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雨交加。

    然王站在廊檐下,冷冷地看着风雨无阻的刀光剑影。

    水无愁缓缓地走近他,眸光随着刀剑而落,冷声道,“不过短短十日,竟然连来两次袭击。皇叔这回不顾暴露身份急于求成,想来是断不要让我皇妹有命回宫了。”

    “你皇妹身为嫡公主,回到仙度定然是要继承皇位的。倘若你皇妹不在了,那么皇位便能由亲王承袭,好不容易等了二十载,你皇叔的愿想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毁了去。”

    “呵,可惜了。我偏偏不让她如愿。”好不容易找着了亲妹,怎么可能让她的奸计得逞!

    殿里头早已安排好的假公主已然被刺死,这厢他们都打到了外头,尖锐锋利的刀剑声伴随着风雨此起彼伏,此回纠缠的时间着实比前一回长了许多。

    “报!”一名持剑的侍卫冒雨来报,神色严肃,“启禀王爷!怡人居内有刺客!”

    “几人?可有抓到?”莫不是还有另一批人马?水无愁眸光微亮,侧头看了然王一眼。

    “只发现一人,属下等人与之纠缠,但迟迟拿不下他!属下无能,所以特来请求王爷派人支援!”

    然王眸色一沉,“本王过去会会,无愁你留在此地,断不可让你皇叔得逞。”话一说完便飞一般地赶往怡人居。

    一到怡人居,只见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不知是死是昏的躯体。不远处的廊道中,迎风闪烁的壁灯下映照着两条激烈搏斗的身影。其中一人身着黑衣,浑身上下不见一寸方白,发丝皆束于发带之中,脸上蒙着黒巾,其诡异的招式让然王略有不悦。

    这黑鬼卒的目标在于古情刹,却让人跑来了怡人居,好个声东击西。

    然王抬首看了一眼二楼,里边安静祥和,似不曾受到外头的影响。

    再回首,短短不过数十招,侍卫最终不敌黑衣人败倒在地。黑衣人伺机往河岸逃去。

    哼,他的地盘岂是让他们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

    然王眸光一凛,一个健步便截去了黑衣人的去路。黑衣人察觉,立时避开了他凌厉的招式,在回首看到然王时身形微微一顿,只一瞬的功夫,立马收回心神使出阴厉之招回之。

    此人武功倒是不错,还能轻易地与他过个几招。然王看了几眼招招致命的黑衣人,不禁放缓了动作,这道颇为熟悉的身影令那冷冽的眸中生出片刻疑惑。

    雨越下越大,黑衣人几欲逃下廊间皆被然王阻回。黑鬼卒的招数果然招招阴险。他的招式虽狠,但在此刻宛若猫捉老鼠,若不是他忽想捉住活口,黑衣人亦是没命与他周旋。

    雨水早已打湿了二人的衣裳,但两人仿若不觉,在雨水飞舞之中相互猜测。一路打回廊道上,黑衣人见然王如此难缠,顺脚踢起地上的剑柄握住,攻向然王,再次打入雨中。然王空手避开几剑,而黑衣人忽地指剑划地,溅起了一地雨水,然王拂袖遮挡,视野片刻模糊,随即甩袖定睛一看,黑衣人已奔向河边。

    呵,将他的王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他不留活口!

    五指聚拢,汇集真气。对着前方数十米远的黑衣人右肩便是猛烈一击。黑衣人握剑的右手一松,剑尚未落地,便已在然王手中。

    黑衣人左手抚着右肩并未多做停留,双足踏上廊栏,朝着河道一跃而下。

    然王见此迅猛追上,剑指其背,由上而下猛然划上一剑,剑锋凌厉,顺着剑路看到了黑衣人的背一瞬翻过的雪白皮肉,转瞬便被鲜血染红,再看不清是衣还是血。

    黑衣人一声闷哼,他猛然回首,雨水冰冷地拍打着他的脸。面巾掉落,露出一张极其清秀美丽的脸庞。

    那张令然王完全陌生的脸上,被雨水打得有些睁不开的眼中眸光复杂,却一点不漏,完完全全地落入了然王幽寒疑惑的瞳眸之中,那熟悉的感觉侵蚀着他的心房,驱使他猛然一怔。想再次看清,那黑衣人已然落入了河水之中,只剩下一道道溅起的波澜未休。

    然王立在廊栏之上,任凭着雨水冲刷着他的身躯,握着剑的手猛然收紧。

    显然,黑鬼卒的人因常年带着面巾,那布早与皮肉相生,又怎会掉落?倘若她并非黑鬼卒……

    那她,又是谁?!

    正在这时,一名怡人居内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他身后,“不好了王爷!”

    “何事不好。”然王皱起眉头。

    “奴婢刚刚端了药膳上去给姑娘,看了她正熟睡,但怕药凉了便喊了几声,可不见她回应,上前仔细一瞧,才发现床上的人是被子叠成的,姑娘不知跑哪去了!”

    丫鬟说完话抬首一看,面前哪里还有然王的身影?

    怡人居内烛火明亮,然王来到床边一把掀开锦被,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安古的影子!

    屋内各类物件摆放依旧,安古的东西更是一件不少。

    她,又会去那里?

    然王心下忽地一紧,大声喊道,“来人!”

    侍卫闻声赶紧上前听从吩咐。

    “仔细搜边王宫内外,特别是出清河!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你个安古!

    然王冷眸一眯。倘若刚才的那一名刺客是她,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王宫西北二里出清河岸,一名身穿玄色锦衣,头戴笠帽的男子于废亭之中躲雨。他倚在落满尘埃的石桌边,一脚咯在歪倒的石凳上,双手抱剑环胸,低垂的帽檐遮去了清俊的面容。

    息寂近二十载的黑鬼卒近来频频出动,如此大费周章地直往修罗宫内送死,想来是寻到了少主……

    倘若少主当真在这王宫之内,那他,必闯。

    男子抬首望了眼远处那道高高的宫墙,心中若有所思。

    雨势渐小,男子耳廓微动,一道沉闷的哼声伴随着流水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立时转向了声音的出处,离他约莫二十米的河道。

    男子落脚放下衣摆,淡淡地闭了闭眼,身形闪烁之间已然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他靠在石栏上低首巡视着河道,只见湍急的水流中,一名浑身湿透的黑衣人半趴在河道壁上,似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上岸。

    片刻之后,一声闷哼,那人紧紧抓在壁沿上的双手一松,身子急剧下降,眼见他就要落入水中被河水冲走,男子瞬身双足轻点地面,翻入河栏,宝剑半卡栏中以做支撑,一手迅速抓住了下落的手,复一使劲,一把将人提了上来,随即拦住黑衣人的腰,将他带离了河道。

    男子将黑衣人轻轻地放在河岸上,一手托住他的后颈,只见一张苍白却难掩国色的面容展现在他的面前,清冷的眸中片刻惊鸿,他轻轻晃动那张惨白的脸,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见状有不对,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微弱游离,人已然陷入了昏迷。

    清冽的眸光移至袖臂,适才,他曾揽过她的腰。那片暗沉的血迹让他明白,她此刻受了重伤。

    “快!!这这还有那!都搜仔细点!水鬼都给我跳进去搜!!”洪亮的命令声带着整齐的脚步声及火光由远及近,男子抬眸看了一眼,不及细想便带着黑衣人赶在他们来到之前离开了河岸边。

    竹庐里,男子丢下笠帽,来不及换下一身湿濡,连忙将黑衣人轻放于床上,亦顾不上男女有别为她脱下湿了的外衣让其卧倒,拿上救助的工具便开始动起手来。但在看到她背部的伤口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道又长又深的剑伤,微弱的烛火之下,拨开染血的中衣,那伤依是清晰可见。那剑自她的右肩一路往下至其左下腰,跨越了整个背部,伤口极其均匀,皮肉翻出,可见下手之人内力极其深厚,若非其下手留有一丝仁慈,此伤不但会伤及五脏六腑,更会令她当场毙命!

    伤口早已被湍急的河水冲洗得十分苍白,只余徐徐细末血水渗出,看来她是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好在未伤其骨,救治及时的话尚可养其血肉。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连忙自怀中拿出一颗丹药让她服下,再万分细心地替她提出少许陷入皮肉里的衣料,不敢稍加按压道伤口,直至细心完美地替她包扎好剑伤,才细细地为她把脉。

    两指来回诊脉,片刻后,男子心中不由得跟着沉重了起来,转头看着昏迷中的人,眼中的微光极其复杂。

    她背部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许多都已经难以轻易看出,其中最明显的,除了这道剑伤,还有左下腰的一处烫伤。她为何会在小产不久之后,又受了如此严重的剑伤?

    她到底是什么人?此剑伤是否与那清冷的王宫之主有关?否则王宫不会如此大费人马在她出现过的河道边搜索。

    男子不及在做他想,轻轻地放下她的手盖好了被子,转身忙碌备药。片刻过后,他端了盆碳火进屋,又上前打开了微窗让室内空气流通,尽力暖其身子,让其不再感受到寒冷,这才过来让她侧卧,拿着带有艾草配好的药熏烤其下腹……

    碳火烧得红红发亮,屋外檐下药香阵阵,男子片刻不离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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