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她竟这样说他?!

    苏婉容还瞪着他,不退。

    ……

    “呵呵,”他因生气以及隐隐的一丝怕——大师姐从未这样过,而抖了一下手,随后将怒气压下了些,嘲苏婉容道:

    “师姐的人作了恶,反朝我们发火,真是好师姐。”

    随即拉上师妹拂袖而走,嘴里还说着什么“师姐疯了”。

    片刻后,苏婉容也也离开。

    从前在派中,她被或明或暗地瞧不起、苛待,被人讽刺容貌、资质等,为了家族,为了师门恩情,她忍耐了。

    但方才那两人说淼淼,那遭遇许多不幸还顽强活下去、与自己不同的淼淼,她便气了,一时把其他都忘了,只想叫他们因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而后悔。

    东南方有几个在洒扫的外门弟子,方才离这里不近,也不算特别远,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他们看得不甚清,但大致猜到了些。

    他们也很惊讶。

    作为外门弟子,他们和内门弟子不一样,大多内门弟子们可没空闲在这么大一个门派里到处用清理的法诀,费时费神。虽是小法诀,到处施也麻烦。

    所以门内洒扫以及其他杂务,耕种、修理、饲养等,基本是由外门弟子来做的。

    这门派没雇什么杂役——有的门派会直接招收杂役弟子来干大多数活,本门则因沿留习惯不收杂役弟子。

    不管怎样,外门弟子地位不如内门,若有杂役,不如外门,这个大家都知道。

    当然,像大师姐这样内门排第一号弟子不得掌门喜爱反被厌恶,被同为内门的其他些弟子排挤、漠视的,是少有的。

    有些外门弟子心里是同情这位大师姐的,因为相较其他内门弟子,大师姐被打发来“教导”外门弟子多,因此这些外门弟子也多少感得到这位内门大师姐是个何般的人,及她处境确实不好。

    但外门弟子只是外门弟子,能进这样的门派修一点道已是旁人眼中幸事,大师姐为掌门不喜,身为外门弟子又何必多惹麻烦,更何况人微言轻。

    这几个外门弟子刚才见到那一男一女反被大师姐气得离开了,皆很惊异。

    大师姐说了什么?

    想到听到的什么大师姐好像为了山下的一个人什么的……

    有一人手持竹帚扫落叶,内心猜道:

    大师姐是有了真正在乎的人了。

    这真是……很好。

    ……这几人沿路洒扫,过了会又看到先前那个内门师弟被他师妹指着脸半是恼怒半是撒娇地骂。

    “你那么用力拽我做什么?你被她骂了你该骂回去才是,倒拽得我疼,哼!”

    那师弟笑脸赔罪师妹,哄了会拉扯了会好了。

    虽然这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话不远处洒扫的几个外门弟子不知道,不过看那样子就知道又是老一套。

    这几个外门弟子内心都麻了。

    而苏婉容离开后,身上汗冷下来,心也凉了下来。

    神奇的是,她此刻不觉得这种冷黏黏腻腻不舒服,反而大舒了一口气。

    她感到自己的魂魄现在脱出了冷腻的皮肤,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正俯视着自己的□□。

    原来她反讽回去也不过那样而已,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可她一直以来却做不到。跨越过去,再回头看,只不过是一颗小石子。

    不过……她随即想到了马上要去见的师父,心又沉了起来。

    在师父,或许还有长老面前,她还能这样么……

    ……

    果然不只有师父一人在。

    苏婉容跪在下头,她的师父,门派掌门,坐在上头,依旧是高高在上、十分威严。有几个长老也在这,坐在两旁。

    一派审问模样。

    她跪在下头,等着对她的审问,此时一颗心如同暴雨前阴风里的树果,摇摇晃晃。

    她的心一寸前进,又一寸退缩,一分盈血,又一分冷缩。

    她没有自己憧憬的那样的决绝和不畏。

    她微微地颤抖着。

    “看看你这幅样子,哪里有个师姐的模样。”掌门冷言道。“身为修行者即便遇到折难,也要保有风骨。”

    这话说得,完全不想这位座下大弟子在门派里的种种遭遇及她变成这般,是拜何所赐。

    旁边一年轻些的长老也很瞧不上苏婉容这幅样子:身为内门大弟子,一点也充不了本派门面,枉入门这么多年。

    说起来,她对这大弟子,或许是有些怒其不争呢。

    她自己这个年纪时,已在各大世家同辈女弟子里排前,又拒绝了几个追求者。

    而这苏婉容……没天资还是这般性子,

    或许不修行做个深闺妇人甚至地里农妇才是她该的。

    另一长老则是摆出一副同情怜惜苏婉容的模样来,如果他那怜惜的目光没有扫过苏婉容的脖颈、胸前、腰肢的话,还真以为他是个好长辈了。

    他认为这个备受排挤的懦弱女弟子,如今又遇上这样一件大事,正是心防最薄弱、心神最不定的时候,倘若加以诱导、恐吓,何愁自己不又多一个幕后情人呢。

    ……

    残魂说得没错,这门派确实一代不如一代了。积重难返,尾大难掉。

    脏污是越积越多,自清是越来越少。

    两旁的其他两位长老对掌门审问他的大弟子这事倒是没想什么,权来充个人数。

    苏婉容跪在下方,每当她的心往后退一分,淼淼就把她往前拉一分,那和她的家人是不一样的。过往每当想到家人的时候,她就会一退再退、一忍再忍,想到师门恩情时也是一样。

    就在此时跪着的她悟道: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打心底里知道,淼淼将她带往的地方,才是对的地方。

    掌门怒斥她勾结邪王门徒——他对这个大弟子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骂她令门派蒙羞,叫她现在自觉供出那个乞丐门徒一切。

    苏婉容很怕,却抖着牙,说不知道。

    那个含了不轨之心的长老,假惺惺劝说掌门,说这个向来听话的大弟子一定是被欺骗了,愿掌门此时还是不要被怒火冲了头。

    就在那个年轻些的长老说要对苏婉容动刑的时候,外头一弟子来报,呈上了一封信。

    掌门面色阴阴地将那信解开看完了之后,态度却发生了变化。

    这封信上的内容,让他的想法改变了。

    掌门不再怒骂苏婉容这个大弟子,而是“心平”了起来。

    又责问苏婉容几句后,他问她道:

    “这么说来,你依旧认为那个乞丐是无辜的?”

    “师父,”苏婉蓉叩了一个头,“淼淼她,绝不可能自愿成为……邪王的祭器。”

    掌门冷笑一声。

    “为师知道,你心里是有几分怨为师的,为了那个乞儿。”

    “弟子不敢。”苏婉容没抬头。

    “你要知晓,身为大师姐,为师不得不对你更加严厉,以磨练你的心性。

    为师一直望你成为其余诸弟子表率,可惜啊……可惜。”

    “弟子让师父失望了……”苏婉容此时的话已不是发自真心说出,她现在内心很复杂,大脑介于麻木和混沌之间。

    “但你依旧是为师的第一个徒弟。”

    “……也罢,你抬起头来。”

    跪在下头的女子闻言抬头。

    她额前发红。

    “为师也看出来了,你对那乞儿是情深义重,你果真就如此信她?”

    “弟子,以自己性命担保。”

    “你自幼便在山上,你可知那山下种种人心邪恶?”

    “弟子、弟子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如此信任于她,

    倒令为师确实有些感慨了。”

    掌门的那张脸少有的在她面前,不那么高深莫测着、高高在上着,竟放下来了几分。

    “好,好。”

    苏婉容:?

    “看来你确实引那乞儿为知己,

    你可知这信上,写了什么?”

    “弟子不知……”苏婉容摇了摇头。

    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掌门告诉他这大弟子,信上写的乃是在其他处发现了几个邪王的祭器之事。

    一番调查后发现那几个都是邪王旧部下的后人,那几个祭器身上全有特殊的邪术印记,且性情大变,被锁魂链锁住时更是经受不住刺激陷入癫狂之中。

    那几个皆是邪王旧日忠实部下的后人,自小便期盼着有朝一日邪王能卷土重来,他们成为祭器,皆发自真心,十分渴求奉上自己。

    “这些都和那乞儿不同。

    那乞儿不似被夺了心智,虽有疯言疯语,不至癫狂。”

    “师父,您这是说?!”

    掌门叹一口气,“倘若她真是无辜,却是我们有错。”

    “师、师父……”苏婉容眼眶里泪水打转,为的淼淼。

    掌门道那乞儿可以将她给放出来,她可走动,却不能下山,毕竟不管她是自愿还是非愿,她都已经是邪王的祭器。

    他告知苏婉容在有办法让乞儿从祭器之身恢复前,苏婉容要担起看住乞儿之责,随即让她回去。

    离开之后,女子抹了抹眼睛,将泪抹去。高兴之中,心中的几个不解之处,却也放大了……

    ……而明碎夜那边,知道虽不除锁魂链却解了她的禁之后,心中也是疑惑。

    她对残魂道:“他们对我态度是软了些,不过是否有些快了?”

    残魂:莫非生了其他变故?

    ……

    掌门修行的一静室中,那封信在他的灵火中被焚毁。

    而那信上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发现几个祭器,而是说道邪王极有可能附着到了那个乞丐的身上。

    这是由别的门派发来的一封密信。

    这个消息是从一个懒散的散修那里得来的,那嗜酒的散修用这消息换得一坛仙酿,对于邪王之事确是丝毫不关心,好像邪王之事还不如一壶酒。

    后来散修顷刻不见踪影,那门派人才知那是个高手,就是不知那散修又是如何得知那消息的了。

    邪王狡诈,而过上些日子,在那阴邪之力最弱的那一天,他会备好一份“大礼”给邪王。

    他要在应邀前来的诸门派前揽得那份诛杀邪王之功。若这事成了,也会给那送信来的小门派应有之物。

    便先让邪王肆意这几日,也好叫他放下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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