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情总是不如风曦的愿。

    自从那次灯箬树林切磋之后,她再也没能见到弘微,甚至连自己那位师父都不见了踪影。

    她匆匆赶到主殿时,主殿案板上,只有痕移留下的一张纸条。

    师叔让你在竹应山等他回来。

    风曦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信纸,就像要将信纸看穿一般,她反复思考,想知道这句话是否是痕移编出来,骗她留在竹应山的谎言。

    原本计划找到痕移当面问问,却被几个师妹师弟告知,山主昨日闭关了。

    这让风曦更怀疑痕移了。

    近日连痕移影子都不曾见着,又没有除魔术的线索。

    只能待在竹应山里,风曦实在无聊,她并不是会坐在戏竹院等“家长”来接的乖娃娃,。

    但痕移应该没想到,风曦竟在竹应山闹翻了天,也算是彻底“名声大噪”,成为竹应山当红人物。

    灯箬树林里,一棵高大粗壮的灯箬树上,一袭浅紫长裙“挂”在树干上。

    喝了一口三长老私藏百年的酒,风曦看着手中厚厚一本《戒经》,一旁还摆着一沓纸,只得摇摇头。

    “真是……比我命还长。”

    其实偷酒喝也没什么,但她昨天掰断了二长老的千年狼妖毛笔,前日不小心砸了五长老斥巨资打造的鱼缸。

    这几天那个小心眼的五长老,到处和其他长老说自己的不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加上山主又不在,其他长老便不再维护她了。

    虽说被罚抄书以示警告,但她此刻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纸张,怀里还有三长老的藏酒,伴着一阵静心的琴音,在树上睡了过去,如何看起来,都不像是在受罚。

    树下这个弹奏古琴的人,每日都在同一时间来,比风曦晚来,比她先走,所以风曦从未见过此人是何容貌。

    但她偶尔会在入睡前,放一盘糕点在树下的草地上,以示感谢。

    “铮~”

    乐曲戛然而止,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在树上伫立,和风曦一同听琴的鸟儿听到异响,被惊到,发出怪叫,扇着翅膀结伴飞走了。

    鸟儿的声音惊动了睡得正香的风曦,她一个翻身,从树上掉了下来。

    漫天抄完的、没抄完的《戒经》飞撒在空中。

    一个月在树上睡觉,掉下来两次,风曦此刻发誓,再也不在树上睡觉了。

    就在风曦以为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风曦掉进了一个身着浅蓝长衫的男子怀里,还没太睡醒的风曦,在朦胧中和他对视了几秒,视线渐渐清晰,立刻慌忙地从他怀里爬了起来,这才看清男子的样貌。

    他有着白皙的肤色,周身透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书卷之气,清秀儒雅的面容上,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真像一朵小白花~

    原来一直在树林里弹琴的人,是他。

    男子的蓝衫已经洗得泛白,怀里半抱着一把断了的古琴。

    想来是刚刚风曦从树上掉下来,给……

    难怪她刚才在人怀里的时候,觉得背后有些硌得慌。

    顺着风曦的目光,男子也看向怀里的古琴,古琴从中间折断,每根琴弦都松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风曦面露尬色,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一把从他怀里捞起断掉的古琴,留下一句“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修好还你的。”

    她急匆匆就走了,只想着打破自己在树上睡觉,然后不小心摔倒人怀里的尴尬。

    以至于风曦都没有注意到,对于新人物的出现,系统没有如往常一样,给出介绍条。

    这个被风曦看作小白花的男子,一个人坐在灯箬树林的草地上,看着远处风曦抱着古琴离去的背影。

    灯箬树林里,平常这个时辰,林子里会响起令风曦安心的曲子,而今日却没有照例响起,整个林子里十分安静。

    那把破古琴被风曦装好了,轻轻交到元灼华手上。

    隔着布袋,元灼华轻轻抚摸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古琴,看得出来,风曦也是尽了力了,他笑了笑:“终究是它大限已至。”

    看到元灼华眼底藏不住的落寞稍瞬即逝,风曦不禁心怀愧疚,自己昨日太过自信了。

    元灼华将装着古琴的布袋收好,然后拿出一沓纸,递给风曦。

    对此,风曦很是疑惑,总不可能自己没修好,就要签这么厚的欠条吧?

    “之前听说姑娘被罚抄《戒经》,这算是你替我修古琴的谢礼吧。”

    厚厚的一沓纸,上面的字迹和风曦之前潦草应付不同,处处透露着少年的真诚,她陷入了沉思。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风曦一向很清楚自己凤族嫡女的身份,面对四长老的罚抄处决,她风曦不照做,别人也拿她没办法,而这些,一向只知隐忍的元灼华又怎会知道。

    她没有立刻接下那一沓纸,深思片刻,最后决定背过身去,拿出无铧。

    施法将其一分为二,两把剑闪耀着不同的光芒,元灼华也没见过这样的法器,双眼直直地盯着两把剑。

    风曦将殷铧收起,右手抓住盐铧,向左手手掌心狠狠划过,念着咒语,然后把盐铧变作一把古琴。

    落日黄昏,盐铧被风曦放到了元灼华递过来的《戒经》抄写纸上,她看着小白花,而元灼华,则依旧盯着变成古琴的盐铧。

    “这个,赔你了!”

    元灼华这才将视线从盐铧上移开,他抬起头紧盯风曦,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整座竹应山现今当红人物,除了凤族嫡女、山主徒弟风曦,还有一位,正是元灼华。

    但与风曦不同,元灼华在竹应山的处境,简直苦不堪言。

    那把古琴,是年幼时母亲所送。

    因为母亲背叛母族的缘故,竹应山的人大多都看不起他,上山至今,唯一与自己相伴的这把古琴,已经被那些所谓的同门师兄弟摔了好几次了。

    元灼华早就知道,这次,这琴是修不好了。

    传言,他的母亲为了自保,大义灭亲,素族全族,因为母亲的背叛,死的死,伤的伤,或横死异乡,或沦为阶下囚,成为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下人。

    说母亲恶毒与狠心的话越传越远,整个竹应山应是无人不知,他们即使与元灼华无冤无仇,但是依旧对他充满了鄙视,路过他都要吐上一口唾沫。

    以寺瞳为首的一行人,日日以欺辱他为乐。

    总归要糟践他一番,好像这样就能替那些素不相识的素族人解气一样。

    他们口中说着那些大道理,素族遭受灾害,到处饥荒之际,没有任何人施以援手,挑起战争也是被逼无奈,而元灼华母亲的揭发,让素族全族,没有一个人落得个好下场。

    可是,这些对元灼华表示鄙夷的人,曾经也只是把素族的灾难,当作饭后谈资,围观着一族的笑话,谁又主动向素族伸出了援手呢?

    现在大义凛然,简直可笑至极。

    身怀龙族和素族两族血脉的元灼华,陷入两难之际,没人比他更不愿看到两族变成现今的样子。

    如今,他也只想在竹应山安安分分待着,不惹事端,只求圆满完成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回到龙族。

    但自上山以来,他遭受过太多白眼和不公平对待,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直到遇到了风曦。

    他从来没遇到像她这样的人。

    元灼华双眸好似闪着光,一直盯着风曦。

    前一日,戏竹院。

    桌上摆着那把古琴的碎片,它被修复太多次了,风曦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完全修复。

    她累瘫在椅子上,正苦恼该怎么办,早知道就先不夸下海口了。

    这时候,已经消失好几天的痕移,拿着两坛酒从院外走了进来,嘴上说:“听说你偷了三师弟私藏的好酒。”

    闻到酒香,风曦立刻起身接了过来,直接掀开喝了几口。

    对于偷酒这件事,她并不反驳,也没打算告诉痕移,三长老偷藏的这些酒,是克扣了别人送给痕移的礼物。

    这个山主,当得可真是憋屈,风曦在心里默默吐槽。

    看着大口喝酒的风曦,又看了看桌上的古琴,痕移还以为风曦心血来潮,想学古琴,所以不知道上哪儿搞到的一把破烂。

    “无铧可以变作两把琴,你又何必执着于这把破古琴。”

    就这一会儿功夫,风曦已经一坛酒已下肚,痕移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出现。

    “老头儿,殷铧、盐铧其中一把易主会如何?”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有债必还。这是风曦一直以来认准的铁律。

    风曦苦思冥想一整天,既然元灼华的古琴因为自己彻底散架,无法修复,那只好忍痛割爱,将盐铧补偿给他。

    她安慰自己,说不准哪天大魔头就突然出现,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开启完美的下一世。

    这么难得的宝剑,可不能让痕移那老头儿收回去,元灼华弹琴好听,给他比还给痕移好得多。

    风曦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盐铧的剑光,元灼华心里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宝剑,他断然拒绝,风曦觉得他过分扭捏。

    “你就拿着吧,我这儿还有一把呢,再说了,我又不会弹琴,这可得落到懂琴的人手里,才不算荒废,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每天来这里给我弹几首听听,让我一饱耳福。”

    听风曦这么说,元灼华不好再拒绝,只好开始计划给风曦弹些什么曲子比较好,小心翼翼轻抚着盐铧的琴弦。

    风曦无意间瞥见元灼华一身白衫的补丁,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没想到元灼华绣工也很精湛。

    真是一朵小白花啊,可怜的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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