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苏又陷入了冗长的梦境里。

    这一次她已然年满二十,出落成了婀娜绝艳的女子。而被关在石洞里的云遂也不再是少年,步入舞象长成了一个俊美无涛的青年。

    遮雾山的主人丁奉仙因毒素与伤势迅速衰弱,只短短八年就腐朽得如同一具干瘪的尸体。即便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死人味。

    然而身体的溃败却并未压制住他眸中一天比一天更亮的光,那是一种对云遂与桃苏势在必得的贪婪之光。

    那目光粘腻潮湿,如同阴暗角落里的漆黑霉斑,每每落到身上总叫桃苏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好几次逼得她险些破功。

    桃苏很慌,因为她知道那只老怪物就快要等不及了,等不及夺舍云遂的身体,更等不及侵占她。

    他们两人对比起来,云遂还要更加危险。丁奉仙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浪费桃苏的元阴,势必要等夺舍云遂后才会对她下手。只是即便知道自己是第二被侵害对象,桃苏也依然心慌,只要老怪物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能安心。

    于是趁着他还在闭关,她做了奶糕与甜花卷又偷偷去了关押云遂的石洞。

    桃苏已经习惯了每天去石洞刷气运之子的好感,仿佛唯有待在那个人身边,她才能感觉到希望才能安心下来,虽然那一位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这些年桃苏没少给云遂开小灶,发现他嗜甜,她就变着法儿的做甜点甜品与各种糖果投喂。云遂照单全收通通下肚,只是对她的态度却从未变过。

    除了初见时那一声沙哑的“糖”,之后再没对她吐过半个字。冷冷淡淡,不拒绝也不热络,就像个老辣的渣男,只静静看着桃苏一厢情愿。

    桃苏一开始还十分害怕,怕他又像初见时那样会冷不丁就暴起,掐她脖子弄断她的手。为了压制恐惧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她每每见他都不由自主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安抚云遂的同时也安抚自己。

    说得都是些日常的流水账,诸如今日外面的天气,山里的小动物们,她做的甜点什么的。偶尔心情好时也会给他采上一把带露的野花野草,或是剪些梅枝柳条插瓶,将石洞装点得生机勃勃。

    后来她自觉与他混熟了,还给他抓过一只兔子养在石洞里,美其名曰给无聊的他混混眼睛。她曾好几次见过云遂垂着眼帘,抱着兔子静静凝视抚摸的模样。

    皮肤苍白棱角锋锐,眉眼凌厉的长发大美人搂着娇软小兔子的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狠狠惊艳了桃苏一把,给她心惊胆战小心苟命的日子稍稍增添了一丝华丽丽的梦幻。

    只可惜洗眼睛的日子到底不长,那只可怜的兔子不知怎地招了丁老怪的嫌,没多久就被他一脚踩死了。

    兔子死得极为难看,可鲜血飞溅里云遂却置若罔闻,依旧冷淡似万年不化的冰川,那双眼眸黑沉深邃,如同幽寂的深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丁老怪自觉无趣转身便走,桃苏觉得作孽替兔子收了尸,只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魔窟里养活物。

    桃苏起先舔着脸讨好云遂时也会觉得尴尬丢人,然而要回家就必须得刷好感,她无奈只能一遍又一遍厚着脸皮贴上去。时间一长居然慢慢也习惯了,甚至还从中体会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快乐,以至于后面乐此不疲。

    反正她只管絮絮叨叨地说,压根不在意云遂爱听不爱听。她只知道她每天必须来这么一遭,就像是和尚做早课念经,既释放压力也解放了心情。

    总之就是,美滋滋!

    桃苏提着篮子进去时,云遂还在入定。

    暖黄的灯光自洞顶倾泻而下,柔和了他飞扬的眉眼与挺直锋锐的鼻梁,显得整个人分外平和宁静。然而她却知道,他此刻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云遂修炼的是老怪物给的魔功,据说修炼这种魔功非常痛苦,特别是筑基以前。修炼时如同烈火焚身,实非大意志力者不能忍。许多人尝试过后都倒在了筑基以前,要么被痛苦折磨疯,要么就废功重练。

    云遂开始也受不住,在丁老怪手里吃尽了苦头。他那样桀骜的人也能学乖,可见丁老怪调理人的手段。

    世人之所以忍痛也要练就此功,全是因为修炼此功能事半功倍,进阶速度一日千里。据说到了后期更是几乎没有瓶颈,成就大道指日可待。

    细究起来,这种魔功让人痛苦的根源是因其灵力太过暴虐所致。解决之法其实也简单,只要找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子结合,利用她梳理掉灵力之中的暴虐,痛苦立时便能消糜。

    但丁老怪独占欲强,是绝不会允许云遂碰自己东西的,当然桃苏也不可能答应。

    不过虽然做不到出卖自己,但在可行的范围之内帮他减轻一些痛苦她还是愿意的,毕竟将来还要抱这根金大腿,刷好感也非常有必要。

    云遂早就熟悉了桃苏的气息,不会对她的靠近有所反应。桃苏放下篮子盘腿坐到他身后,抬手就抵上了那片裸露着的精壮背脊闭目运气,将带着凉意的温润灵气灌注到他体内……

    半晌之后云遂睁眼,一双眸子明若灿星,只须臾,便神光内敛。

    桃苏抓过身边的篮子一骨碌爬起绕到云遂身前,将甜花卷与奶糕端了出来。

    “你先尝尝这个吧。”她把那碟奶糕放到云遂手边,“这是炸过的牛奶,我做了好多次才成功了这一回。上头淋了桂花蜜味道不错的,你肯定喜欢。”

    云遂漆黑的眼睫颤了颤,在桃苏期待的神情下懒洋洋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怎么样?”看他咽下奶糕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她连忙追问,“好不好吃?”

    云遂抬眼看来,对上她一双晶亮的猫儿眼时眸光闪了闪。

    桃苏立刻会意暗自欣喜,这波好感看来是稳了!

    她狗腿殷勤地将甜花卷端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卖一波惨。

    “这个炸奶糕是真的难弄,稍微过火就会化水。你看……”她献宝一样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腕子,“那油溅得老高,我手上都烫起疱了,可疼呢……”

    她可怜巴巴噘着嘴,待还要诉苦纤细的手腕冷不丁被人轻轻捏住。

    深深烙印在记忆里的疼痛一瞬间袭上心头,她身体一僵就要挣扎。却见那人垂着眼皮凑了过来,往她手腕处温柔又笨拙地吹了吹。

    呼……呼……

    温热的气息不断打在皮肤上,轻柔得如同一根羽毛,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她皮肤上流连不去。

    不疼,就是痒,奇痒!

    桃苏才无措地挣了挣,就与他深邃的眼眸对上。

    那里仿佛住了一头猛兽,正张着幽幽大口等着她一头栽进去。

    桃苏想退,但那人却不许。

    正相持不下间,她的下巴忽然被两根冰冷的手指强行掰向了另一边。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打破了一室旖旎。

    “怎么?眼珠子都拔不出来了?”

    一对上丁奉仙阴沉浑浊的目光,桃苏就暗道不好。

    心脏强烈地撞击着,连云遂何时松了手她都不知。只看得到老怪物一对小小的眼珠子在她嘴唇上细细扫视,来来回回仿佛在巡视领地一般。

    “嘻嘻!看来我们囡囡这段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啊……”

    掐在桃苏下巴上的冰冷食指缓缓伸直,尖利的指甲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她喉间柔嫩的皮肤上轻轻刮蹭。动作狎昵仿佛瘙痒一般,但桃苏的身体却已抑制不住非常诚实地颤抖起来。

    因为就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加掩饰扑面而来的暴虐杀意。

    她是真的很怕,怕这个老变态手一抖就直接在她喉咙上开个窟窿。毕竟这人喜怒难辨,想杀人折磨人的时候连呼吸声大了都是错,即便要不了命,让她疼上一疼难受个把月他还是下得去手的。

    “他就那么好看?”丁奉仙乌青的嘴唇未动,怪异沉闷的声音已从他干瘪的肚腹中传出来。

    桃苏不敢出声更不敢挣扎,她十分顺从地仰着脖子,只睫羽如受了惊的蝴蝶般轻轻颤抖着。

    大概是被她这副乖顺的模样取悦了,丁奉仙终于将那根要命的食指重新蜷了回去。

    桃苏刚松一口气,便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她的唇瓣,冰凉腥寒还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

    那是……丁奉仙的拇指。

    她瞳孔剧震,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却不敢真的偏头躲开,也不敢去看那两只瞳孔细小巩膜青灰的眼珠子。只垂着眼帘,脑海里思绪疯狂翻涌搜索着应对的法子。

    唇瓣上冷冰的感觉还在,仿佛是一条软哒哒的虫,坚定而有力地朝着她口中爬去。桃苏能敏锐地察觉出它每一次向前蠕动的触感,她背脊生寒毛骨悚然,只觉得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发疯……

    却在这时,那虫忽然停住了脚步,嗖忽间已从她唇上撤离。

    桃苏身子晃了晃,抑制不住轻轻喘了一声,这才感觉自己即将扭曲的灵魂重新归位。待那要命的眩晕一过,她便见云遂嘴里叼着一只甜花卷,正被老怪物如法炮制地掐着下颌。

    “你倒是不管不顾吃得喷香,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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