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妤缈的耳朵很清晰地将哪吒冰冷不讲情面的言语收录,她有些愣怔。

    甚至是迷茫。

    哪吒...有如此无情吗?

    作为儿童保护神,那些话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才对,为何会...?

    她愣怔怔地望着哪吒的背影,水红衣裳腰间飘着五彩带,熟悉的童子发髻,脖间挂着金圈,标标准准的哪吒样。

    可,为什么会那么淡漠无情?

    鲜红的混天绫从她面前飘过,纹路闪过金光又消失无踪,缥缈着抚过她的脸颊,但引起不了一点夏妤缈的注意。

    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人没有跟上来,哪吒疑惑转身,看到了狸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看着他。

    莫名地感觉到不爽。

    混天绫还在无风飘飞着,亲昵蹭过夏妤缈的纤颈,似是催促人上前,伴随到哪吒身旁。

    她捉住红绸,看了眼乖顺淌在手心的法宝,又看向哪吒,朱唇嗫嚅着想问些什么。夏妤缈敏锐地感觉到哪吒身上有些不对劲,但是她说不上来,也不知晓到底是哪让她心颤。

    “说什么呢,那么小声。”

    哪吒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吐出一个字,耐心耗尽,瞥了眼手指勾勾就让混天绫捆着人带到身前。

    他毫无顾忌凑近了盯着人双眸:“小狸奴,你想说什么?”

    平淡的,没有起伏没有波澜的问话,好似她的答案并不重要,他只是单纯的问了一句。

    但哪吒知道狸奴一定是发觉了什么,不然怎会有这副神情。

    夏妤缈回视他,乌黑无光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没有一丝活气,如同人偶。

    她伸出手轻轻捂上了哪吒的眼,整个人不自觉地发着颤:“哪吒...你真的...”

    还是哪吒吗?

    她没有问出口,或者说觉得这句话不能说出口,不论答案是否,夏妤缈心中都偏向了他。

    他意识到了什么。

    哪吒安静站着,没有再问,狸奴的颤抖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手遮地很轻,但人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是闭眼,而哪吒没有,定定的看着指缝里透过的光,好像是在汲取被审判前的最后一丝温暖。

    混天绫缓缓缠上夏妤缈的腕骨,轻柔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绸带上的纹一闪一闪,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亮光也从最开始的明亮变得黯淡。

    无端地感到了一丝委屈。

    夏妤缈抿了抿唇,她下意识心头一疼,手缓缓下滑抚在哪吒侧脸,指腹轻轻蹭过眼角,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泛了红,倔强地站在那盯着夏妤缈,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委屈至极的模样。

    手下肌肤光滑如玉,连温度也跟玉一般,温凉。

    恍惚间夏妤缈这才真正意识到,哪吒是用藕塑成的神,而非拥有炽热温度的活人。

    他没有什么情绪波澜。

    哪吒的掌心覆在夏妤缈手背上,睫羽轻颤微微垂下掩饰着什么。

    半晌一声低颤的音传出。

    “别怕我...”

    一滴水珠落在云端,他猛地抬头看向夏妤缈。

    她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从眼里滑落,哪吒看不懂人复杂的情绪,只晓得她在哭。

    无措与惊慌涌上,没等他要做些什么,下一刻他就被夏妤缈狠狠抱在了怀中。

    用力地嵌入温暖的躯体,夏妤缈埋在他的肩窝里无声的哭泣,泪珠子不断流入颈,本该是温热的泪水滴在皮肉却烫得他一颤。

    呆愣举着双臂的哪吒缓过神,犹豫着,踌躇着微微侧头贴上夏妤缈,手缓缓搂紧了人,身体紧密贴合之下,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哭得身体都在发颤。

    为什么哭呢?

    哪吒垂下的眼眸边缘泛起了金,他一下又一下轻抚过夏妤缈的背脊,不明所以,心却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填塞,得到满足。

    如果不是当下不适宜,他应该会笑出声吧。

    哪吒盯着地面飘散的云絮心里想着,他闭上眼深深地将脸埋入青丝,掩藏不自觉露出笑意的表情,有着细微区别的莲香钻入鼻,手掌顺人脊骨徐徐上划,饱含控制地笼罩在人脆弱的后颈。

    夏妤缈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她在为哪吒哭泣,在心疼这个人,时到今日才终于明了重塑肉身到底是算做什么。

    眼泪不断地流下,将哪吒肩窝那一片衣服都打湿了去。

    本来性子矜傲的人此刻耐下性子捏着人后颈放柔了声安抚:“别哭了。”

    好木头的一句话。

    哭得颤颤的夏妤缈听到了撇撇嘴,被这么一说直接打断了情绪。

    这人怎么跟个棒槌一样。

    该发泄的情绪早已在那一刻化作眼泪流完了,夏妤缈深吸一口气,满口都是馥郁莲香,刚要放开人从人怀里溜出来时,就被掐住了命运的后梗脖。

    “...打个商量,把你的手松开我的后颈。”

    “抱着我哭完就想逃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哪吒脸上还粘着人的青丝,颈间也都是她泪水打湿的痕迹,洇出一团深色。他用指尖拨下发丝,瞥人哭得通红的双眼,又覆上前,温凉的指拂过,微光一闪,夏妤缈原本酸胀的眼瞬间恢复原状。

    “我没哭,你看错了。”夏妤缈见自己恢复原状,直接理直气壮否认之前干的事。

    “那我这衣服上是谁弄得?”给哪吒气笑了,他捏着夏妤缈后颈那块骨直接捻了捻。

    感受到危机的夏妤缈立马认怂:“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帮你弄干净!”

    手上诀掐得飞快,立马就把人衣服恢复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哪吒见了也是啧声不爽,手指勾勾,混天绫在人身上绕了几周连同手臂一起缠死了,手牵着拖在身后就走。

    “干嘛突然发脾气?”夏妤缈被扯得跌跌撞撞跟在人身后,一时不明他为何气息又变得低沉起来。

    “没有。”

    “明明就有。”

    夏妤缈小声嘀咕着。

    她现在这模样有点不合礼数,混天绫在她身上绑得紧紧的,挣脱不了分毫,大庭广众之下着实有点微妙。

    还好没有人路过,不然真的很社死。

    但她并不介意,反而左看右看起来,她当初失忆没兴趣,也就没好好看过天庭,更别说现在了,都是些她不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蓦地一根红线飘出,隐约还能看见一棵树的影子,夏妤缈不由被那根线吸引。

    一晃一摆的,有点想抓。

    “怎么,想去看看?”哪吒见她注意力全在一旁,瞥了眼那方向,混天绫顺着收回缠绕在手臂上。

    得了自由,夏妤缈松了松筋骨,上手就是抓住那根红线:“可以去?”

    “抓都抓了你问我?”

    哪吒眼看她揪着红线往里走,也不拦,就静静跟在身后看她红线绕满指。

    “诶呦!是谁在扯老朽的姻缘线?!”

    痛心疾首的苍老声音传入耳,夏妤缈被吓得急忙想把手上的线扯开,结果越急越乱,手指都快和红绳绑成结了,只能眨巴着眼可怜兮兮求助一旁的哪吒。

    见状哪吒也是扶额叹息,上前给人开结,葱葱芊指绕红绳,总觉这幕好像发生过。

    这红绳也不知怎么的,比混天绫难解多了,他解着解着,双手不知觉地也跟夏妤缈的手绑在了一起。

    ............

    夏妤缈盯着这一坨红绳,瞅了瞅哪吒的脸色,沉默了。

    你是怎么做到解绳还能把自己的手绑进去的。

    夏妤缈的眼神里无一不在透露这句话。

    哪吒被看得恼羞成怒,马上就要用三昧真火烧去这破绳子时,方才老人家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不可啊!!三太子!莫要把老朽的姻缘线烧去!!!”

    月老本来在专注牵绳,却没想自家有根红绳不乖,往外跑,等线团团都快被扯没影了才发觉,急急忙忙赶来便瞅见那一袭红衣的莲花太子要动用莲火。

    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伸出手急忙喊停。

    呼哧带喘的阻止了这祖宗,月老这才发现哪吒身旁还有一位女子,身着淡粉衣裙,梳着的发髻与哪吒别无二致,法宝混天绫则缠在她腕骨连接着哪吒的手臂,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视线落在两人被红绳交缠在一起的手上,月老一口气又咽了回去,忽然觉得这红绳怕是要保不住了,手掐诀想把那团不听话的红绳招回来,却没想线头冒出来左摇右摆就是不肯走。

    夏妤缈瞅着那老人家面色尴尬掐诀,有一丝想笑,但旁边哪吒的气息着实阴沉,她也不敢此时再刺激人。

    “失礼了,三太子,老朽这就帮你们解开。”月老作揖走上前,也不掐诀了,手捻着线头往外一扯,方才还团在一起的红线顿时散开飞舞,划出一道红痕,飞速在空中缠成团落入月老手中。

    哪吒动了动手,被红线捆住的感觉着实不怎么美妙,他眼神淡淡扫过月老手中的红线团,吓得他直接把姻缘线藏了起来。

    “三太子,这可不兴烧啊,天下有情人就靠老朽这团线呢。”

    “这就是姻缘线吗?”夏妤缈见到这物有些好奇。

    “是啊姑娘,此线可专为有情人所绑。”月老见她好奇,看了一眼哪吒,见他无反应又将那团子红绳拿了出来。

    夏妤缈戳了戳线团,那一根线头又悄悄摸摸冒出了头,顺着缠上她无名指指根处。

    “嗯?”

    “诶哟,怎么又...?”月老看到此幕,心一惊就怕旁边的杀神生了怒,可灵光一闪,顿了声,他转头看向哪吒,见他心神全放在那姑娘身上,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摸了摸长须。

    “姑娘可要进殿来看看?”月老此刻不担心了,反而邀人进来。

    夏妤缈下意识回头看哪吒,见他点头了才扬笑:“我要去!”

    “请问,这个红线,神仙也能被牵线吗?”夏妤缈跟在人身后勾了勾还缠在指根的红绳,不由问出最好奇的一件事。

    月老将人迎入殿闻言笑出了声:“哈哈哈...姑娘,老朽只能给天下凡人牵线,这神仙的姻缘,都各有自己的命数,我只能勉强一窥罢了。”

    夏妤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哪吒,两人心有灵犀对上了视线,黝黑眸子里映着夏妤缈,她眨了眨眼再次问道:“那岂不是天命姻缘?”

    “是了,神仙之间的缘才算命天注定。”月老领着人来到那颗巨大的姻缘树面前。

    树干粗壮富有生机,却无绿叶点缀,这颗巨大的姻缘树上,挂着满满的红线木牌,串联起来的绳组成了这棵树的冠。放眼望去,一个个名字刻在木牌上,红绳连接,发着微弱的光芒,有一些红绳颜色正浓,光芒也亮眼不少,还有的绳头被截断得整整齐齐,再无续缘的可能。

    夏妤缈看了半晌,眼里满是举起了手晃了晃那根还缠在指根的红绳:“那我呢?它在我这儿,是不是代表我的有缘人已经出现了?”

    月老无言,他看着那根随风飘扬的红线,沉默了,眼睛默默瞥向抱臂站在一旁,满脸对此事不感兴趣的三太子,心里哀叹。

    “你能有什么有缘人。”哪吒在不远处瞥了眼,绕在夏妤缈手上的混天绫立马攀附上手背,直接把那根红线挤了出去,耀武扬威在她指根上打了个蝴蝶结,然后纹路一闪一闪的。

    ........

    目睹此幕,夏妤缈和月老齐齐沉默。

    不是,哥(三太子)您法宝的占有欲是否有些许太强了?

    夏妤缈狠狠揪了一下混天绫,满脸尬笑:“哈哈哈...可能还没到吧。”

    “姑娘说的也是...毕竟有一些人是棒槌。”月老点了点头,手伸出把红绳扯了回来。

    ...虽然但是,夏妤缈挺不想懂月老是在说谁。

    “看完了便走吧。”

    哪吒没听出来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厌烦听到从夏妤缈嘴里吐出来什么有缘人,要说有缘,他不应该才是与她最有缘的那个吗。

    “等等等等,三太子,老朽还有件事忘记说了。”月老见他们要走,忽然想起来件事。

    “嗯?”

    “你之前不在,大概还不知晓此事,王母娘娘要重开蟠桃盛会,特请所有神仙来,估摸着此时请帖应该已经在云楼宫了。”

    “...我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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