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月低垂下双眼，悲悯的看着苏宝蓉，轻声宣布：“她死了。”
假死抢救回来的概率本来就小，但是，如果情绪不要那么激动，醒来后缓一下，说不能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魂未定，苏宝蓉的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喊出的那个名字……
苏历大汗淋漓，衣衫都湿了，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扇子给自己扇风。
黎海月看着他问道：“齐惜雨是谁？”
苏历像被针扎到了一样惊跳起来，他连忙把黎海月拉到一旁，小声说：“这是苏家的私事，现在人多口杂，不方便，到晚上，苏家的亲戚就都到齐了，到时候再给你解释。”
门外，人群还在围观，目光在苏历和黎海月之间来回转悠，黎海月回头，视线不小心和他们对上，人们畏缩着，不知所措。
移开视线怕得罪了这位会验尸救人的主，不移开，自己又难受，验尸为生，实在是晦气低贱……
愤怒的挥舞着双臂，苏历对他们大声呵斥：“看什么看，都散开，别打扰令史验尸！”
庶长子发火，大家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推搡着离开，心里慌慌的。
人死三天后，灵魂会来，他们都觉得刚才是苏宝蓉的灵魂短暂的回到了躯壳里，这是凶兆啊！苏家要断子绝孙了！
现在姐姐是真死了，苏历也不能留在房间里了，他双手合并，对黎海月深深的一拜：“刚才真是多谢黎姑娘了，苏家不会忘记你的恩德，请继续验尸吧，我和萧文在门口监督。”
苏历走出了房间，看见张阿妙在远处呆站着，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离奇，人群两下把她冲撞到了一边，密密麻麻的挡住了视线，她都没看清黎海月做了什么。
“你站在那边干嘛！快过来记录啊！”苏历冲张阿妙大喊。
“哦。”张阿妙回到原位，把卷起来的纸扶平，拿着毛笔沾了些墨。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满心疑惑的黎海月和一具半凉的尸体，只能等晚上他们苏家的解释了。县令朱乙只给她一个时辰来验尸，得抓紧时间了。黎海月换了一副干净的手套，继续工作。
苏宝蓉的死因已经查明，没必要开膛破肚折腾尸体，可做个常规的检查。
黎海月一边验尸，一边放缓语速说：“死者鞋底有黑色淤泥半寸，混有水草、山茶花叶。”
门外，张阿妙连忙记下。
“长裙背面有淤泥印记3尺，正面淤泥印记1尺。双手指甲缝隙均有泥沙，左小臂有2处半尺长刮伤，右手小臂有1处1尺长刮伤。”
“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
“推测死亡原因，为躲避危险倒走进湖里，双脚陷入淤泥中，不慎向后跌倒，挣扎中滑向湖水深处，溺水致昏厥假死，停尸三日后，经紧急抢救短暂复苏，又惊惧过度而死。”
验尸完毕，黎海月拿了块干净的白布，擦掉苏宝蓉脸上的血迹，整理好她的衣袍，轻轻的合上了她的双眼。
把验尸工具都收进黑漆木箱子，黎海月背好后，双手抬着三盒物证，走出了房间。
外面，苏历站在墙角扇扇子，萧文病怏怏的坐在地上。
只有张阿妙一脸错愕，前些日子她犯了罪，被罚到县衙做令史，遇见了很多会验尸的令史，但谁都不可能像黎海月这样验的详细又逻辑完美，仿佛亲身经历了凶案一样。
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物证盒子，黎海月说：“一盒干枯的水草，一双绣花鞋，一件新娘穿的绸缎红裙。这是从苏宝蓉身上采集下来的关键物证，请家属查验。”
苏历远远的瞧了一眼：“检查好了。”
拿出涂好浆糊的白条，黎海月封住了三个木盒子，她拿起记录书看了一遍，验尸和物证都与自己说的一字不差，没有问题，黎海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备注死者家属聘请的楚地令史。
“确认无误，你们也要签字。”
三人都过来签了字。
黎海月问：“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苏历答：“不到半个时辰。”
“那还来得及。”黎海月把证物盒交给张阿妙，“你坐马车回县衙交差吧，顺便给朱县令带句话，人命观天，请速来苏府查案。”
张阿妙一愣，向来是县令使唤令史，小到端茶倒水，大到验尸写文书，头一次见令史使唤县令的，而且朱县令那性子……
张阿妙问：“要是朱县令要是不来怎么办？”
黎海月没有回答，神情淡然，看样子心中早有对策。
见张阿妙磨磨蹭蹭的，苏历急了，他推了把对方的后背：“哎呀，多余的事你少操心，别浪费时间，快去！”
“哦，好吧。”张阿妙抱着一堆东西，小跑着出去了，一个仆从接应上她，领着去坐马车了。
苏历松了口气，他对黎海月说：“刚才真是辛苦姑娘了，府内有一间空房，备有茶点饭菜，黎姑娘先去那边歇息一下吧。这会儿验尸完毕，我要找人整理家姐的遗体，好明日安葬。等晚上亲属都到齐，我们会好好和黎姑娘解释齐惜雨的事。”
黎海月点点头，正准备走，苏历伸手一挡：“请随我从小路出去，外面人杂，见到黎姑娘恐怕会乱。”
想来也是，刚才在黎海月让苏宝蓉短暂的起死回生，在大部分人看来，就这就是巫术，邪乎的很，不害怕黎海月是不可能的。
苏历在前面带路，黎海月跟在后面。
苏家府邸很大，内有精心打造的林园景观，走了一阵后，清风徐徐，黎海月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条木板制成的小路从岸边往前延了一丈多，连接着一个小观景台，周围红色的山茶花开的正好，娇柔的花瓣舒展开来，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你姐姐就是在这儿落水的吧。” 黎海月指着那边。
苏历一惊：“黎姑娘真不愧是楚地最好的验尸令史，姐姐确实是在那边落水的。婚礼当晚，她见山茶花开了，萧文又最喜欢这花，她便想摘几朵戴上，不料发生了这事。”
观景台孤零零的矗立在湖边，一朵茶花完整的从枝头坠入水中，涟漪层层荡漾，赤色碎成斑斓。
和黎海月推演的一样，这里无路可逃，只能往湖里走，苏宝蓉就这样沉溺于断头花下。
黎海月凝视观景台良久，溺水的痛苦还未完全消退，这让她对这地方有种奇怪的共鸣感，只希望入夜前快点忘掉死亡的感觉，这样自己还能睡个好觉。
送到地方，苏历就匆忙离开了。和苏府其他富丽堂皇的房子不同，这里更加清幽，黑漆木架子上摆满书籍，透过镂空雕花木窗可以看见翠绿的竹林，风吹竹叶沙沙响，抚平内心的思虑。
黎海月放下木箱，伸展一下四肢，坐下为自己倒上茶水，吃了些精巧酥甜的点心，拿了两本杂书看。仆从来过两次，一次送午饭，一次送晚饭，丰盛可口，是按照楚地的口味单独做的。苏历虽是男子，做事却细心周到，难怪苏家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黎海月点上了灯，忽然听见外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她走出去查看。竹林里来了两个人，女子三十来岁，高挑婀娜，桃花大眼，风韵犹存，身旁是一壮年男子，皮肤黝黑，体魄强健，腰间别着利剑，手里提着灯笼。两人边走，边聊天。
走近后，女子上下打量黎海月，噗嗤一声笑了，高傲的挑眉：“哦，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女令史，还以为多可怕呢，原来就是个有点姿色的小姑娘。我叫苏婆娑，你叫我婆娑姐就行，主管苏家的内事。现在亲属到齐了，跟我去见他们吧。”
看向一旁的男子，黎海月冷冷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的夫君？”
两人表情一僵，男子连忙后退半步和苏婆娑拉开距离，低下头不吭声。
苏婆娑干笑两声：“呀，姑娘你误会啦，我们不是夫妻，他是苏府的巡逻侍卫，名叫李风，你想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吧。”
黎海月缓缓道：“他走路时，身子侧向你，明显是保护的姿态，说话时会直视你的眼睛，这在男女之间很少见，可见你们的关系很亲密。我又闻到你们两身上都是桂花混茉莉的皂味，按气味浓度推测，你们俩应该是昨晚上同时洗漱的。”
“啊，这……不是啦。”双手怀抱在胸前，苏婆娑眉头紧皱，再笑不出来了。
“当然。”黎海月说，“同住在一个府上的男女，用同一种皂粉，在同一晚洗澡，也是常有的事，不一定是夫妻，抱歉，是我误会两位了，请婆娑姐带路吧。”
“好，黎姑娘这边请。”苏婆娑弯腰伸出手，笑脸相迎，虽然有些虚假，但态度比刚才恭敬多了。
黎海月也不想深究他人的私事，一个习武的侍卫怎么可能会买桂花混茉莉的皂粉？两人这反应，明显都有家室，是姘头关系。苏家死了两个人，还未下葬，这两人居然在昨晚上厮混。
假死抢救回来的概率本来就小，但是，如果情绪不要那么激动，醒来后缓一下，说不能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魂未定，苏宝蓉的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喊出的那个名字……
苏历大汗淋漓，衣衫都湿了，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扇子给自己扇风。
黎海月看着他问道：“齐惜雨是谁？”
苏历像被针扎到了一样惊跳起来，他连忙把黎海月拉到一旁，小声说：“这是苏家的私事，现在人多口杂，不方便，到晚上，苏家的亲戚就都到齐了，到时候再给你解释。”
门外，人群还在围观，目光在苏历和黎海月之间来回转悠，黎海月回头，视线不小心和他们对上，人们畏缩着，不知所措。
移开视线怕得罪了这位会验尸救人的主，不移开，自己又难受，验尸为生，实在是晦气低贱……
愤怒的挥舞着双臂，苏历对他们大声呵斥：“看什么看，都散开，别打扰令史验尸！”
庶长子发火，大家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推搡着离开，心里慌慌的。
人死三天后，灵魂会来，他们都觉得刚才是苏宝蓉的灵魂短暂的回到了躯壳里，这是凶兆啊！苏家要断子绝孙了！
现在姐姐是真死了，苏历也不能留在房间里了，他双手合并，对黎海月深深的一拜：“刚才真是多谢黎姑娘了，苏家不会忘记你的恩德，请继续验尸吧，我和萧文在门口监督。”
苏历走出了房间，看见张阿妙在远处呆站着，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离奇，人群两下把她冲撞到了一边，密密麻麻的挡住了视线，她都没看清黎海月做了什么。
“你站在那边干嘛！快过来记录啊！”苏历冲张阿妙大喊。
“哦。”张阿妙回到原位，把卷起来的纸扶平，拿着毛笔沾了些墨。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满心疑惑的黎海月和一具半凉的尸体，只能等晚上他们苏家的解释了。县令朱乙只给她一个时辰来验尸，得抓紧时间了。黎海月换了一副干净的手套，继续工作。
苏宝蓉的死因已经查明，没必要开膛破肚折腾尸体，可做个常规的检查。
黎海月一边验尸，一边放缓语速说：“死者鞋底有黑色淤泥半寸，混有水草、山茶花叶。”
门外，张阿妙连忙记下。
“长裙背面有淤泥印记3尺，正面淤泥印记1尺。双手指甲缝隙均有泥沙，左小臂有2处半尺长刮伤，右手小臂有1处1尺长刮伤。”
“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
“推测死亡原因，为躲避危险倒走进湖里，双脚陷入淤泥中，不慎向后跌倒，挣扎中滑向湖水深处，溺水致昏厥假死，停尸三日后，经紧急抢救短暂复苏，又惊惧过度而死。”
验尸完毕，黎海月拿了块干净的白布，擦掉苏宝蓉脸上的血迹，整理好她的衣袍，轻轻的合上了她的双眼。
把验尸工具都收进黑漆木箱子，黎海月背好后，双手抬着三盒物证，走出了房间。
外面，苏历站在墙角扇扇子，萧文病怏怏的坐在地上。
只有张阿妙一脸错愕，前些日子她犯了罪，被罚到县衙做令史，遇见了很多会验尸的令史，但谁都不可能像黎海月这样验的详细又逻辑完美，仿佛亲身经历了凶案一样。
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物证盒子，黎海月说：“一盒干枯的水草，一双绣花鞋，一件新娘穿的绸缎红裙。这是从苏宝蓉身上采集下来的关键物证，请家属查验。”
苏历远远的瞧了一眼：“检查好了。”
拿出涂好浆糊的白条，黎海月封住了三个木盒子，她拿起记录书看了一遍，验尸和物证都与自己说的一字不差，没有问题，黎海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备注死者家属聘请的楚地令史。
“确认无误，你们也要签字。”
三人都过来签了字。
黎海月问：“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苏历答：“不到半个时辰。”
“那还来得及。”黎海月把证物盒交给张阿妙，“你坐马车回县衙交差吧，顺便给朱县令带句话，人命观天，请速来苏府查案。”
张阿妙一愣，向来是县令使唤令史，小到端茶倒水，大到验尸写文书，头一次见令史使唤县令的，而且朱县令那性子……
张阿妙问：“要是朱县令要是不来怎么办？”
黎海月没有回答，神情淡然，看样子心中早有对策。
见张阿妙磨磨蹭蹭的，苏历急了，他推了把对方的后背：“哎呀，多余的事你少操心，别浪费时间，快去！”
“哦，好吧。”张阿妙抱着一堆东西，小跑着出去了，一个仆从接应上她，领着去坐马车了。
苏历松了口气，他对黎海月说：“刚才真是辛苦姑娘了，府内有一间空房，备有茶点饭菜，黎姑娘先去那边歇息一下吧。这会儿验尸完毕，我要找人整理家姐的遗体，好明日安葬。等晚上亲属都到齐，我们会好好和黎姑娘解释齐惜雨的事。”
黎海月点点头，正准备走，苏历伸手一挡：“请随我从小路出去，外面人杂，见到黎姑娘恐怕会乱。”
想来也是，刚才在黎海月让苏宝蓉短暂的起死回生，在大部分人看来，就这就是巫术，邪乎的很，不害怕黎海月是不可能的。
苏历在前面带路，黎海月跟在后面。
苏家府邸很大，内有精心打造的林园景观，走了一阵后，清风徐徐，黎海月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条木板制成的小路从岸边往前延了一丈多，连接着一个小观景台，周围红色的山茶花开的正好，娇柔的花瓣舒展开来，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你姐姐就是在这儿落水的吧。” 黎海月指着那边。
苏历一惊：“黎姑娘真不愧是楚地最好的验尸令史，姐姐确实是在那边落水的。婚礼当晚，她见山茶花开了，萧文又最喜欢这花，她便想摘几朵戴上，不料发生了这事。”
观景台孤零零的矗立在湖边，一朵茶花完整的从枝头坠入水中，涟漪层层荡漾，赤色碎成斑斓。
和黎海月推演的一样，这里无路可逃，只能往湖里走，苏宝蓉就这样沉溺于断头花下。
黎海月凝视观景台良久，溺水的痛苦还未完全消退，这让她对这地方有种奇怪的共鸣感，只希望入夜前快点忘掉死亡的感觉，这样自己还能睡个好觉。
送到地方，苏历就匆忙离开了。和苏府其他富丽堂皇的房子不同，这里更加清幽，黑漆木架子上摆满书籍，透过镂空雕花木窗可以看见翠绿的竹林，风吹竹叶沙沙响，抚平内心的思虑。
黎海月放下木箱，伸展一下四肢，坐下为自己倒上茶水，吃了些精巧酥甜的点心，拿了两本杂书看。仆从来过两次，一次送午饭，一次送晚饭，丰盛可口，是按照楚地的口味单独做的。苏历虽是男子，做事却细心周到，难怪苏家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黎海月点上了灯，忽然听见外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她走出去查看。竹林里来了两个人，女子三十来岁，高挑婀娜，桃花大眼，风韵犹存，身旁是一壮年男子，皮肤黝黑，体魄强健，腰间别着利剑，手里提着灯笼。两人边走，边聊天。
走近后，女子上下打量黎海月，噗嗤一声笑了，高傲的挑眉：“哦，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女令史，还以为多可怕呢，原来就是个有点姿色的小姑娘。我叫苏婆娑，你叫我婆娑姐就行，主管苏家的内事。现在亲属到齐了，跟我去见他们吧。”
看向一旁的男子，黎海月冷冷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的夫君？”
两人表情一僵，男子连忙后退半步和苏婆娑拉开距离，低下头不吭声。
苏婆娑干笑两声：“呀，姑娘你误会啦，我们不是夫妻，他是苏府的巡逻侍卫，名叫李风，你想怎么叫他就怎么叫他吧。”
黎海月缓缓道：“他走路时，身子侧向你，明显是保护的姿态，说话时会直视你的眼睛，这在男女之间很少见，可见你们的关系很亲密。我又闻到你们两身上都是桂花混茉莉的皂味，按气味浓度推测，你们俩应该是昨晚上同时洗漱的。”
“啊，这……不是啦。”双手怀抱在胸前，苏婆娑眉头紧皱，再笑不出来了。
“当然。”黎海月说，“同住在一个府上的男女，用同一种皂粉，在同一晚洗澡，也是常有的事，不一定是夫妻，抱歉，是我误会两位了，请婆娑姐带路吧。”
“好，黎姑娘这边请。”苏婆娑弯腰伸出手，笑脸相迎，虽然有些虚假，但态度比刚才恭敬多了。
黎海月也不想深究他人的私事，一个习武的侍卫怎么可能会买桂花混茉莉的皂粉？两人这反应，明显都有家室，是姘头关系。苏家死了两个人，还未下葬，这两人居然在昨晚上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