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茜定好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一家叫做“滞”的轻酒吧。在她报出名的时候,许之言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知道为什么,南影附近并没有什么酒吧,“滞”是独一家,顾客除了喝酒,也能享受它配套供应着的一些吃食。

    印象里,他们家的牛肉汉堡很好吃。

    毕业那年,她和林溪一起来过。毕竟左茜才刚大一,在她眼里和未成年的高中生没有什么区别,许之言想了想,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小孩子,少喝点酒。”

    大四那次,在还没喝醉之前,许之言问过老板,酒吧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老板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出头,听说也是南影毕业的学生。

    那时许之言和林溪几乎把他店里的酒点了个遍,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问他,鼓着脸,小口嘬了一点某款特调的混酒,小脸瞬间皱巴巴的,他弯了弯眸,语气也忍不住放柔:“有时候希望,时空可以在我这一小方天地暂停吧。”

    “酒吧大多失恋的人才来。”

    老板扯了扯嘴角:“想着能给他们腾出一小块地方,暂时忘记痛苦。”

    因着这个解释,许之言对“滞”印象很深。

    左茜顿时不干了,撒开她的手,转头去搬救兵,有些撒娇的语气:“学长,你看学姐嘛,我都已经满十八啦。”

    “这样吧,我们投票决定,学长,你什么意见?”

    话题突然抛给了他,许之言微微顿住。

    纪云辰在旁边一直没插话,只笑着看她们打闹。

    想起自己当时醉酒时嚷嚷着要给他打电话的样子,她的脸不自觉地又烫了起来。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她忍不住小小地抬起头,瞄了眼那人的反应。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可能已经忘了。

    毕业那天,她提了分手,罕见地,一向不怎么喝酒的她,那天和林溪来了这家酒吧。

    许之言不懂酒,只觉得那时候心里苦得厉害,不听劝,硬是让酒吧老板把店里的酒每样都上了遍。

    老板调的酒里,有些混的酒度数有些高,好心提醒她们如果平时喝的少,还是比较适合度数低的鸡尾酒。

    许之言没理,愣是一杯接着一杯仰头灌进喉咙。

    酒精顺着食管一路灼烧到胃。

    她有些忘了,后来纪云辰为什么会来。

    像是明知道她会看过来,男生温柔的目光似是等了很久,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上。

    明明是在回答左茜的问题,他却盯着她那双干净好看的眼睛,嘴唇向上弯了弯:“投酒吧一票。”

    “你酒量不是挺好的么?”

    男生的眉梢漫不经心地扬起,垂眼看她。

    原本回答着别人的问题,因为一个“你”字,现在却像是变成了两人间的对话。

    他还记得?

    ……

    许之言对那天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不太会喝酒,那晚喝得又多又急,连老板也被她吓了一跳。后来听林溪说,自己喝完了就开始发酒疯,嚷嚷着要给纪云辰打电话。

    那时林溪还不知道,自己在和纪云辰交往。

    后来纪云辰把她接了回去。

    印象里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

    “二比一,”左茜冲她比了个耶的手势:“学姐你输啦,乖乖和我们去酒吧。”

    /

    “滞”在离学校不远的小镇上,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像是不准备让客人轻易找到,店门设计得很巧妙,外观看上去和青石灰的砖墙一模一样,几乎融为一体般,从上面垂下些掩人耳目的爬山虎。

    左茜到处摸着墙上的砖头,试图找到入口:“哎呀,这店怎么这么难找,都在门口了找不到进去的路,急死人。”

    许之言笑了笑,走到一块深灰色石砖面前。

    和其他石砖的浅灰色不同,这一块颜色有些深,路过的大部分都不会注意,因也不是很突兀,只会猜想是不是年岁久了,风吹日晒得颜色有些改变,更别提上面还盖了层厚厚的爬山虎。

    离开的这几年,爬山虎覆盖得似乎更多了,整面墙约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绿色的藤蔓遮住,即便是近距离观察,也很难发现。

    想起老板说的。

    “滞”似乎越来越像一个避难所,短暂地收留着因为各种原而心情沮丧的人,也一并包容着那些不知道该如何宣泄的情绪。

    许之言用力推了推那块深色石砖,隐藏着的石门开始回转。

    “哇,学姐你好厉害!”左茜一脸星星眼模样地看她,语气欢快:“他家网上说很难找的。”

    “学姐怎么一下就发现了啊?”

    她眼尾略弯了弯:“嗯,以前来过。”

    纪云辰抱臂站在一侧,看着面前说话的女生。

    大约有些热,她额前棕色的刘海有些凝在一起,脸微微泛红,圆圆的眼睛弯起来更显得可爱。

    在提到“以前来过”时,眼神猝不及防地往他这边瞟了下,又像是怕被他发现般,很快视线又抽了回去。

    他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一起时,她几乎没喝过酒。

    一方面是他不让,在他眼里,即便只比他低两届,但“学妹”的身份总让他觉得,她还小。

    那种感觉大约和现在她看左茜一样,即便满了十八岁,即便嚷嚷着自己已经成年,但在他眼里,还是小孩的模样。

    另一方面……

    在第一百零一次义正言辞地拒绝后,他思忖片刻,有些认真地说道:“不想你难过。”

    那时的许之言还沉浸在又被无情拒绝的懊恼中,听见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难过什么?”

    男生很轻地扬了一下唇角,连语气也忍不住放柔了几分。

    “大部分喝酒的时候,都是难过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女生柔软的唇瓣毫无准备地被含住,只听见他低低地说:“乖,在一起,希望你开心。”

    ……

    从那次他这么说过之后,许之言再没有吵着闹着要喝酒。有时遇上开心的事想要庆祝一下,纪云辰也会买些果酒,比如栀子、山楂之类的水果酿成的酒,果香清甜,几乎没什么度数,又或者是米酒,酸酸甜甜的,也很好喝。

    正儿八经地第一次喝酒,还是在“滞”那次。

    许之言拉开门后,三人便一齐走了进去。

    店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清一色的木桌和木椅,颜色看起来是时代久远的暗黄。老板似乎很喜欢把这里和外面的空间隔开,窗户的四周都转装上了厚厚的遮光帘,明明正午,是阳光最烈的时候,酒吧里竟然一丝光线都没漏进来,大厅里的灯光有些暗,看起来和晚上九十点的酒吧差不多。

    暖黄色的光源照着吧台上的那个人,开门的动静分走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对他们笑笑:“欢迎光临。”

    这家店的什么似乎都没有变过。

    就连老板,也是记忆里的模样。

    关于那晚的记忆好像在一点点涌回脑海。

    那天酒吧的人不多,她和林溪坐在吧台,面前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酒杯。大约也被她的阵仗吓到,老板拼命和林溪使眼色,确认真的要继续上酒吗?

    脑袋昏昏沉沉,却也能瞧清老板一脸惊恐的模样。

    她大手一挥,含糊不清地说道:“上,有多少上多少!……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我清醒得很……”

    “别想……忽悠……我……”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有喝醉。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国际惯例。

    但原来,即便喝醉的人也无比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林溪……”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喝得好好的,一想起某个名字,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你把手机给我……”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刚进酒吧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她就把手机放在林溪那里。

    纪云辰没有让她认真喝过多少酒,她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少。

    原本是怕发自己胡乱发酒疯的下下计策,没想到那一天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时林溪对她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只以为她是在暗恋某个男生。

    直到她说要给纪云辰打电话。

    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有什么称得上能够学习的感情经历。

    只觉得第一次的动心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自己有在很努力地在喜欢他,小心地靠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在答应自己表白那一刻不真实的眩晕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自己弄成这个结果。

    分手那天,只觉得心底有一小块地方,慢慢塌了下去。

    好难受。

    她哭得稀里哗啦,也顾不上周围有没有人,自己丢不丢脸:“呜呜呜……好想给他打电话……”

    等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脸不自觉又红了起来。

    啊……

    好丢人……

    三人最终选择坐在吧台,男生礼貌地笑笑,递了张酒单:“想喝什么?”

    女生软软的声音响在耳畔,有点像是棉花糖。

    “有吃的吗?”

    老板弯眸,又拿了张什么递过来:“随便点。”

    许之言将两张单子都接了过来,一张给了旁边女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还有一张被分给另一位男生。

    “纪云辰,你想喝什么?”

    吧台那人听到名字的那一刻微微愣住。

    良久,他抬头,笑着说了句:“纪云辰,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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