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房山在当年战火未起的时候,也曾因为边境贸易受到天子重视,煊赫一时,然而多年战乱,当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如今多数已是一片废墟,幸存的也是残败不堪。

    连续走了近两个时辰,他们一行四人,三个瘦弱女子还带着个伤者,无水无食,已然有些撑不住。

    本来因为不放心这个南国人,语温坚决要求自己背着语雅,不让他接手,但到后来,纵然是她那样练过武的体格,也经不起这样的持久消耗,不得不把语雅交给那男子背着。

    快近晌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望见一个似乎有人烟的小镇。

    说来也怪,按着罗盘指向,这里已近南国地界,按理说最受战争迫害的就该是这周围的镇子。没想到这里反而会有幸存者。白鲤观察到这周围山势绵延、风沙侵蚀严重,形成不少能藏人的山洞,兴许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些,才有村民侥幸活下来吧。

    镇子上的房子看起来还很新,高檐翘角、廊腰缦回,倒是很像南国的建筑风格。

    那男子长舒一口气,把背上的语雅甩给语温,往路边一块石头上一仰,两腿叉开,很是不雅地开始休息。

    “喂!”语尔走过去扯了扯他衣角:“你尥什么蹶子,还有几步就到了。”

    那男子□□,看得出体力透支的样子:“要不你试试一夜不睡还背个这么重的包袱走两三时辰?”

    “你这人……”

    那男子突然对她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一行人皆是不解,白鲤看向语温,语温也摇了摇头,示意没听到什么异动。

    男子看着镇子的方向良久,脸色变了几变,良久才道:“那镇子里恐怕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公子居然还通阴阳眼,真是看不出来。”白鲤反唇相讥,说完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刻薄多疑了。

    那男子却一反先前的谈笑风生,神情严肃:“这镇子肯定不寻常,你们小心便是。”他没了先前的肆意慵懒,手一撑从石头上站起。

    看着近,但一行人真正走到也花了半盏茶的时间,镇子上万籁俱寂,连飞禽走兽都不见半个,最关键的是,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居然没有一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想起这一片一直有闹鬼传闻,白鲤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

    一行人绕了镇子一圈,终于看到一户人家的烟囱里有黑烟冒出,四人寻着烟找到了那户人家。

    发现居然还是处朱门红瓦的宅院,看来是这镇子里的富贵人家,一行人饥肠辘辘,随即放松警惕,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这家人是买通了巡查的士卒,这才能在这乱世中有一线生机。

    男子上前敲了敲门,却是无人应答。门是虚掩着的,三两句寒暄叨扰的话之后,他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内里是个两进两出的院落,布置得颇为讲究,花园、假山、石井一应俱全。看到井水,一群人都像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

    那男子冲到井边,二话不说就打起一桶水,开始往脸上撩。

    这倒是让白鲤没想到,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喝,难道是怕有毒?

    那男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倒是把粘上的泥啊草的,涮了个干净,一张玉润白净的脸显露出来。

    看得众位闺阁女子面色一红,英气的横眉星眸,配上欺霜赛雪的白皙肤色,不但不女气,反倒有几分别样的出尘风姿。之前看他一脸沧桑以为他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现在看来至多二十四五。

    “敢问……公子,您是哪家大户出身?”语温半是倾羡半是打听地问道。

    “哈,什么大户,我从小无父无母,在各地流浪,吃百家饭长大,乞丐流氓堆里混出来的,连名姓都不曾有过,遑论家世。”

    孤儿么,看着他那张过于玉润白净的脸,白鲤有些怀疑。

    “这是什么味道?”从小学医的语尔鼻子比常人敏感得多,从刚刚一进院子她就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居然越来越浓烈,这味道居然有点像……

    “什么味道?”白鲤疑惑,她对着空气嗅了嗅,只闻到满院浓烈的槐花香。

    “这槐花确是香得过分了。”语尔看着园中的槐树若有所思。

    “兴许是这里水土好,人家长得旺呢。”男子不以为意。

    “槐树生性喜湿好阳,这里的环境却恰恰相反。”白鲤看着斜照入院中的阳光,如今已是正午,槐树种植的方位仍然照射不到阳光,更关键的是明明靠近水井,地表上的土却干得龟裂。

    “这槐花怕是有人精心栽培的,而且,可能是为了掩饰着院中的……一些气味。”语尔皱了皱眉,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嗨,谁家没点秘密啊,兴许人家主人家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语温见这三人愁眉不展,连忙开解他们:“不管怎么说?我们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主人怎么说再作打算吧。”

    众人应声,一行人穿过弄堂,步入正厅,雕花木梁、紫檀桌椅、古董瓷器,在这种荒凉的边境小镇,这户人家可算得上钟鸣鼎食了。

    “怎么会没有人?”语温不解。

    男子摸了把桌子,光洁如新:“放心吧,这桌椅上半分积灰都没有,必然是两三个时辰里新擦过的,主人不会走远的。”

    “我们不如去厨房看看吧,之前看到这户人家有炊烟。”白鲤领着众人往厨房方向去。

    本来以为靠着饭菜的气息能很快找到厨房,但她们走出主厅才发现,这院子比看起来得大多了,而且满院随处可见茂盛的槐树,饶是语尔这样的鼻子,在这冲天香阵之中,都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语温一路上都有点不对劲,四处张望之后,突然低声对众人说道。

    “不会,这院子就这么大,有人跟着我不可能没发现。”那男子笃定道。

    语温都觉出异样,凭他的武功居然没有察觉么,白鲤看着那男子,一个想法在心中滋生。

    “走吧,那个方向似乎有响动,我们去看看。”那男子似乎刻意躲避白鲤巡视的目光,快走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白鲤正要跟上,突然衣袖一紧,整个人都被往下拉去。

    “啊——”

    耳边传来两声尖叫,白鲤觉得身体猛地下沉,但是片刻之后,没有痛感传来,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压在了语温的身上。

    原来是语尔不小心一脚踩空,慌乱之中,只能抓住身边二人的衣袖,语温白鲤均是猝不及防,尤其语温还背着中毒的语尔,无法运功,四人便一起跌入这枯井之中。

    “喂,你们没事吧?”站在井口的男子显然没想到有这一出,神色有几分异样:“千万不要动,我这就拉你们上来。”

    白鲤见男子这么着急,想着他是担心语雅身上的毒。但是她不经意一瞥,却突然瞥到向侧延伸的井道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快,你快下来看看!”就算是镇静如她,也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因为她看到黑暗中的人似乎在向他们移动,诡异的是那样近的距离,居然毫无声息。

    “是谁?!”语温语尔显然也观察到那个黑影,出于本能对着黑影大嚷,对黑暗的恐惧占据她们心头。

    “别看!别朝他看!”井口的男子一时慌乱,脱口而出。

    白鲤此时却突然镇定下来,这男子显然是知道这井中有什么,更或者,他甚至对这院子里有些什么也一清二楚,他会不会根本是故意把她们引到这里来。可是他显然无法预料到她们会掉入井中,而且看他的反应也并不希望他们遇上危险,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并没有想伤害她们的意思,至少是现在还没有?

    想明白这一切,白鲤赶忙收回了视线,拉紧语温语尔的手:“听他的,闭上眼,你们信我!”

    语温语尔依言闭上眼,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手心的细汗。黑暗中听觉会更加敏锐,但是白鲤依然未听到任何声响,除了自己如鼓的心跳。

    良久,耳畔才传来男子略显疲惫的声音:“可以睁开了。”

    白鲤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俊俏得有些过分的脸,可是那双眼睛却似乎失了神采,空洞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白鲤发现他的异样。

    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先上去再说。”

    这口井虽然干涸多年,但井壁上还残留些青苔,湿滑得难以着力。

    男子先把中毒的语雅背了上去,然后准备背白鲤的时候,她却摇了摇头:“先把她们背上去吧,我没事。”

    黑暗中,白鲤觉得那男子似乎勾了下嘴角,语气也变得不同寻常:“啧,看不出来白大小姐还挺有胆量的嘛。”

    趁着男子把其他人背出去的时候,白鲤又看了井道一眼,那个黑影确实消失了,悄无声息,一如它出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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