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楹赶忙放下包袱,坐在铜镜前。镶金连枝灯上燃着烛火,室内人影绰约,一片朦胧。灯下的铜镜前坐了个女子,一手攥着象牙梳一手抚着青丝,看样子是即将就寝。

    桃枝颇为激动地走进来,“娘子,主人传信说晚间有贵人过来,您可要重新梳妆?”桃枝一直以为茯楹是主人养在这里用来笼络朝臣的女人,现在她跟着伺候娘子,自然希望娘子得到好的前程。

    茯楹一顿,怎么这时候来了,心里一紧,“不用。”

    整个别院顿时灯火通明,都在为迎接贵客做准备。茯楹听着外面的赵婆子吩咐侍女准备菜肴热水,淡然地靠在软榻上翻着话本。

    就在茯楹翻了两页话本之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院子里请安的声音响了一瞬,而后又变得寂静。门扉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茯楹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心中的猜想渐渐得到证实,果然是他!

    楚宸掀开珠帘,狭长的黑眸看向茯楹,眼中带着一丝热切,原本酝酿已久的话在看到那双盛着冷意的杏眸时,全部咽了下去。

    茯楹冷冷地注视着他,片刻后将头扭过去,心中厌烦极了。

    楚宸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至软榻旁,粗糙的手想要抚摸她的脸,不想却被一巴掌打下去。知道她有气,楚宸的声音带着妥协,“这次是孤不好,你受苦了。”

    “陛下,茯妃已经在宫里被您毒死了,”娇软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漠。

    “楹儿,原谅孤好吗?”楚宸似是耐心极好。

    “好呀,陛下也喝一次毒酒,我就原谅您,”茯楹笑了一声。

    楚宸看着油盐不进的茯楹,心中隐隐透着几分躁意,“要和孤一直这样闹下去吗?”

    茯楹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升了上来,将手中的话本扔在男人脸上,“前不久刚为了您的江山喂了我一杯毒酒,您是忘了吗?”

    楚宸转头看她,眼里的愠色渐浓,“即是知道孤不得已,就不能体谅一下孤吗?”

    “陛下的面皮是比旁人厚了许多,我永远不会忘喝下毒酒痛不欲生的感觉,一看到您我就厌烦极了。”

    闻言,楚宸的胸膛不断起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阴沉沉的盯着她,“放肆!”

    茯楹发了一通火后,突然有些累了,恹恹道:“放我走吧。”

    原本有些怒气的楚宸听到这句话像被火点着的炮竹,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身边散发着极重的威势,“不可能!”额角的青筋一鼓一张。

    看着男人怒气阴沉的脸色,茯楹打了个寒颤,“弄疼我了。”

    楚宸看着她泛红的手腕,心中一紧立即松开,“来人,给她上药,”说完大步离去。

    绿枝和桃枝在门外伺候着,见贵客离去,桃枝赶忙拿着伤药进去,“娘子,我来给您上药。”

    “不必了,我想歇息了。”

    绿枝年方十六,是赵婆子的侄女,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听到这句话,眼中带着嫉妒不屑。贵客能看中她,是她的福气,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她自问比里面的贱人乖巧贤淑,为何这样好的机会不能给她?

    今年天气奇怪,入秋了还这么多雨,渐热的天气转凉。清灰的檐角落着雨珠,水气从关严的朱窗扑进来,凉意通沁。茯楹身披一件粉色撒花披风,靠在暖榻上看着话本。

    桃枝觉得娘子有些不正常,平日里大多拉着丫头们玩绢花,投壶,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这几日都在安静待着,除了和顾小姐说几句话。

    茯楹心里实在烦躁,楚宸的出现将她逃走的计划完全打断了。自己是被他弄到这个庄子,肯定不会轻易放她走。

    又过了两日,茯楹呕吐越来越频繁了,她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想想又不可能,每次床事后她都吃了避子丸,可万一这药不顶用呢?

    茯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越想越烦躁,忽然将手中的茶盏用力砸到地面上,接着噼里啪啦地开始砸条案上的摆件,片刻后一片狼藉。

    她呆呆地看向窗外,眸中带着迷茫。

    “娘子,主人召您去前院献舞,”绿枝眼中透着算计。

    “献艺?”

    “是,这是衣裙,您快些换上吧。”

    茯楹恼怒地看着只有零星布料的衣裙,这是拿她当舞妓了?

    见茯楹没有动作,她催促道:“您还是快些换上了,要不奴婢只能替您穿上了,”绿枝睨着她,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情。

    茯楹扯起唇角,心思转了一番,楚宸不会让她现于人前的,摆明了是这侍女的算计,“拿来。”她并没有觉得多么屈辱,只是盘算着怎么从这件事中拿到好处。

    前院,楚宸与几位将军从北大营回来后,就顺路来了别院洽谈练兵事务。这几位将军都是随他征战沙场,言谈之间自然少了一些君臣的约束。

    “晏大人这个庄子风景倒是宜人,臣还是第一次来呢,美景有了,不知有没有美人呢?”黑面将军李辽笑呵呵道。

    晏温知道这些同僚什么德行,笑了一声,“等着。”

    话音刚落,身穿粉白衣裙的舞伎扭着细腰,踩着节拍登场。众位舞伎中,有一位着薄纱长裙的美人尤其惹眼。凝脂般的雪肤隐在纱衣之下,水眸如波,长长的睫毛微颤,举手投足之间娇媚入骨,只是可惜带着面纱,看不清样貌。

    那几位将军看到茯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不禁暗叹:这气质,这身段,别院中真是藏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尤物,尤其是李辽,双眼紧盯着茯楹,眼中带着痴迷,盘算着一舞结束就请陛下做主讨要了这个舞伎。

    楚宸原先一直低头饮酒,被乐曲扰得心烦,抬头随意一瞥,正好看向中间的女子,眼中先是带着不可置信,紧接着面色倏然阴沉,手中用力青筋隆起,酒盏一下子碎成几片。

    清幽婉转的琴声响起,茯楹看向楚宸,看着他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心中有些舒爽,气不死他。接着细腰轻摆,衣带蹁跹,如烟水眸欲语还休如春花卧水。琴声骤然转急,她以轻点脚尖,水袖猛然甩开,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在空中定格,如仙入幻,迷醉众人。

    本朝崇尚歌舞雅趣,一舞结束,众位将军沉醉其中,心荡神驰,片刻之后,赞许好声此起彼伏,听着众人的惊叹,茯楹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行了个礼就要退下。

    “且慢,臣能讨要这个舞伎吗?”李辽指了指茯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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