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呜潇潇的冷风卷走了天边成团的乌云,天地之间的界限立时清明了许多。

    这一趟,他没白来。

    “少主在哪?”蝉羽问道。

    几个月前,在安公公遇难的消息传回之后,她曾担心过,后来冷静下来,反而越加坚信少主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被一同派去修罗宫的侍卫初阳已率先回宫,并且得到了太后的重任,而另外一位夕末,则尚被留在修罗王宫。

    少主离宫之前,曾托她鱼目混珠,伺机救出夕末的弟弟,此后前行西轩,为了不被察觉,便不曾再与她联系。

    然王敛眸轻轻摇一下头,“初空可曾与你接洽?”他反问。

    蝉羽摇头,“他归来了?”

    然王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初空写的那首无题诗,“日前于西轩有过他的踪迹。”

    “既如此,那你们便还不曾碰过面。”蝉羽微顿,“我可死遁,与大家一起寻找少主。”

    “不用,初空留有讯息,虽还无法确认,但安古极有可能与他一道,暂无危险。你且留于宫中,本王一定会尽快找到她。”然王淡然转身,望着院内被黑幕遮盖的荒凉,“若有消息,本王会让夜樱第一时间通知你。”

    然王心知她的担忧,已如此和颜悦色地让她耐心等待,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回绝的。

    “好。”蝉羽回应,她的眉眼舒缓了几分。“听夜樱说皇子带了所寻的‘少主’回了仙度?稍后我便传信主上,告知她一切,待蝉羽回去必会领罪受罚。”

    “无需。”然王开口,“确定安古的身份,且不论过程费时艰难,后虽有隐瞒,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护之完卵,已可将功补过,时至今日,功大于过,届时,待本王到了仙度见到霓皇自会与她说明一切。至于错认明珠......”然王一想到他与安古之间时刻横隔着一个古情刹,顿觉万般不是滋味,“在她认祖归宗之前李代桃僵,为之挡一挡风雨,也挺好。”

    蝉羽微微颔首,“明白了。”她转身刚打算离去,似又想到了什么,故又稍作停留,开口道,“对了,在你大婚那日,我于夜半发现,太后与其贴身老奴去了冷宫北殿,她在里头待了有半个多时辰才回宫,不知去见了什么人。我曾找机会去查探,发现北殿内并无人,刚要看看有无暗道,值守的人就回来了。冷宫凄凉疯人之地,平日里萧条晦气鲜有人靠近,更谈不上大费周章地值守,且是武艺高强的侍卫。”

    然王闻言眸光眯起。

    “太后形迹可疑,北殿内有乾坤。劳你多加留意,若有线索,即时相告。”

    “是。”蝉羽应声道。

    她与夜樱对视了一眼之后,拉上连帽,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下。

    在蝉羽离去后,夜樱行至然王身侧,唤道,“王爷。”

    然王轻轻阖目,背着一手,他感受着刺骨的冷风带来的寒凉之气,身侧时而卷过一声声呜咽之音,好似有人在哭泣。

    夜樱静默等待然王的指示。

    额前垂落的发丝在他面前飞舞着,抓挠他的脸,撩碰着他的心。

    来皇都之前,他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现实往往要比想象来得更加复杂而出人意料。

    许久,冷眸微睁,眸光之中多了几分清明。

    “清和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之处,你且回去王宫,看紧她们。”

    “可少主......”

    “本王一人足以。”他,会亲自找到她。

    “是。”夜樱闻言利落回应,“王爷保重。”

    “嗯。”轻淡的鼻音被冷风一同卷入那越加浓墨般的夜。

    *

    仙度宗亲王府--逍遥殿

    树影曵曵,光影灼灼。冷风拂过庭中玉光柔影,沾染了一丝暖意,聚于旖旎,散尽角落。

    琴声悠扬虽淡淡,却意于撩拨。每一串音符,每一段旋律,每一个节拍无一不在勾人心弦。舞者曼妙动人的舞姿,流光壁影,烟雾氤氲,好似一处桃林秘境,引人无限遐想。

    寒风吹不散的烟雾缭绕,层层叠叠,薄透如霜。

    青松翠竹掩去庭中水榭,细廊蜿蜒,水面波光,映入霓虹娇娥,灵动无比,宛若天人作画。庭中水榭,琉璃装饰的宫宇之殿,雕楼画栋匠心独造,堪比无上至尊。

    明珠之下,伴着忽而跳动的烛光,一双G裸的玉足在飘动的轻纱之下忽隐忽现。

    水榭之中,一张沉而大气的黑檀嵌玉石螺钿罗汉床置于其中。三围五面屏上,珍珠黄蝶贝镌细的仙鹤或闲游水畔或翱翔于天,鸳鸯戏水翎羽分明栩栩如生,夜光螺贝点映满风光秀丽的山林云天,图案繁复,工艺精湛,灿如虹霞。

    床榻之上,柔棉软锦垫如糯丝滑,一人抬手支颐,斜斜地躺着,裙纱衣袂垂落,露出白皙的小腿肚。其眉目轻敛,却将一切美景尽收眼底。那人微微侧头,笑着饮下侍女递到嘴边的佳酿,搭在侧边臀骨上的葱葱玉手轻抬,音色乖慵,“你,过来。”

    舞娘红艳的唇角一挑,双手随着动作停顿在肩颈之上,随即媚眼如丝,舞着几个快旋来到榻前单膝停靠,动作极具轻盈灵动,就连搭在床沿的十个玉兰指都是那般诱人。其身体前倾,笑脸迎上。

    薄纱滑落,与绣花舞带纠缠在一起。

    酒香扑鼻,津液交织,面红酥软。

    水榭之内的气温顿时暖如夏日,冷风误闯,即刻消弭。

    女子动情的娇吟,引得榭外一双铁拳握起。

    来人脚踏寒风,身披冷霜,好似一座冰山,立时叫一方暖意急剧下降。

    “下去!”

    两指尚勾着美人的下巴,被人打断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只有意犹未尽,与面前美人的不甘却无奈。

    “回来了。”

    冷眼看着侍女们都退下,男子才道,“我不过才离开几日,王爷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边说边将披风解下来,轻柔地盖在她的身上。

    “本王不冷。”水千瑾缩了缩双脚,道。

    女子保养得体,看着就像双十出头的模样。其面色清冷,多年的雄心未果,叫她眉宇之间愈加英气倍发,雌雄莫辨。

    男子则与之相反,其面容刚毅,眼角一颗泪痣柔和了他的阳刚之气,多了一丝媚态,略显俊美。

    水千瑾的双脚往上微微屈起,眸光瞥了一眼空了的位置,男子心领神会,轻轻掀起身后的衣摆便坐。甫一靠床榻,水千瑾的那双玉足便落在了他的双腿之上。

    男子宠溺地看着她,张开手掌开始捂她冰凉的脚,“寒冻九霄,身穿如此单薄露天寻欢,若是受了风寒,我会心疼。”

    “你这是拐着弯子责怪本王。”水千瑾以手背撑着脸颊,淡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男子轻笑,“不敢。”

    “不敢?”水千瑾看了他一眼,撤下支撑着脸颊的手,拿起了身上的薄纱玩了起来,“不敢,不敢倒是把本王的侍女都赶走了。”

    心照不宣的心事被她说出来,男子不反驳,反倒是得逞地笑了笑。水千瑾的双脚已温热了些,他便顺手揉按了起来。

    “朱启国历时数年才能出的一件匠心国礼,如今被王爷抬出来风餐露宿,实在可惜。”

    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而落到五彩斑斓的夜光螺钿之上,她抬手轻轻抚过,开口道,“不论是铜胎掐丝珐琅,双面三异绣,还是手捏永生之花,亦或是通经断纬的缂丝,这些世人眼中极为难得一见的奢侈之物,都不过是本王锦上添花的玩物。讨得了本王的欢心,才算有用。”否则,在她的眼里,都是躺在尘埃里的废物。

    男子闻言欺身上前,语气暧昧,“那王爷可得好好地……物尽其用呀。”

    纤细的手指自他脸庞缓缓滑落,抵在两人之间的双足稍稍一用力,推开他,“想得美。”

    男子失落,“难不成王爷心里还想着他……”

    刚才温柔似水的眸光里闪现过一瞬的杀意,随后冷淡如常,“怎么,又吃醋了。”

    “懂得拔挫逆鳞,才能获得美好。”

    “你这是在玩命。”水千瑾淡然地睨着他,笑容忽地渐渐加深,眼神拉丝,“在本王面前……玩火。”

    “鬼司清高,竟是叫本王一次都未曾得手,最后竟还为了那所为的‘情爱’放弃了他大好的前程。哼......”水千瑾淡然的语气之中夹着一丝自嘲,“这般绝对的勇气,倒是叫本王心生几分敬意,显得本王肤浅了。”

    “不像你......”水千瑾抬起一足,脚拇指在男子胸前来回撩拨,“是个可人的,懂得讨本王的欢心......”

    男子猛然抓住水千瑾撩拨的脚,贴在他的胸口,垂首闭眸一嗅,“王爷还不明白么,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您......”

    他缓缓抬眼,眸光之中有些许怨怼,“可王爷的心,竟是在那道不相谋的人身上。”

    水千瑾收回脚,“可一直陪着本王的人,是你。如今,倒是愈发大胆,想要得到本王的心了?”她的心,是她自己的,岂会是他人妄想就能得到的。

    “王爷......”

    “行了,逗你玩的。”水千瑾笑了笑,“本王岂会生你的气。”

    “既如此,那王爷可否......”粗糙的手沿着光滑的小腿肚一路向上,钻进那柔软的薄纱之中,“为了我,散尽那些与您契若金兰之女......”

    正闭眼享受的眼眸忽地半睁,气若游丝道,“莫要得寸进尺,你,本王要;她们,本王亦得。”

    男子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看那些整日缠着王爷的女子碍眼,也不是一两日的光景了。她多次不应允,他又何故执着,只要她让他继续陪在身边,欢喜如旧,日后雄心得偿所愿,那便是最好了。

    一声娇吟,引得男子猛然扑上。

    热烈的吻如同上涌的潮水,荡漾未歇。

    不过离开她几个时日,他便那般引日成岁,直叫他抓心挠肝。

    水千瑾反客为主,同座上之宾耳鬓厮磨,碧藕般的双手熟稔地解开他的衣。

    柔光坦诚,男子将之反拥。挥手弹指,水榭四方围帘散落,困住两颗火热的心。

    他温热的唇贴着她发烫的耳珠,低声呢喃道,“阿姊......只有我,能带你上那无上云端......”

    风雨欲来,连钻破围帘而入的风都是烫的,冷肃的夜,猛烈的撞击声是那般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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