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哪吒的话给众神带来多大的震撼感,孙悟空要炸了,多少年都不见得他哈气,如今却是一边嘶声一边对着哪吒一通乱骂:“你个小娃娃说谁是小偷呢!啊!俺老孙从未干过那事!你快把猫儿还回来!!!”

    哪吒充耳不闻一旁叫嚣,肩扛火尖枪,包成粽子的猫挂在上面晃晃悠悠,瞥了眼众人不顾他人脸色脚踩火轮儿走了,缥缈间留下一句话。

    “这猫我要了。”

    没人敢去拦下那杀神,他神色不变依旧淡漠,可身上暗沉气息却让人觉得如今的哪吒非常不悦。

    被捆在枪尖上的猫儿一路晃着随哪吒回了云楼宫的寝室,收回火尖枪,哪吒垂眸淡淡凝视尚在昏迷的猫儿,半晌伸出手戳着猫脑袋语气不明:“你现在胆子可大了,活着都不愿来找我?”

    渔猫是真冤,它受了重伤在灵石旁昏迷百年,才被破石而出的孙悟空捡回洞,好不容易醒了,却只剩兽性,人性与记忆全都封尘沉睡,它哪晓得要去找人。况且,哪吒现在模样和她记忆中的莲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啊喂!

    哪吒对此一点也不知晓,他肉身塑成便寻猫而去,奈何慢一步,鹰与猫的气息全无,独留几滴血珠染红了眼,鲁莽之下他闯入地府夺来生死簿,翻看之际才想起猫儿从未有过名,顿时颓然垮下身,弃笔而去,回到天庭与李靖打得天翻地覆,发泄怨愤,最后被镇于塔内自省百年。

    恨也恨了,怒也怒了,唯独不见悲,闹过一场徒留空虚,他不信猫就这样死了。

    九十六洞妖魔他一一降服,可唯独对那本相为鹰的妖怪下手狠辣,缚妖索捆紧了混天绫缠上撕扯鸟羽,翎羽四散根根带血,鹰鸣凄厉尖锐。他不觉下手过火,反手用上乾坤圈套于鸟脖,用三昧真火烧干鸟血,哀鸣惨叫置若罔闻,直至虐杀断气,他才收了法宝。随他身后同去的天兵天将看得胆颤畏惧,都觉不该如此。这种凶残方式,反倒是显得哪吒更像邪魔,颤颤抬眼望他神色漠然的脸上蓦地冒出一抹笑,更是惶恐心惊,天庭也逐渐传出哪吒不喜鸟类的谣言。

    但凡哪吒下界降妖除魔看到相似的猫儿就会愣怔失神,他也曾托过千里眼顺风耳去寻猫的踪迹,得来的消息总是令他失望。

    几百年就这般迂缓流逝,他本不再抱有希望,可领旨一同前去降服孙猴子,那底下肆跃乱窜的猫第一时间吸引了哪吒的目光,他就站于云端之上不敢确认,却又死死盯着模样无异的猫儿,一旁的李靖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看去,眉头一皱就想下令让人打杀。火尖枪倏然横扫于身前,灼灼热浪滚涌,哪吒声音冰冷又有一丝不耐烦:“别去碍事。”

    他的猫如此生机活力的样子已是许久未见,他怎可能让不识趣的人去打扰它的玩乐,李靖被他明目张胆的厌烦惹得想破口骂他逆子,却被满身戾气的哪吒震得默声。

    哪吒收回火尖枪垂眸将在战场上活跃的猫儿尽收眼底,他的心神全都在下方,那躲人的姿势跟当初躲莲梗的模样如出一辙,躲得自在轻松,让人欣慰没白费功夫。

    五分确信变八分。

    他望着猫蹿到天上侧身护着猴子,本不该有的怒又在心底丝丝冒出缠绕,显心而为的混天绫蠢蠢欲动,已是想把猫捉回身侧。

    心思则在猫受伤的那刻达到顶峰,他有执念,百年困于只差分毫的距离,不得解脱。他再也耐不下火气,在外玩闹那么久的猫是时候该受点罚了,混天绫乱舞卷袭,瞧这猫真了解他的心思,不往上蹿往旁边躲。

    呵...在外真是被野猴子带坏了。

    还敢对着他哈气,一副不认识他的小畜生样。怒极反笑,哪吒阴恻恻盯着猫,还是该罚!

    他烦得厉害,论谁看到自家的猫护着别人对原主人哈气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这种情绪在猫拼死护着那只臭猴子的时刻更胜。但猫只能他来打,还轮不到别人来管教!

    于是乾坤圈砸晕了渔猫,混天绫捆了个结实,他要带猫回去好好教它身为灵宠的自我修养!

    哪吒让混天绫松开渔猫,红绫团在它的身下不肯离去,后腿伤口还在溢血,晕着都能疼得猫直抽抽。哪吒见它这样,拿来伤药给它敷上,本想让它痛了长个记性,下手却还是轻柔了不少。

    说着要教训,可他看着渔猫忍不住拿手轻抚头顶捏了捏温热的猫耳,之前都是莲梗抚,虽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亲手撸猫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绒耳抖了抖,软毛蹭过手心带来一阵酥痒他才真的感觉到猫还活着。

    哪吒还在愣神,渔猫已经从昏迷中逐渐清醒,睁开双眼入目就是打晕它的人,吓得直接一口咬上头顶的手。哪吒就这么淡淡看着它,渔猫被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松口往后退,虎口上的细密齿痕泛出血,他不在意,伸手揪住猫耳:“你被野猴子教坏了?不记得我了是吧。”

    耳朵上的力道不重,可就是让猫心生畏惧,渔猫缩着头咪了一声。

    “说人言。”

    “...猴子,在哪?”

    ........

    哪吒缓缓眯起眼,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他要去把猴子从八卦炉里拎出来再揍一顿。

    谁能想到猫一醒来一句话就直接惹毛了他,哪吒揉捏猫耳,给渔猫揉得心惊胆战的,生怕这人把它耳朵扯下来。

    “你不认得我?”

    半晌,他重复方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不知道!”

    猫盯着他甚至凑上前嗅了嗅,清幽莲香虽熟悉,但脑海里毫无印象,它斩钉截铁回答了。下一秒就感受到哪吒身上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只见他嘴唇微动喃喃自语:“是因为人形么?”

    渔猫瞪大了双眼,它看见一朵红莲扎根于哪吒白净手心缓慢抽芽生长,直至完全盛开。红得艳丽又带一丝神性,目光全被这一朵占据,猫尾巴晃悠一下,它歪头看着,眼里满是好奇与不解,唯独没有哪吒想要的熟悉。

    他把红莲掐断放于猫身边,他放弃了,猫确实没有与他相伴百年的记忆,可是又怪不了它,能从那鹰的手底下逃脱甚至活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反正它现在已经在自己身边,还能愁别的不成?

    “孙悟空呢?”

    生涩干哑的奶声让哪吒神经狠狠抽动了一下。

    事实证明,确实还能愁。

    他果然还是想去再跟臭猴子打一架!

    “没有!那猴子被丢进八卦炉里,早就被炼成一颗丹药了!”哪吒怒气冲冲说道。

    “你骗人!猴子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

    猫听到愣了一下,随即大叫起来,一双猫眼里迅速溢满了泪花,足蹬着床想跳下去找猴子,可身体跃在空中就被混天绫缠了一圈抓了回来,猫挣扎哈气,脱不开红布,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绒毛,看得好不凄惨可怜。

    哪吒只觉心烦郁闷,目光冷冷决定去找李靖麻烦,他把猫困于房内,提着火尖枪夺门而去。

    被捆成粽子的猫一扭一扭滚下床,想趁此出去寻孙悟空,混天绫却又把它带回床榻,一层薄布飘着安抚渔猫。它才不会就这样被收买,扭头不看张嘴就是喵嗷嗷的惨叫,路过的仙娥都以为哪吒太子在虐猫。

    逃又逃不走,叫又没回应,渔猫彻底自闭,本身暗伤就还没养好,被猴子喂下去的那点灵丹妙药也只消化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全用来打架了,现在灵气用尽两眼一闭又厥了过去。混天绫抚了抚猫脑袋瞅它不折腾了也就慢慢松开摊成一团垫在身下。

    等哪吒消气回来就是看到猫团缩起来红布落满身的样子,没再闹腾倒是让他有些欣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猫儿。

    等猫醒来也不知过了几日,它看着已经长好的伤口舔了舔,环顾四周发现那个人不在,立马想跳下床,混天绫没再拦着,可到它要出门之际,破空声传来渔猫又被捞了回去,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气得猫蜷缩在床上生闷气。

    混天绫在它身后晃来晃去,最后卷来了一堆超大个的莲子放于渔猫身旁,闻到清甜莲子香,它有些饿,但猫不吃嗟来之食!它要去找猴子!

    一连几天它都缩在床上闭着眼不动弹,旁边的莲子看都不看一眼,混天绫在旁边急得都快把自己打成中国结了,蔫了,彻底蔫了,身上泛着的光都暗淡下来了。一筹莫展之际,哪吒终于回来了,一回云楼宫他就直径朝渔猫所在的地方走去,伸手捻起一颗莲子,看着旁边耷拉的混天绫,他觉得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

    猫早就听到声响,但它就是不愿回头,人不坏怎就不肯放它离开呢!渔猫想不通,就干脆不理人,抖抖耳继续假寐。

    哪吒也不说话,他坐于床边慢条斯理剥开薄软种衣,露出白嫩莲肉,剃去的苦涩莲心被他自己吃下,他需要败败火,不然真要被猫气死。

    剥完几个,捻起一瓣莲子就往猫嘴边上凑:“吃下去,我就带你去看猴子。”

    话音未落猫就从他手里把莲子叼走吃掉,咔嚓咔嚓嚼得还挺响,哪吒不厌其烦地把剥好的莲子送到它嘴边,让猫吃下,享受了一把喂猫的乐趣后又语气极其灿烂地开口:“骗你的。”

    ......

    !!!

    猫大受打击,第一次遭骗它都想不出来该骂这人什么,直接蔫巴了团成一个大毛球,再也不想理他了!

    “就这么想去见他?那猴子有什么好的。”

    哪吒方才一时的愉悦又被猫的抵触打散,猫听到他诋毁,扭头非常认真看着他:“猴子就是最好的!如果没有猴子我早就死掉了。”

    浅金色猫眼里映出抿唇神色不明的哪吒,在这件事上他确实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那猴子,他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养的猫儿了,可这也不是猫被臭猴子带坏的理由!

    “我带你去见猴子,但你得答应我让我摸摸你的头。”哪吒心思转了几转,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这样去诓骗一只没记忆的猫。

    渔猫闻言踌躇不决,它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又要骗自己一次,但只是摸摸脑袋的话,那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哪吒耐心等待着猫儿,他知晓他一定会摸到,手直接等在那,不出所料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抵进手心,温热带有生机,他一点点轻抚猫的额头,指腹蹭过的额间缓缓刻下一朵红莲,哪吒要给猫印上一道联系,不论渔猫在哪,他都能找到。

    绝对不会再出现百年前的惨剧。

    渔猫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只知这撸猫手法还挺好,摸得猫昏昏欲睡,哪吒也没说停,它也就把头毫无防备的压在手心里,眯上眼陷入疗愈的昏睡中。

    软乎乎的猫睡出了呼噜声,绒绒的一团就和百年前睡在他莲叶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哪吒用指尖拨动耳内软毛,看猫不耐烦地把耳后撇才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莲子里的灵力温养暗疾,逐步抹去细微裂痕,昏睡中的猫儿越发舒坦,团成团的模样逐渐放肆起来,露出肚皮睡得七扭八歪。

    叫醒它的不是哪吒,也不是自然睡醒,而是外边吵闹刺耳的尖叫,猫抖抖耳从迷糊中瞬间清醒,侧耳听到些什么猴子跑出来了,正在大闹的词,顿时兴奋不已,它就知道猴子怎么可能会被练成金丹!它要出去找孙悟空!正好那讨厌的红绫也不在,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它了!

    渔猫雀跃跳下床,“咚”一声撞到门口禁制,沉默半晌,仰天发出一声悲鸣。

    与此同时哪吒正带人去捉拿孙悟空,他也没料到这猴子有这般本领,能从老君的八卦炉里活着出来,风火轮火光乍闪一瞬间到达通明殿,哪吒提枪对上猴子。孙悟空正怒着呢,一看来人,嘿!冤家路窄,满腹火气直接就是一棍子砸上去。

    “你个小毛孩!速速还我猫儿!”

    “那是我的猫!”

    这不说还好,一说哪吒就气,死猴子一上来就要他还猫,呸!做梦呢!

    “屁!那猫儿落我石旁百年怎不见得你来寻它!忒假忒假!”孙悟空也气啊,落到老君手里被八卦炉烧了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念着自家猫儿怎样了,如今一出来就瞅见夺猫之人,可恨!

    哪吒被刺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没寻吗!地府我都入过!可就是寻不到一点踪迹,你又怎知我百年如何过的!!”

    枪棍交织出残影两人斗争中无人能插足,少见的看到哪吒太子话如此之多。一击力气之大两者被都连连后退几步,孙悟空站于云端金箍棒震地而立面露讥讽:“那你可知猫儿的百年如何度过的?”

    哪吒他默了,抬眸看着孙悟空,手无意识攥紧火尖枪。

    孙悟空见哪吒不说话,火气噌噌噌的往上窜,他都不晓得这人打哪来的理直气壮,指着人鼻子叫骂:“它从天上被摔落至我灵石之上,喷出来的血染尽了石你可知!”

    “多疼啊!屁大点猫还用最后一口气咬死那只鹰,最后一身血就那样躺在石头底下,奄奄一息!”

    “百年啊,躺在旁边半死不活的,凄凄哀哀哭着,气息就那么点,一不小心俺都怕它直接哭死过去!等俺出来,猫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脏兮兮的,毛都是秃的!“猴子一想到当初出来的情景他就心疼,若不是还有一缕气,他都以为猫死了。所以他要为猫受的委屈讨回公道,哪疼他就往哪吒的心窝子戳,最好戳得他良心发现,把猫还给他。

    “小毛孩,你还不知俺能听得懂猫儿在说什么吧。”孙悟空眯起眼,他忽然间想起来在八卦炉里听到童子们聊天的内容,嘴角上扬满目恶劣。

    哪吒感知到了那股恶意,他从孙悟空开口之际就已被打乱了阵脚,而接下来他所说的话更是,让他不得解脱。

    “小猫儿哭着凄哀着在喊,破莲花,她好疼啊。”

    “哪吒三太子...俺老孙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本相就是一朵莲吧?”

    孙悟空故意喊人尊称,如他所愿的瞧见了哪吒如玉般冷淡的脸出现了别的神情,一种茫然,无措浮现,哪吒被彻底击破心防,失去战意,他低头看了看攥紧出血的手,又望向孙悟空,身遭一片寂静,看着他的口型,吐露出最后一句话:“所以,你到底还有什么脸面说它是你的猫呢?”

    哪吒抬手轻抚额间红痣,他原本相貌并不存在这东西,是猫儿被抓上天时滴落的在他本相莲花上的血化作的,所以他与渔猫其实是有一丝很微弱的联系,可那实在是太过缥缈了,如若不是很近的距离根本感觉不到渔猫的存在,他现在感觉这东西很热,灼得他心口发疼。

    孙悟空被赶来的其他人缠斗,哪吒就在一旁静静观望,他没有出手的理由了,他的怨愤此时就像个笑话。一直看到孙悟空被压入五指山下,他才静悄悄离去,回到云楼宫,站在门口不敢入内。

    他怕了,如若不是孙悟空此番吐露,他根本不知道渔猫身上到底发生了何种痛苦,他怨不得别人,怪不了猫忘记了他,原是,是他晚了一步。

    渔猫端坐在门前,歪着脑袋鼻尖轻皱,它能闻到哪吒身上的莲香从门外飘进,可是它不知道为什么哪吒不进门。

    “喵呜?”

    等了半天,渔猫没了耐心,它起身绕来绕去打着转,时不时发出几声疑惑。

    哪吒最终还是推门而入,他垂首望着猫,看它如今皮毛油亮光滑,身体匀称,圆脸上猫眼透着纯真毫无怨憎的样子,蹲下身一把抱住猫,埋进它的毛毛里。

    渔猫被这一出吓蒙了,尾巴僵直炸起不敢动弹,下颚摆放在肩窝,眼睛猛眨。好奇怪哦,这个人怎么突然这样子。

    渔猫虽感觉不自在地摆动尾巴,不过也没挣扎,它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这人现在非常难过,所以大发慈悲让哪吒埋进它的软毛毛里。不管怎样,毛茸茸总是能安抚人心嘛。

    哪吒抱着猫用手顺着背脊安抚猫儿,他现在真的很累,本以为找到了猫就可以安心,结果被孙猴子说的那句话整得良心难安,他想着要对猫更好一些。

    “咪...”

    “说人话。”

    “猴子是不是出来了?我听到了!你说过的,要带我去看他!”

    “是从炉子里出来了,但又被压山下了,别想了,下次再带你去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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