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跟什么啊……

    他真的是陈若礼?

    直到小男孩离开后的几小时里,宋烟希都坐在床上发呆。

    两只眼睛盯着黑黢黢的房间,兀自出神。

    她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桌上那张卡片,和那杯喝了一半的凉茶,分明告诉她刚刚真的有人来过。

    而且对方还是个自称是陈若礼的小学生。

    -

    长梧街尽头的马路上,街灯如昼,川流不息。

    红绿灯闪着耀眼的灯光,照着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车轮碾着地上的水花发出滋滋的声响。

    仅仅一街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一个光明,一个黑暗。

    司机远远就看见小男孩撑着伞走来。

    他熟练地打开车门,弯腰接过他的伞,毕恭毕敬:“小少爷。”

    陈若礼点了点头,正欲上车。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他瞥了眼司机手中的雨伞,又从他手里抽了回来,细心地将那把不起眼的伞折叠好,收进车厢里。

    这才坐上车:“回家吧。”

    熙景别院,灯火通明。

    陈氏夫妇正焦灼地坐在客厅等待着。

    直到陈若礼推门进来,夫妇俩才松了口气。

    秦母殷勤地走上前,替他接过书包,满脸笑容地问道:“小若,今天的跆拳道课上得怎么样?”

    陈若礼面无表情:“好。”

    保姆已经将他的跆拳道服从书包里翻了出来,收进了洗衣篓里。

    “进展得还顺利吧?”

    “嗯。”他只是点了点头。

    “辛不辛苦?”

    他又摇了摇头。

    秦母却不知怎么的,长舒一口气。

    像是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惬意,嘴角的笑容更甚,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想学什么课都跟妈妈说。”

    陈若礼依然没什么表情。

    只是端起桌上的牛奶一口饮尽,吐出两个字:“洗澡。”

    然后走进了房间。

    趁着他去洗漱之际,秦母悄悄凑在陈父耳边道:“我刚刚跟跆拳道老师通过电话,他说小若今天表现不错呢,虽然他还是不爱说话。”

    陈父也连连点头:“这是个好现象啊。”

    “医生的意思也说,得让他多进行社交,多接触新的人。”秦母望着他紧闭的房门,颇为欣慰道,“上回他主动提出要报名跆拳道课,都给我吓一跳……”

    -

    长梧街在凌晨三点才来电。

    只是陷入沉睡的宋烟希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空调突兀地嘀了一声后,一切寂静如初。

    但其实,宋烟希一整宿都没睡好。

    一半是因为停电热的,另一半是因为她做噩梦了。

    梦里她罕见地见到了陈若礼。

    她看见他穿着那件蓝白色校服,乌黑蓬松的发梢被夕阳照得油亮,温润柔雅的面庞上染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他托着鼻梁上的眼睛,笑容温和地牵着她的手,问她:

    “希希,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她开心地拽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指着头顶的广告牌:

    “那个那个,我要吃最新口味的那个!”

    陈若礼顺从地买了两份同样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给她一份,自己手上拿着另一份。

    她歪头问他:“你怎么不吃呀?”

    他温柔地笑道:“这份也是买给你的,快吃吧。”

    两份都是她爱吃的。

    于是她一边吃得欢快,一边又皱起眉抱怨道:“再吃下去我又要变胖了,艺考可怎么办啊。”

    陈若礼用纸巾擦掉她唇角沾着的奶油,摸摸她的小脑袋:“没事,尽管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减肥。”

    “真的吗?”

    “嗯。”

    宋烟希表情愉悦极了。

    她开心地舔着甜筒上的巧克力碎,笑出声:“陈若礼,你对我真好。”

    而后画面陡然一转。

    她看见陈若礼站在桥上,穿着校服,浑身湿透,柔顺的碎发贴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是个阴沉的暴雨天,雨水大到看不清任何东西,她被雨珠迷了眼,只能依稀看见陈若礼冲她挥手:“希希,照顾好自己。”

    她急得大喊:“别去!”

    陈若礼却不理她,只顾着往岸边走。

    宋烟希想要拽住他,可他的衣袖却如泥鳅般光滑,她甚至连衣服都没碰到,就见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瞬间不见踪影。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眼睛也不自觉肿了。

    早上照镜子时,看见眼角的通红,才发现自己昨晚好像在梦里哭得很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已经过去好几年,还是头一回梦见陈若礼。

    梦里的他是那么真实。

    他的手是那么温暖。

    她好像回到过去般,快乐的难以复加。

    可梦醒时的空虚,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当那种极度思念的情绪漫上心头时,又将她拽入迷惘的深渊。

    她像站在梦境的边缘,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那些封存的记忆,沉甸甸的压在胸口,重到她快喘不过气来。

    宋烟希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扯掉身上的薄被,走进浴室洗澡。

    不知何时,她身上出了一身汗。

    睡裙黏腻腻地贴附在肌肤上,很不舒服。

    她心想,都怪那个小男孩。

    如果不是他,她都不会想起陈若礼。

    她本该忘记他的。

    明明她也确实忘了的。

    怎么还会梦见呢?

    真奇怪。

    她拿起手机给宁宁发消息:“我昨晚见到陈若礼了。”

    宁宁刚和男友蹦迪回来,刷完牙准备睡觉,看见手机弹出的消息,愣神:“啊?”

    “希希,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看着凌晨五点收到的消息,宁宁都觉得意外。

    最近宋烟希总是频繁地提起他。

    这让宁宁有些不安。

    这些年,宁宁都会刻意避讳这个名字,也从不在宋烟希面前提起相关回忆,主要是怕触及她的禁区。

    想当初,陈若礼死那天,宋烟希哭了一整宿,眼睛都哭肿了。

    还是宁宁亲自陪她度过那段意志消沉的时光,眼看着宋烟希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迈入正常的生活轨迹,她怎么还敢再提。

    可是,最近她怎么了?

    难道卢奕又做了什么错事?

    每当宋烟希和现任吵架闹别扭时,宋烟希总会跟她哭诉:“我想陈若礼了。”

    所以宁宁猜测,八成又是卢奕干的好事。

    一想起她那个文质彬彬的学长男友,宁宁就忍不住叹气。

    岂止是像,宁宁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又在给自己找替身玩具了。

    卢奕的神态,样貌,打扮,都和陈若礼相差无几。

    尤其是听说宋烟希还不停地要求他穿白衬衫,送了他七八件白衬衫,而那个牌子,是陈若礼生前最爱穿的。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卢奕又惹你生气了?”

    宋烟希摇头,低头看了眼微信:“没有,他到现在还没回我消息呢。”

    宁宁刚想安慰几句,就见宋烟希拍了张照片过来:“真的,我昨天真的见到了陈若礼。”

    宁宁看着拍过来的照片——

    一张地址卡片。

    宋烟希把来龙去脉详细给她说了一遍。

    宁宁听完忍不住开始摇头,尤其是听见她说对方是个小学生时,开玩笑道:“你是不是撞见鬼了?”

    怎么可能?

    世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陈若礼。

    -

    宋烟希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

    才刚蒙蒙亮,她就跑长梧古镇的庙里拜了佛。

    可她这次却不是来求姻缘的。

    是来求心安的。

    寺院的猫儿在屋檐上闲庭漫步,伸着懒腰,脖子上的金色铃铛叮当作响。

    晨光乍现,金黄的光芒照在琉璃瓦上,在地上折射出绚烂光彩。

    院里打扫寺院的和尚穿着袈裟,将收款二维码的宣传牌往香火炉边一放,准备开门迎客。

    这片古老宁静中夹杂着现代商业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每当她感觉心情烦躁时,还是会来寺院拜佛。

    好像只要踏入这片区域,就会变得无比安心,连这里的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长梧街这个点才刚刚开始,还不算热闹。

    来寺庙拜佛的也只有她。

    大师正捧着佛经,跪坐在佛前念念有词。

    宋烟希想起昨日荒唐的事,忍不住拽住大师的衣袖,凑到耳畔悄声问道:“大师,你说世上真有鬼吗?”

    大师的耳朵动了动。

    他捻着佛珠微微闭目,摇头晃脑:“这个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大师,世上会有两个同样的灵魂吗?”

    宋烟希又问道。

    大师的眼睛总算是掀开一条缝。

    见少女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眸,姣好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天真,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顿觉不能误人子弟。

    于是他便咳嗽两声:“施主,现在已经不流行鬼神论了,咱们都讲究心境。心乱了,则恶相丛生;心静,则百态安宁。”

    “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是好好学习吧,坚信唯物主义科学世界观。”

    大师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二维码,示意她扫一扫。

    宋烟希掏出手机扫码。

    屏幕上弹出个会员注册的表格。

    “施主,我们寺庙有线上修生养性课,邀请全国知名大师进行讲课,你不妨听听看。前一小时是免费试听,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购买会员。”

    “最近搞活动,报上我们寺庙的名字,会员可以打八折哦。”

    “……”

    宋烟希最终还是没有注册会员。

    临走前,大师免费送给她一个香包,告诉她这种东西驱逐晦气特别有效,佩戴在身上立即见效,心情运气也会瞬间好转。

    要是放以前,宋烟希绝对要在心里腹诽:

    大师,你骗人的话术还能再高明些吗?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

    如今,宋烟希竟觉得不妨试试。

    香包散发着淡淡檀香,有庙里特有的烟火味,馥郁却不腻味。

    也许是心理作用,戴上香包后,宋烟希确实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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