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15.
姜余第一次见到蒋蜜，是在初中，班级里忽然来了个转校生，总是沉默寡言，谁也不搭理。
那是小团体盛行的时代，就算是小小一个五十人的班级，也有着自己的食物链阶层。
无疑，姜余站在食物链顶端，蒋蜜成了谁都能欺负的存在。
就算受了委屈，她也会用那双像刀子、像野兽的眼睛，盯着所有人，哪怕拼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屈膝低头。
上层圈子里的风吹草动，流通总是很快。
姜余从父亲那儿听说了蒋蜜的过去，竟然是蒋家的大小姐，不过在半年前，她的父母因为车祸过世了，强势的亲戚霸占了她家所有财产。
亲戚收养她和弟弟不过半年，就将未成年的两个人随意打发到了宛城来，想让姐弟二人自生自灭的意图明显。
当然，那些与姜余并没有关系，只是冷静地同父亲说：“要是哪天你倒台了，蒋蜜的今天就是我的未来。”
姜余很快忘了这回事。
再注意到蒋蜜，是升入高中了，她以全校第一的身份进行开学演讲，礼堂里的学生们没听她的激励鼓舞，都在笑话她穿了身洗到发白的旧校服。
身边的人都在哄笑，好像他们能从蒋蜜身上获得优越感。姜余听得烦了，演讲刚到一半就起身要走，被班主任喝住。
随性恣意的姜大小姐才不管那些，冷声嘲讽：“老师你不说这是开学演讲，我还以为是八卦大赛呢。”
蒋蜜意外地看向了她，就算那身校服陈旧，她锐利的眼神却让人心惊，她比初中时更要锋利了。
那身板和眼神，让姜余想到了墙角的野草，在火星燎过后，苟且而生。
她比姜余生活中任何人都要有趣。
或许是这份有意无意的关注，姜余总能看到她忙碌打工的身影，被磨得完全看不出曾是蒋家的千金。
姜余高中时最后一次见到蒋蜜，也是她们第一次说话，是在高二。
姜余还记得，那天她和父亲一起去了慈善晚宴，天不大好，大雨滂沱，风刮得刺耳作响。
富丽堂皇的晚宴大堂外，有迥然两异的落魄场景。
服务生来告诉姜余，外面有人找她。
蒋蜜站在雨中，模糊得姜余看不清楚她的面容，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狼狈。
她有点忘记为什么会靠近过去了，或许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好玩，她撑伞入雨，立在了蒋蜜面前。
蒋蜜的眼睛依旧锐利，在浓稠濡湿的雨夜里，野心完全藏不住了。她对姜余说：“我需要你借我两百万，十年内我会百倍还给你，”
她咬咬唇，这么多年头回向人求助，眼眶红了，声音也在发抖：“姜余，只有你会帮我，对不对。”
两百万对姜余来说什么都不是，不如她在晚宴上拍下的一套首饰，到了蒋蜜这里，却让她丢了这么多年努力维持的尊严。
姜余觉得这个女孩儿总有一天会乘风而起，绝不会甘愿困于今日，她借给了她两百万：“我不要你百倍还回来，要是有可能，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三件事。”
那晚后，蒋蜜退学，消失在了学校，没人知道那对相依为命的姐弟究竟去了哪里。
不过在数年后，濒临破产的蒋氏集团被一行业新贵收购，从此蒋家的掌权人成了一个让姜余熟悉的名字，蒋蜜。
风雨里的野草，终于撑开了巨石。
不用想都知道，蒋蜜蒋添两姐弟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她才会毅然决然放弃学业，才能靠那两百万击溃家族的庞然大物。
在蒋添面前谈论家庭、议论父母，他不碎才奇怪。
姜余打定主意，手指在服务台上敲了两下：“给我准备些赠品送给客人。”
常姐：“咱们没有这个活动吧？”
“现在有了。”
蒋添不喜欢和人谈论父母家庭，他对父母的印象仅停留在年幼时，那对夫妻就算再忙，也会赶在他跟姐姐睡觉前回家，同他们说上一句“宝贝们，晚安”。
后来就没有人跟他说过了。
在往后很多年里，他睁眼看到的是处老旧狭窄的屋子，到了下雨天地面格外潮湿，泄出发霉的味道。
年纪还小的他不会抱怨什么，只会假装睡得安稳，听到姐姐深夜打工回来了，才会真的睡去。
很多年后，那些模糊的记忆还是会时常出现在噩梦里。
蒋添不知道该如何与人去谈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
他避而不谈，罗娅欣却像很想要了解一样，继续追问。蒋添脸色愈发沉下，敷衍的话也不说了。
骆子鸣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及时制止了罗娅欣，生硬地转开话题说：“后天就要正式开始军训了，这天气下来，起码得脱三层皮。”
文学院的学妹们哀声一片。
“我去快看！大美女啊！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也有不合时宜的惊叹在蒋添耳边响起。
是他身边同班的男同学发出的感慨，他看着某个方向，完全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蒋添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姜余，闻声看了过去，此时姜余领着两个服务生已经走到了桌前，歪头对男同学笑吟吟地说：“谢谢夸奖，不过确实有人想让我去做明星呢。”
笑眼多情，满堂余晖都衬得她明艳动人。
男同学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尴尬地别开视线说：“不是夸奖，是事实。”
蒋添坐在他身边，他侧头过去，就对上了蒋添莫名其妙的眼神，像是羡慕又像是埋怨。
蒋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可真会夸人。”
不像他，姜余只会骂他臭石头。
男同学：……他怎么他了？
“这些都是本店送的。”姜余将盘中的小甜点与咖啡放到桌上，造型别致精致的甜点成功止住了大学生们的话茬。
却没能止住众人往她身上看去的目光。
“我想要那个。”蒋添咬紧了后槽牙，抬手随便一指，其实是为挡住身边男同学偷偷打量的目光。
罗娅欣眼睛珠子一转，找着机会就同蒋添搭话：“原来学长也爱吃椰椰生乳卷啊！我刚刚就点了一份，这里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再来。”
小女生追起男孩子来拙劣极了，一眼就能看透。外向可爱的女孩儿讨人喜欢，说不准日后哪天真能成功。
当然，有姜余在，不会有日后了。
蒋添是她看上的。
姜余将场面上的关系摸透了，将蒋添点名要的椰椰生乳卷放到罗娅欣面前：“小同学这么可爱，这份送给你了。”
罗娅欣一点都不为难：“谢谢姐姐！”她对蒋添说：“学长，我们可以一起吃！”
“不用。”姜余瞥了罗娅欣一眼，替蒋添回答了，并将唯一一杯摩卡给他，“你喝这个。”
蒋添环视桌上一圈，只有他这杯是不一样的，蒋添扯开唇角，重重点头：“好。”
骆子鸣举手：“姐姐，我也想喝他这个。”
蒋添的笑僵住了，下意识就说：“别叫她姐姐。”
骆子鸣不明所以：“那咋了？”
把蒋添问愣住了，抿紧唇低头不说话。
姜余忍住笑意，哪儿看不出蒋添的心思，他不就是不爽别人叫她姐姐么？别以为她没看到，刚刚有男同学多跟她说了两句话，他都怨气冲天了。
姜余没戳穿他，对骆子鸣说：“那杯很特殊，仅此一杯。”
桌上众人都生气了好奇心，纷纷凑到蒋添面前来想看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蒋添盖住杯口，大手掌捂得严严实实，任谁都看不到里面什么样。
罗娅欣急了：“哎呀学长，你就让我们看看有什么不一样嘛。”
蒋添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仰头两口就把咖啡喝完了，唇角沾了圈奶沫，他佯装淡定舔去奶沫，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到了，咖啡上的拉花是只小人鱼，是姜余特地为他准备的。
蒋添忍不住偷乐，抬头去看姜余，她眼尾弯着很漂亮的弧度，像盛开的绯色桃花，映入眼中。
蒋添的笑到底忍不住，咧到耳根了！！！
罗娅欣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蒋添身上，她不是没有察觉，从他们聊天开始，蒋添就疏远得很，连笑都是勉强的。
可在咖啡厅老板娘离开的刹那，她看到蒋添盛开的笑容，刺目的耀眼的，好像那才是真正的他。
罗娅欣若有所思地问：“学长，你认识老板娘啊？”
蒋添没回答，骆子鸣还以为在跟他说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样问？我咋可能认识老板娘啊哈哈。”
蒋添就没说话了，手指搭在温热的咖啡杯上，摩挲过。他趁着众人不注意，远远朝姜余看了过去，她像本就等着一样，晃了晃手机。
蒋添马上打开自己的手机，刚刚姜余给他发了消息：【出来】
莹白的月光与落日最后的余晖交缠，泼出一副旖旎朦胧的画卷，游客如织，像暮色挥洒在这幅画上的墨点。
被海水磨到光滑的石头上，姜余袅袅身影镶嵌在海上黄昏中，被海风吹到翻飞的裙摆，像是展翅迎向硕大明月的蝶。
蒋添快步跑过去，怕她等着急了，远远大声喊了她：“姜余姐！”
他看不见姜余的脸颊，只能从身体的轮廓看到她转头看了过来，等到近了，他才瞧见她脸上只有很淡的微笑，乌黑的发丝随着裙摆，一起与晚风共舞。
蒋添心跳很快。
“过来坐下。”姜余面向大海，随性地坐了下来。
蒋添忙不迭坐了过去，两个人间的距离隔了他小臂那么宽敞，姜余笑了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陌生人呢。
姜余抬起下巴仰头看去，明月映在海面上的清泠波光都泛在她脸颊上，蒋添忍不住一直看着她。
姜余开口说：“和同学在一起不开心？”
像是问话，语气却是笃定的，她确定蒋添这场联谊活动并不开心。
蒋添沉默了片刻，他不想把负面情绪传达给她，张口想说并没有。姜余却看穿了：“确定要骗我？”
话到了嘴边，蒋添乖乖点了头：“不开心。”
他顺着姜余的方向仰头看天空，海浪声声，月华如练，四周游客嘈杂喧嚷，他反而觉得比坐在咖啡厅里聊天时要轻松自在。
姜余余光瞥向身边的人，得意地勾起唇角：“我就知道。”
蒋添笨拙但又真挚地回应：“姜余姐真的很厉害！”
姜余噗嗤笑出声，偏头很仔细地盯着他，把他盯得害臊低头的时候，她似有感慨地说起：“你和蒋蜜真不一样，她脸皮比十个你都要厚实。”
蒋添腼腆地笑起来，也是这样的感受，默不作声点头认同。
姜余说：“以前我总能看到她在各种地方打工，那时候我对她很好奇，老是盯着她看，哈哈，她每次都当没有看到，直到她退学前，我们才第一次说话。”
这些事情，蒋添都不知道。
无论是蒋蜜还是姜余，他都想要知道她们的过去，蒋添听得认真，“姜余姐，其实你到俱乐部来找我那天，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想留你住在我那儿。”
姜余惊讶地挑起眉梢，傲娇冷笑了声，蒋添读懂了她的意思——“不可能，没人能拒绝我。”
蒋添心虚揉了下鼻子：“我看到蒋蜜给我发的通知，她称你是朋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
意思是说，蒋蜜把她当做唯一的朋友。
姜余对这样的形容很受用，又说了下读书时候的蒋蜜是如何油盐不进，是个死装正经的学霸。
晚风轻抚，它或许也是有意的，拂动她裙摆轻柔，摩擦过他的手背。风与海水的味道里，就都成了姜余的香味，比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彼此。
这场谈心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夕阳最后一丝光线完全消融在天际。姜余看他不是碎片小狗了，问道：“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开心了吗？”
蒋添迟钝地发现，姜余跟他聊了这么久，原来是看出他不开心，在宽慰他。各种滋味从心底蔓延，甚至有许多陌生的情愫也蹦了出来，极尽全力地说着，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姜余。
趾高气昂的姜余、娇矜傲气的姜余、胜券在握的姜余、随性洒脱的姜余、甚至是对他若即若离的姜余……
还有此刻，温柔细腻的姜余。
他都喜欢。
蒋添压下千百种复杂情绪，说不出任何违心的话来：“姜余姐，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很开心。”
坐过山车也开心！
姜余无声一笑，蒋添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氛围。
骆子鸣打来的。
蒋添在姜余面前接了起来：“怎么了？”
骆子鸣大叫：“还怎么了？你都出去多久了？我们都怀疑你被海浪卷走了，我们从如何救援又聊到了出海当海盗拯救世界，你咋还不回来？”
蒋添：“不好意思，马上就过来了。”
姜余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地发出嗯哼低吟，她穿着的抹胸裙随着动作挤出了他不该看的风光。
蒋添侧过身体，赶紧挂掉骆子鸣的电话，怕他听见什么。
“怎么，那个话很多的女同学打来的？”姜余状似无意地问。
“啊？”蒋添把这个形容往联谊的学生们身上套了下，确定她说的是罗娅欣后，老实摇头，“不是，是我室友，催我回去。”
说着，蒋添站了起来。
姜余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哦，是那个室友啊，我见过。”
蒋添：“什么时候见过？”
“你忘了？上次和你一起去宿舍，他和她女朋友在接吻呢。”姜余顿了顿，“他女朋友今天也在。”
那次的事情太尴尬了。
蒋添有意想挡住她的视线，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到了，事情是骆子鸣干出来的，蒋添却没来由替他无地自容起来。
“骆子鸣他……他平时也不这样，他都是偷偷的……他没想到那天我会忽然回寝室，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蒋添解释得乱七八糟，想到那天他跟姜余一起看到别人亲嘴，脑子就像要烧坏了一样，空白一片。
“急什么？又不是看到你接吻了。”姜余淡淡的，眼波流转，“你室友怎么样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会不会？”
蒋添：“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后面两个字，他说不出口，脖子往上像燎起了一片火源。
姜余无语，凝视害臊的蒋添，幽幽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蒋添拽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她会轻得离谱，下手没有分寸，一下子将她拔起撞入了他胸膛。
硬邦邦的，姜余额头磕在上面，吃疼嘶了声。
为了稳住身形，姜余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宽大得让她把握不住。衣料下肌肉的走向线条明显，她掌心被这具身体传递出来的热量烫了下。
“姜余姐，你没事吧？”他开口，胸腔震动。
姜余是想和弟弟谈谈心的，到了最后，她恍然发觉，果然还是这身体更具有诱惑力。
氛围烘托到了这种地步，姜余再不做点什么，对不起她费的这么多口舌。
她踮起脚尖，靠在他的肩头低语：“弟弟，我刚刚在问你，会不会接吻？”
姜余第一次见到蒋蜜，是在初中，班级里忽然来了个转校生，总是沉默寡言，谁也不搭理。
那是小团体盛行的时代，就算是小小一个五十人的班级，也有着自己的食物链阶层。
无疑，姜余站在食物链顶端，蒋蜜成了谁都能欺负的存在。
就算受了委屈，她也会用那双像刀子、像野兽的眼睛，盯着所有人，哪怕拼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屈膝低头。
上层圈子里的风吹草动，流通总是很快。
姜余从父亲那儿听说了蒋蜜的过去，竟然是蒋家的大小姐，不过在半年前，她的父母因为车祸过世了，强势的亲戚霸占了她家所有财产。
亲戚收养她和弟弟不过半年，就将未成年的两个人随意打发到了宛城来，想让姐弟二人自生自灭的意图明显。
当然，那些与姜余并没有关系，只是冷静地同父亲说：“要是哪天你倒台了，蒋蜜的今天就是我的未来。”
姜余很快忘了这回事。
再注意到蒋蜜，是升入高中了，她以全校第一的身份进行开学演讲，礼堂里的学生们没听她的激励鼓舞，都在笑话她穿了身洗到发白的旧校服。
身边的人都在哄笑，好像他们能从蒋蜜身上获得优越感。姜余听得烦了，演讲刚到一半就起身要走，被班主任喝住。
随性恣意的姜大小姐才不管那些，冷声嘲讽：“老师你不说这是开学演讲，我还以为是八卦大赛呢。”
蒋蜜意外地看向了她，就算那身校服陈旧，她锐利的眼神却让人心惊，她比初中时更要锋利了。
那身板和眼神，让姜余想到了墙角的野草，在火星燎过后，苟且而生。
她比姜余生活中任何人都要有趣。
或许是这份有意无意的关注，姜余总能看到她忙碌打工的身影，被磨得完全看不出曾是蒋家的千金。
姜余高中时最后一次见到蒋蜜，也是她们第一次说话，是在高二。
姜余还记得，那天她和父亲一起去了慈善晚宴，天不大好，大雨滂沱，风刮得刺耳作响。
富丽堂皇的晚宴大堂外，有迥然两异的落魄场景。
服务生来告诉姜余，外面有人找她。
蒋蜜站在雨中，模糊得姜余看不清楚她的面容，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狼狈。
她有点忘记为什么会靠近过去了，或许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好玩，她撑伞入雨，立在了蒋蜜面前。
蒋蜜的眼睛依旧锐利，在浓稠濡湿的雨夜里，野心完全藏不住了。她对姜余说：“我需要你借我两百万，十年内我会百倍还给你，”
她咬咬唇，这么多年头回向人求助，眼眶红了，声音也在发抖：“姜余，只有你会帮我，对不对。”
两百万对姜余来说什么都不是，不如她在晚宴上拍下的一套首饰，到了蒋蜜这里，却让她丢了这么多年努力维持的尊严。
姜余觉得这个女孩儿总有一天会乘风而起，绝不会甘愿困于今日，她借给了她两百万：“我不要你百倍还回来，要是有可能，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三件事。”
那晚后，蒋蜜退学，消失在了学校，没人知道那对相依为命的姐弟究竟去了哪里。
不过在数年后，濒临破产的蒋氏集团被一行业新贵收购，从此蒋家的掌权人成了一个让姜余熟悉的名字，蒋蜜。
风雨里的野草，终于撑开了巨石。
不用想都知道，蒋蜜蒋添两姐弟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她才会毅然决然放弃学业，才能靠那两百万击溃家族的庞然大物。
在蒋添面前谈论家庭、议论父母，他不碎才奇怪。
姜余打定主意，手指在服务台上敲了两下：“给我准备些赠品送给客人。”
常姐：“咱们没有这个活动吧？”
“现在有了。”
蒋添不喜欢和人谈论父母家庭，他对父母的印象仅停留在年幼时，那对夫妻就算再忙，也会赶在他跟姐姐睡觉前回家，同他们说上一句“宝贝们，晚安”。
后来就没有人跟他说过了。
在往后很多年里，他睁眼看到的是处老旧狭窄的屋子，到了下雨天地面格外潮湿，泄出发霉的味道。
年纪还小的他不会抱怨什么，只会假装睡得安稳，听到姐姐深夜打工回来了，才会真的睡去。
很多年后，那些模糊的记忆还是会时常出现在噩梦里。
蒋添不知道该如何与人去谈起父母与家庭的话题。
他避而不谈，罗娅欣却像很想要了解一样，继续追问。蒋添脸色愈发沉下，敷衍的话也不说了。
骆子鸣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及时制止了罗娅欣，生硬地转开话题说：“后天就要正式开始军训了，这天气下来，起码得脱三层皮。”
文学院的学妹们哀声一片。
“我去快看！大美女啊！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也有不合时宜的惊叹在蒋添耳边响起。
是他身边同班的男同学发出的感慨，他看着某个方向，完全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蒋添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姜余，闻声看了过去，此时姜余领着两个服务生已经走到了桌前，歪头对男同学笑吟吟地说：“谢谢夸奖，不过确实有人想让我去做明星呢。”
笑眼多情，满堂余晖都衬得她明艳动人。
男同学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尴尬地别开视线说：“不是夸奖，是事实。”
蒋添坐在他身边，他侧头过去，就对上了蒋添莫名其妙的眼神，像是羡慕又像是埋怨。
蒋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可真会夸人。”
不像他，姜余只会骂他臭石头。
男同学：……他怎么他了？
“这些都是本店送的。”姜余将盘中的小甜点与咖啡放到桌上，造型别致精致的甜点成功止住了大学生们的话茬。
却没能止住众人往她身上看去的目光。
“我想要那个。”蒋添咬紧了后槽牙，抬手随便一指，其实是为挡住身边男同学偷偷打量的目光。
罗娅欣眼睛珠子一转，找着机会就同蒋添搭话：“原来学长也爱吃椰椰生乳卷啊！我刚刚就点了一份，这里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再来。”
小女生追起男孩子来拙劣极了，一眼就能看透。外向可爱的女孩儿讨人喜欢，说不准日后哪天真能成功。
当然，有姜余在，不会有日后了。
蒋添是她看上的。
姜余将场面上的关系摸透了，将蒋添点名要的椰椰生乳卷放到罗娅欣面前：“小同学这么可爱，这份送给你了。”
罗娅欣一点都不为难：“谢谢姐姐！”她对蒋添说：“学长，我们可以一起吃！”
“不用。”姜余瞥了罗娅欣一眼，替蒋添回答了，并将唯一一杯摩卡给他，“你喝这个。”
蒋添环视桌上一圈，只有他这杯是不一样的，蒋添扯开唇角，重重点头：“好。”
骆子鸣举手：“姐姐，我也想喝他这个。”
蒋添的笑僵住了，下意识就说：“别叫她姐姐。”
骆子鸣不明所以：“那咋了？”
把蒋添问愣住了，抿紧唇低头不说话。
姜余忍住笑意，哪儿看不出蒋添的心思，他不就是不爽别人叫她姐姐么？别以为她没看到，刚刚有男同学多跟她说了两句话，他都怨气冲天了。
姜余没戳穿他，对骆子鸣说：“那杯很特殊，仅此一杯。”
桌上众人都生气了好奇心，纷纷凑到蒋添面前来想看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蒋添盖住杯口，大手掌捂得严严实实，任谁都看不到里面什么样。
罗娅欣急了：“哎呀学长，你就让我们看看有什么不一样嘛。”
蒋添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仰头两口就把咖啡喝完了，唇角沾了圈奶沫，他佯装淡定舔去奶沫，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到了，咖啡上的拉花是只小人鱼，是姜余特地为他准备的。
蒋添忍不住偷乐，抬头去看姜余，她眼尾弯着很漂亮的弧度，像盛开的绯色桃花，映入眼中。
蒋添的笑到底忍不住，咧到耳根了！！！
罗娅欣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蒋添身上，她不是没有察觉，从他们聊天开始，蒋添就疏远得很，连笑都是勉强的。
可在咖啡厅老板娘离开的刹那，她看到蒋添盛开的笑容，刺目的耀眼的，好像那才是真正的他。
罗娅欣若有所思地问：“学长，你认识老板娘啊？”
蒋添没回答，骆子鸣还以为在跟他说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这样问？我咋可能认识老板娘啊哈哈。”
蒋添就没说话了，手指搭在温热的咖啡杯上，摩挲过。他趁着众人不注意，远远朝姜余看了过去，她像本就等着一样，晃了晃手机。
蒋添马上打开自己的手机，刚刚姜余给他发了消息：【出来】
莹白的月光与落日最后的余晖交缠，泼出一副旖旎朦胧的画卷，游客如织，像暮色挥洒在这幅画上的墨点。
被海水磨到光滑的石头上，姜余袅袅身影镶嵌在海上黄昏中，被海风吹到翻飞的裙摆，像是展翅迎向硕大明月的蝶。
蒋添快步跑过去，怕她等着急了，远远大声喊了她：“姜余姐！”
他看不见姜余的脸颊，只能从身体的轮廓看到她转头看了过来，等到近了，他才瞧见她脸上只有很淡的微笑，乌黑的发丝随着裙摆，一起与晚风共舞。
蒋添心跳很快。
“过来坐下。”姜余面向大海，随性地坐了下来。
蒋添忙不迭坐了过去，两个人间的距离隔了他小臂那么宽敞，姜余笑了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陌生人呢。
姜余抬起下巴仰头看去，明月映在海面上的清泠波光都泛在她脸颊上，蒋添忍不住一直看着她。
姜余开口说：“和同学在一起不开心？”
像是问话，语气却是笃定的，她确定蒋添这场联谊活动并不开心。
蒋添沉默了片刻，他不想把负面情绪传达给她，张口想说并没有。姜余却看穿了：“确定要骗我？”
话到了嘴边，蒋添乖乖点了头：“不开心。”
他顺着姜余的方向仰头看天空，海浪声声，月华如练，四周游客嘈杂喧嚷，他反而觉得比坐在咖啡厅里聊天时要轻松自在。
姜余余光瞥向身边的人，得意地勾起唇角：“我就知道。”
蒋添笨拙但又真挚地回应：“姜余姐真的很厉害！”
姜余噗嗤笑出声，偏头很仔细地盯着他，把他盯得害臊低头的时候，她似有感慨地说起：“你和蒋蜜真不一样，她脸皮比十个你都要厚实。”
蒋添腼腆地笑起来，也是这样的感受，默不作声点头认同。
姜余说：“以前我总能看到她在各种地方打工，那时候我对她很好奇，老是盯着她看，哈哈，她每次都当没有看到，直到她退学前，我们才第一次说话。”
这些事情，蒋添都不知道。
无论是蒋蜜还是姜余，他都想要知道她们的过去，蒋添听得认真，“姜余姐，其实你到俱乐部来找我那天，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想留你住在我那儿。”
姜余惊讶地挑起眉梢，傲娇冷笑了声，蒋添读懂了她的意思——“不可能，没人能拒绝我。”
蒋添心虚揉了下鼻子：“我看到蒋蜜给我发的通知，她称你是朋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
意思是说，蒋蜜把她当做唯一的朋友。
姜余对这样的形容很受用，又说了下读书时候的蒋蜜是如何油盐不进，是个死装正经的学霸。
晚风轻抚，它或许也是有意的，拂动她裙摆轻柔，摩擦过他的手背。风与海水的味道里，就都成了姜余的香味，比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彼此。
这场谈心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夕阳最后一丝光线完全消融在天际。姜余看他不是碎片小狗了，问道：“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开心了吗？”
蒋添迟钝地发现，姜余跟他聊了这么久，原来是看出他不开心，在宽慰他。各种滋味从心底蔓延，甚至有许多陌生的情愫也蹦了出来，极尽全力地说着，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姜余。
趾高气昂的姜余、娇矜傲气的姜余、胜券在握的姜余、随性洒脱的姜余、甚至是对他若即若离的姜余……
还有此刻，温柔细腻的姜余。
他都喜欢。
蒋添压下千百种复杂情绪，说不出任何违心的话来：“姜余姐，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很开心。”
坐过山车也开心！
姜余无声一笑，蒋添手机的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氛围。
骆子鸣打来的。
蒋添在姜余面前接了起来：“怎么了？”
骆子鸣大叫：“还怎么了？你都出去多久了？我们都怀疑你被海浪卷走了，我们从如何救援又聊到了出海当海盗拯救世界，你咋还不回来？”
蒋添：“不好意思，马上就过来了。”
姜余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地发出嗯哼低吟，她穿着的抹胸裙随着动作挤出了他不该看的风光。
蒋添侧过身体，赶紧挂掉骆子鸣的电话，怕他听见什么。
“怎么，那个话很多的女同学打来的？”姜余状似无意地问。
“啊？”蒋添把这个形容往联谊的学生们身上套了下，确定她说的是罗娅欣后，老实摇头，“不是，是我室友，催我回去。”
说着，蒋添站了起来。
姜余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哦，是那个室友啊，我见过。”
蒋添：“什么时候见过？”
“你忘了？上次和你一起去宿舍，他和她女朋友在接吻呢。”姜余顿了顿，“他女朋友今天也在。”
那次的事情太尴尬了。
蒋添有意想挡住她的视线，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到了，事情是骆子鸣干出来的，蒋添却没来由替他无地自容起来。
“骆子鸣他……他平时也不这样，他都是偷偷的……他没想到那天我会忽然回寝室，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蒋添解释得乱七八糟，想到那天他跟姜余一起看到别人亲嘴，脑子就像要烧坏了一样，空白一片。
“急什么？又不是看到你接吻了。”姜余淡淡的，眼波流转，“你室友怎么样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会不会？”
蒋添：“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后面两个字，他说不出口，脖子往上像燎起了一片火源。
姜余无语，凝视害臊的蒋添，幽幽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蒋添拽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她会轻得离谱，下手没有分寸，一下子将她拔起撞入了他胸膛。
硬邦邦的，姜余额头磕在上面，吃疼嘶了声。
为了稳住身形，姜余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宽大得让她把握不住。衣料下肌肉的走向线条明显，她掌心被这具身体传递出来的热量烫了下。
“姜余姐，你没事吧？”他开口，胸腔震动。
姜余是想和弟弟谈谈心的，到了最后，她恍然发觉，果然还是这身体更具有诱惑力。
氛围烘托到了这种地步，姜余再不做点什么，对不起她费的这么多口舌。
她踮起脚尖，靠在他的肩头低语：“弟弟，我刚刚在问你，会不会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