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被迫改嫁的糟糠妻3
庄琅这边出了事，哑叟和蔡妪已经关了医馆。
姬妩给庄琅换掉湿衣，灌了一碗姜汤，将两个小的哄着睡下。
姬妩叫来蔡妪帮忙照看一二，一一谢绝真关心或是看热闹的众人后，让哑叔紧闭上大门。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把陈旧的青铜断剑，往庄灿的房间走去。
婆婆楚萧虽看不见，但耳朵却尤为灵敏，众人“起死回生”的议论、庄琅的哭诉、姬妩的沉默，已经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拦在姬妩面前，含泪摇头：“妩儿，求你，娘求你不要……”
“娘，今日我让哑叔将门扉紧闭，使得家丑不外扬，已是给他体面。”姬妩顿了一顿，“若母亲阻我，那我便只能敞开大门，让大人们来主持公道了！”
她条理清晰，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地提醒：“楚承秦制，依秦律，犯贼杀罪，当处以死刑！”
姬妩声音冰冷，令楚萧氏愣在当场，抱住姬妩大腿的手颤抖不已。
姬妩替楚萧氏擦去眼泪，声音温柔而又坚定：“父母之爱子，则当为之计深远，娘若真的是为了庄灿好，就莫要拦我。”
说完，姬妩绕开楚萧氏，推门而入。
屋内，庄灿面色苍白，气息低沉，整个人似乎坐在了黑暗之中，周遭的光皆与他无关。
他并不意外姬妩会来，门外的对话亦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低垂着头，又长又密的睫毛黑沉沉地遮住眼中的情绪。
只有散落在地上的竹简，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宁静。
姬妩狠话已经说出口，楚萧氏只能担忧地扶墙而站不肯离开，却也不敢再多言。
空气凝沉滞塞，周遭落针可闻。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姬妩一如往日一般体贴贤惠地捡起地上的竹简，拍去上面沾染的尘土，仔细摆放在书架上。
许久，她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地问：“灿弟这些年寒窗苦读孔、孟、老、庄、墨、韩非、鬼谷诸子，博览儒、道、墨、法、百家之群书，不说有经天纬地、治世之才，也该是胸有丘壑。”
“我今日有几个问题，倒是想请教一番。”
庄灿沉默不语，甚至没敢看她。
姬妩亦无需他答应，朗声问道：“敢问灿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解？”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何解？”
“‘兼相爱交相利’何解？”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解？”
“‘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又是何解？
明明是不急不缓的语速，却无端显得咄咄逼人。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羞愤难当不肯言。
姬妩却是忽然笑了，一语点破少年的虚伪与装腔：“你读孔孟，却无仁义；读老庄，却无至公之精神，读墨子，却不解兼爱非攻……经史子集，你怕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庄灿心中自知有错，但被姬妩如此数落，到底难堪和不忿占了上风，满脸涨得通红，别过头去，不看姬妩。
姬妩心中冷笑，继续撕开这些年庄灿的清高：“孙子膑脚，与你别无二致，仍有《兵法》修列，坐筹运能，算无遗策；”
“母亲目不能视，仍能摸瞎搓麻制成线，再织纤为布，成一家之衣；”
“哑叟不能语，能识百草救死扶伤，春耕秋收糊全家之口；蔡妪断左臂，仍能替你我，漂洗庖厨。”
“便是琳儿琅儿两个三岁稚童，也能为你端水洗脸，能替祖母引路穿针；”
“而我一介女流，不避男女大妨才赚得几枚银钱，拼尽全力才让一家人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受尽你与世人白眼……”
“庄灿啊庄灿，你熟读四书五经，自命不凡，可你又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
姬妩字字珠玑，不留丝毫情面地质问：“你与田间地头攀附吸血的水蛭又有何异？”
庄灿心比天高，原还有不忿，如今被姬妩撕下面皮，嘴唇嗫嚅几下，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姬妩摇头感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些年，我体贴你年少，不曾苛责于你，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原主一生的悲苦，皆起于庄家兄弟。
想到这里，姬妩目中寒光冽冽，无情地击溃少年最后一丝尊严：
“你守着楚庄王后裔的荣光，自诩贵族，高高在上，看不起我等地里刨食的医、农之流，可你有什么资格呢？”
“论血统传承，吾父医善姬姓韩氏，乃韩王室后裔，与赵、魏分于晋。而晋受封于周天子，首任国君唐叔虞，是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之弟，身份贵重。”
“哑叟乃姜氏，属炎帝之后，蔡妪出身蔡国妊氏，更是伏羲传人。”
“而你庄氏，承自霸主楚庄王是不错，但你楚人始祖熊绎也不过是周成王时才获封子爵罢了，是熊通僭越称王，才有你楚国一脉。”
姬妩用断剑挑起庄灿的下巴，沉声诘问：“你说，归根结底，谁更尊贵，谁更低贱呢？”
少年已经唇色惨白，面无血色，却独独双眼血红，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若不论血统，你不事农桑、不通文墨，仰人鼻息，吃穿用度全靠我们，你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便是楚庄王仍再也会因为有你这样不肖子孙而感到羞愧。”
父亲与兄长谆谆教导，庄氏一族华光、荣耀、体面，俱都被姬妩一脚碾碎在地。
庄灿崩溃地大吼：“你胡说！”
眼泪无声滚下。
“我胡说？”
姬妩咄咄逼人：“你敢对太一神、对东君神发誓，你没有诓骗三岁侄儿去河里替你捞鱼吗？”
“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可你却贪图口腹之欲，你不该羞愧吗？楚庄王不该因你而感到耻辱吗？”
“你知道琅儿醒来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
“他说，‘对不起，娘，二叔想吃鱼，琅儿不是故意到河边玩的，娘你帮二叔抓鱼吃好不好？’”
“他死而复生，首先想着的是他那刻薄寡恩、将他当成草芥的叔父呢！”
姬妩拍手称赞：“你可真是有出息啊！”
稚子真情，令高傲的庄灿哭出声来，声音悲戚悔恨。
楚萧氏也是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地将庄灿揽入怀中，苦苦哀求：“妩儿，当娘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灿儿必是知道错了呀！”
“知错？有错便当受罚！”
姬妩声音冷如窗外凌凌冰雹：“依秦律，犯贼杀罪，当处以死刑，枭首弃市。”
楚萧氏的哭声断在当场，不敢置信地转向姬妩。
后者神情极淡：“幸得大司命垂怜，琅儿死而复生，杀罪降为伤罪，依律当笞百下。”
“百下？”
楚萧氏还没松一口气，便又大呼出：“不，不行！灿儿身体孱弱，怎能挨得住百下？”
她逼迫道：“妩儿，我知你气，可不该拿灿儿身子开玩笑，你要打，便打老身吧！”
姬妩看了一眼躲在楚萧氏怀中的庄灿，失望地摇头：“母亲，庄灿年有十四，身高七尺有余，已是成人。[1]”
“他明知琅儿是已故长兄否的独子仍加害，是为不悌；如今连累您为他担惊受怕，让您为他承担刑罚，是为不孝。”
姬妩抬眸看向楚萧氏执着地问：“母亲当真是要让他做那不孝不悌之人吗？”
楚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姬妩转头，看向双眼通红的庄灿，一字一顿地问：“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庄灿，大丈夫顶天立地，这笞一百，你可认？”
良久后，庄灿答：“我认！”
他骄傲的外壳被扒掉后，露出了最真实的核心。
“好，你总算还有点骨气！”姬妩脸上怒气与郁色减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说：“这些年，娘有目疾无暇他顾，是我这个长嫂没能担起教导幼弟的责任，庄灿之罪，亦有我一半，我应当担五十鞭。”
这话着实出人意料。
尤其是庄灿，他看向姬妩的眼神，晦涩复杂，有压抑、有疑惑，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别样的情绪。
姬妩从腰间抽出鞭子，递给哑叟：“哑叔，您是长辈，最是公允，便由您来行刑吧！”
哑叔啊啊啊叫了几声，着急地比画，不愿接。
姬妩谢绝了他的好意：“哑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今日非如此不可。”
姬妩一一看向庄灿、楚萧氏与哑叔坚持道：“若今日只罚灿弟，灿弟必生不忿，母亲怜爱幼子，必生怨怼；若不罚，灿弟必不能引以为戒，小患不弥终成大灾，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晚矣！”
“我们一家人本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与灿弟皆受笞刑，可除叔侄嫌隙，可免叔嫂龃龉，母亲亦不必难做，明日便可揭过翻篇，往后我为灿弟治腿，灿弟受之可无愧于心，我亦可无愧于子，无愧夫君所托。”
她将鞭子递到哑叔手中：“还请哑叔莫要推辞，对我、对灿弟一视同仁，皆不要手下留情。”
哑叟终是在众人的目光中接过了鞭子。
……
城中某宅院。
“她真这么说？”楚南王拍案叫绝。
“妙啊，妙啊！”田彘也忍不住拍手叫好，“诸子之精髓、百家之典故她张口便来，一番问罪更是鞭辟入里，这位医妩夫人当真是有经天纬地、治世之才啊！”
公孙闵点头称赞：“恐怕医妩夫人早就已经决定了结局，一番问罪，高高拿起，给足了小叔婆母压力，最后却轻轻放下，一碗水端得是极平，让那自命清高的小叔、偏爱幼子的婆婆俱都无话可说。”
“偏偏她话又说得极为漂亮，甚至连以后种种都有设想，将龃龉嫌隙消弭于无形，使得积怨已久的一家人此后团结一心，同气连枝。”
公孙闵连连感叹：“旁人难断的家务事到了她这里，反而是赏罚分明，清清楚楚，人人称赞。”
“是啊，如此妙人，若能为君侯谋士，我南楚必无内忧，君侯亦可全心应对外患。”田彘建议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君侯这一趟未必是祸呀！”
“田兄所言极是！”公孙闵对楚南王拱手道：“医妩夫人救君侯于危难，君侯何不借此请夫人相助？“
姬妩给庄琅换掉湿衣，灌了一碗姜汤，将两个小的哄着睡下。
姬妩叫来蔡妪帮忙照看一二，一一谢绝真关心或是看热闹的众人后，让哑叔紧闭上大门。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把陈旧的青铜断剑，往庄灿的房间走去。
婆婆楚萧虽看不见，但耳朵却尤为灵敏，众人“起死回生”的议论、庄琅的哭诉、姬妩的沉默，已经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拦在姬妩面前，含泪摇头：“妩儿，求你，娘求你不要……”
“娘，今日我让哑叔将门扉紧闭，使得家丑不外扬，已是给他体面。”姬妩顿了一顿，“若母亲阻我，那我便只能敞开大门，让大人们来主持公道了！”
她条理清晰，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地提醒：“楚承秦制，依秦律，犯贼杀罪，当处以死刑！”
姬妩声音冰冷，令楚萧氏愣在当场，抱住姬妩大腿的手颤抖不已。
姬妩替楚萧氏擦去眼泪，声音温柔而又坚定：“父母之爱子，则当为之计深远，娘若真的是为了庄灿好，就莫要拦我。”
说完，姬妩绕开楚萧氏，推门而入。
屋内，庄灿面色苍白，气息低沉，整个人似乎坐在了黑暗之中，周遭的光皆与他无关。
他并不意外姬妩会来，门外的对话亦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低垂着头，又长又密的睫毛黑沉沉地遮住眼中的情绪。
只有散落在地上的竹简，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宁静。
姬妩狠话已经说出口，楚萧氏只能担忧地扶墙而站不肯离开，却也不敢再多言。
空气凝沉滞塞，周遭落针可闻。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姬妩一如往日一般体贴贤惠地捡起地上的竹简，拍去上面沾染的尘土，仔细摆放在书架上。
许久，她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地问：“灿弟这些年寒窗苦读孔、孟、老、庄、墨、韩非、鬼谷诸子，博览儒、道、墨、法、百家之群书，不说有经天纬地、治世之才，也该是胸有丘壑。”
“我今日有几个问题，倒是想请教一番。”
庄灿沉默不语，甚至没敢看她。
姬妩亦无需他答应，朗声问道：“敢问灿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解？”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何解？”
“‘兼相爱交相利’何解？”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解？”
“‘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又是何解？
明明是不急不缓的语速，却无端显得咄咄逼人。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羞愤难当不肯言。
姬妩却是忽然笑了，一语点破少年的虚伪与装腔：“你读孔孟，却无仁义；读老庄，却无至公之精神，读墨子，却不解兼爱非攻……经史子集，你怕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庄灿心中自知有错，但被姬妩如此数落，到底难堪和不忿占了上风，满脸涨得通红，别过头去，不看姬妩。
姬妩心中冷笑，继续撕开这些年庄灿的清高：“孙子膑脚，与你别无二致，仍有《兵法》修列，坐筹运能，算无遗策；”
“母亲目不能视，仍能摸瞎搓麻制成线，再织纤为布，成一家之衣；”
“哑叟不能语，能识百草救死扶伤，春耕秋收糊全家之口；蔡妪断左臂，仍能替你我，漂洗庖厨。”
“便是琳儿琅儿两个三岁稚童，也能为你端水洗脸，能替祖母引路穿针；”
“而我一介女流，不避男女大妨才赚得几枚银钱，拼尽全力才让一家人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受尽你与世人白眼……”
“庄灿啊庄灿，你熟读四书五经，自命不凡，可你又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
姬妩字字珠玑，不留丝毫情面地质问：“你与田间地头攀附吸血的水蛭又有何异？”
庄灿心比天高，原还有不忿，如今被姬妩撕下面皮，嘴唇嗫嚅几下，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姬妩摇头感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些年，我体贴你年少，不曾苛责于你，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原主一生的悲苦，皆起于庄家兄弟。
想到这里，姬妩目中寒光冽冽，无情地击溃少年最后一丝尊严：
“你守着楚庄王后裔的荣光，自诩贵族，高高在上，看不起我等地里刨食的医、农之流，可你有什么资格呢？”
“论血统传承，吾父医善姬姓韩氏，乃韩王室后裔，与赵、魏分于晋。而晋受封于周天子，首任国君唐叔虞，是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之弟，身份贵重。”
“哑叟乃姜氏，属炎帝之后，蔡妪出身蔡国妊氏，更是伏羲传人。”
“而你庄氏，承自霸主楚庄王是不错，但你楚人始祖熊绎也不过是周成王时才获封子爵罢了，是熊通僭越称王，才有你楚国一脉。”
姬妩用断剑挑起庄灿的下巴，沉声诘问：“你说，归根结底，谁更尊贵，谁更低贱呢？”
少年已经唇色惨白，面无血色，却独独双眼血红，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若不论血统，你不事农桑、不通文墨，仰人鼻息，吃穿用度全靠我们，你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便是楚庄王仍再也会因为有你这样不肖子孙而感到羞愧。”
父亲与兄长谆谆教导，庄氏一族华光、荣耀、体面，俱都被姬妩一脚碾碎在地。
庄灿崩溃地大吼：“你胡说！”
眼泪无声滚下。
“我胡说？”
姬妩咄咄逼人：“你敢对太一神、对东君神发誓，你没有诓骗三岁侄儿去河里替你捞鱼吗？”
“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大海，可你却贪图口腹之欲，你不该羞愧吗？楚庄王不该因你而感到耻辱吗？”
“你知道琅儿醒来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
“他说，‘对不起，娘，二叔想吃鱼，琅儿不是故意到河边玩的，娘你帮二叔抓鱼吃好不好？’”
“他死而复生，首先想着的是他那刻薄寡恩、将他当成草芥的叔父呢！”
姬妩拍手称赞：“你可真是有出息啊！”
稚子真情，令高傲的庄灿哭出声来，声音悲戚悔恨。
楚萧氏也是泪如雨下，跌跌撞撞地将庄灿揽入怀中，苦苦哀求：“妩儿，当娘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灿儿必是知道错了呀！”
“知错？有错便当受罚！”
姬妩声音冷如窗外凌凌冰雹：“依秦律，犯贼杀罪，当处以死刑，枭首弃市。”
楚萧氏的哭声断在当场，不敢置信地转向姬妩。
后者神情极淡：“幸得大司命垂怜，琅儿死而复生，杀罪降为伤罪，依律当笞百下。”
“百下？”
楚萧氏还没松一口气，便又大呼出：“不，不行！灿儿身体孱弱，怎能挨得住百下？”
她逼迫道：“妩儿，我知你气，可不该拿灿儿身子开玩笑，你要打，便打老身吧！”
姬妩看了一眼躲在楚萧氏怀中的庄灿，失望地摇头：“母亲，庄灿年有十四，身高七尺有余，已是成人。[1]”
“他明知琅儿是已故长兄否的独子仍加害，是为不悌；如今连累您为他担惊受怕，让您为他承担刑罚，是为不孝。”
姬妩抬眸看向楚萧氏执着地问：“母亲当真是要让他做那不孝不悌之人吗？”
楚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姬妩转头，看向双眼通红的庄灿，一字一顿地问：“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庄灿，大丈夫顶天立地，这笞一百，你可认？”
良久后，庄灿答：“我认！”
他骄傲的外壳被扒掉后，露出了最真实的核心。
“好，你总算还有点骨气！”姬妩脸上怒气与郁色减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说：“这些年，娘有目疾无暇他顾，是我这个长嫂没能担起教导幼弟的责任，庄灿之罪，亦有我一半，我应当担五十鞭。”
这话着实出人意料。
尤其是庄灿，他看向姬妩的眼神，晦涩复杂，有压抑、有疑惑，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别样的情绪。
姬妩从腰间抽出鞭子，递给哑叟：“哑叔，您是长辈，最是公允，便由您来行刑吧！”
哑叔啊啊啊叫了几声，着急地比画，不愿接。
姬妩谢绝了他的好意：“哑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今日非如此不可。”
姬妩一一看向庄灿、楚萧氏与哑叔坚持道：“若今日只罚灿弟，灿弟必生不忿，母亲怜爱幼子，必生怨怼；若不罚，灿弟必不能引以为戒，小患不弥终成大灾，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晚矣！”
“我们一家人本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与灿弟皆受笞刑，可除叔侄嫌隙，可免叔嫂龃龉，母亲亦不必难做，明日便可揭过翻篇，往后我为灿弟治腿，灿弟受之可无愧于心，我亦可无愧于子，无愧夫君所托。”
她将鞭子递到哑叔手中：“还请哑叔莫要推辞，对我、对灿弟一视同仁，皆不要手下留情。”
哑叟终是在众人的目光中接过了鞭子。
……
城中某宅院。
“她真这么说？”楚南王拍案叫绝。
“妙啊，妙啊！”田彘也忍不住拍手叫好，“诸子之精髓、百家之典故她张口便来，一番问罪更是鞭辟入里，这位医妩夫人当真是有经天纬地、治世之才啊！”
公孙闵点头称赞：“恐怕医妩夫人早就已经决定了结局，一番问罪，高高拿起，给足了小叔婆母压力，最后却轻轻放下，一碗水端得是极平，让那自命清高的小叔、偏爱幼子的婆婆俱都无话可说。”
“偏偏她话又说得极为漂亮，甚至连以后种种都有设想，将龃龉嫌隙消弭于无形，使得积怨已久的一家人此后团结一心，同气连枝。”
公孙闵连连感叹：“旁人难断的家务事到了她这里，反而是赏罚分明，清清楚楚，人人称赞。”
“是啊，如此妙人，若能为君侯谋士，我南楚必无内忧，君侯亦可全心应对外患。”田彘建议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君侯这一趟未必是祸呀！”
“田兄所言极是！”公孙闵对楚南王拱手道：“医妩夫人救君侯于危难，君侯何不借此请夫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