的伤口,祈求的声音顿时哑了。

    中年男人说,“那肯定是抓鬼受的伤!”

    “对!对!抓鬼受的伤!”有人应和。

    中年男人在这些人中有着威望,唢呐也不吹了,拉着宋星程就往回走,其他人非但没有不满,反倒是脚步奇快的抬着棺材往前赶,像是下葬耽误了事一般。

    宋星程被中年男人拉着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在途中,中年男人介绍自己,他说他叫刘家柱,是刘家村的村长,最近村里不太平,闹鬼,已经死了三个人,都是养活家里的汉子,前段时间找人上报到青石观,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宋星程听的云里雾里,没明白青石观,但对男人口中的“鬼”暗暗心惊,特别是那“鬼”已经吃了三个人。

    他确定自己不是什么青石观的道童,又怕这些人会对他做些什么,只能忍耐着不说话。

    刘家村不大,总共就那么十几口人,住着简陋的木板屋,一家有什么动静基本全村都能听到。

    所以当刘家柱拉着青石观的道童回来时,全村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望着两人。

    “村长,这是……”一个拎着锄头的男人问。

    刘家柱将宋星程拉到前面,宣告说,“这位是青石观的小师傅,来给咱们抓鬼来了!”

    宋星程被迫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心脏几乎快从喉间跳出来。

    有人疑惑说,“可是,以往不都是青石观道长亲自来的吗?”

    刘家柱淬了他一口,“蠢材!小师傅都到了,道长肯定也在附近了。”

    被骂的人连连改口,一脸希冀的望着宋星程。

    刘家柱带着宋星程走到全村里样式最好的木板屋内,昨天下过大雨,墙根湿漉漉的,幽暗的屋内透着股霉味和木头被浸泡的腐烂味。

    一个女人走进来,微笑又带着丝畏惧的在宋星程脸上看了看,随即从屋里打出一盆清水放在桌上供他清洗。

    宋星程道了声谢谢。

    女人脸色怪异的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拉着他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异响和惊吓声。

    “怎么了?!”

    两人跑了进来,看见放在桌上的水盆被打翻了,水泼了一地,宋星程脸色煞白,眼球颤动,像是受了刺激。

    “我没事。”

    宋星程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撑起僵硬的笑,指着水盆:

    “抱歉,手抖了,能再给我打一盆吗?”

    新的水放了上来,宋星程深吸一口气,慢慢探出头,借着光线,水面映照出一张狼狈但稚嫩的少年脸庞。

    那张脸很熟悉,在15、6岁时,每天睁眼就能看到。

    但问题时,他明明已经22岁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会顶着未成年时的脸。

    他用手摸了摸,水面里的自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一种诡异感让他汗毛竖起。

    伸出手来回看了看,十指布满陈新伤口和老茧。

    这是一双常年干活的手。

    而他顶多是中指上会有握笔形成的老茧。

    这……真的是他自己吗?

    宋星程思绪混乱,听见屋外传来的说话声,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不管如何,先尽早离开了这里再说,在这陌生的穷乡僻壤,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匆匆洗了脸和手,身体其他地方简单擦了擦,难清洗的是脑后的伤口,那里被雨水冲过,现在早已是一片麻木。

    没有医生,他也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一直被暴露在空气中,再不简单处理,万一感染什么的,他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将抹布放下,他叫来了一直等候在门边的村长。

    “小师傅,您有什么吩咐?”刘家柱说。

    宋星程按着脑袋,“我脑袋后面不小心摔破了,你这里有药吗?”

    “药?”刘家柱看了看宋星程的脑袋,关切问,“严重吗?我这里有药酒,治跌打肿痛的,还有些治小毛病的草药。”

    这些一听就不能用,宋星程说,“有能消毒的吗?比如酒精碘伏之类的。”

    “酒精没有,不过您说的那个叫碘伏的有,我爸留下的,一直没咋用,您等等啊。”

    刘家柱唤来女人,连比带画说了几句,女人点头去了内屋,没几分钟,拿个着小瓶子出来了。

    宋星程看着递过来的小瓶子,上面贴的标签都黄了,他翻看了一下,找到生产日期,竟已经过期了三年了!

    宋星程震惊的看着药瓶,又看看刘家柱,将药品放回到桌子上。

    刘家柱奇怪,“咋不用啊?”

    宋星程说,“这药过期了。”

    “啥?这药还能过期?我们一直保存的很好的。”

    “这药已经过期三年了,以后也别用了。”宋星程好心提醒。

    刘家柱猛地抬起头,“您咋知道过期三年了?”

    “那上面不是写着吗。”

    刘家柱呼吸急促,低头两手来回翻看着药瓶,语速极快说,“上面写着,上面写着……”

    瞧他这副模样,宋星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起来。

    “这上面的字,您都认识?”刘家柱指着药瓶问。

    宋星程犹豫半晌,觉得识字应该不算什么,便点了点头。

    听见肯定回答,刘家柱呼吸更急促了几分,一脸热切的抓住宋星程的手,用力的有些发疼。

    “好!好!识字好!”

    刘家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小师傅,你赶了路又受伤,肯定要吃东西,你等等,我叫我老婆去杀只鸡,给你补补。”说完,将宋星程拉到凳子上坐下,转身出了门,又反手将门关上了。

    屋内一下昏暗,宋星程被强按到凳子上,只听得铁链哗啦声,抬头一看,刘家柱正在用铁链从房门从外锁住,脑子噔时炸开一团白花。

    “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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