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只觉得好生无奈,明明自己就快要看见碧月阁了,哪知道会来这么一出。

    她还垂着脑袋,侧目看了眼四周,原来是一旁有几个人一般高大的盆栽挡了去路,难怪还能无缘无故撞上人。

    听声音她便知道是谁。

    在微微低头的片刻,她努力平静下来,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淡淡的、不轻易动容的神情。

    露出的双眼仍是很亮,许是因为天寒,眼尾处有些许红。

    徐心后退一步,轻轻垂眸福身,“贺公子。”

    再抬眼时也没有去看贺知贤的眼睛,只是将视线停在了他的胸口处。

    贺知贤明显带着笑,“我母亲想来看望徐大夫,我便跟着来了。”

    “多谢贺夫人的挂怀。”徐心答得有些生硬。

    说话间,她又偷偷瞄了一眼四周,竟一个人都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姑娘从那险地回来,可有受什么伤?”贺知贤的语气忽然着急起来,想要抬手扶着她的肩膀,可双手抬至半空时又停了,像是觉得如此不妥,随即又放下手来,左右各走两步,小心看着徐心身上有无受伤。

    这时徐心倒笑了,引得面前的人又停下脚步,睁大双眼,好似无辜又愣住的样子直直看着她。可很快他的耳尖冒了点红,徐心笑起来的眉眼让他觉得心上一颤。

    “你方才那模样,跟我娘倒可以比一比。”她只觉得有些无奈。

    转头又一想,徐景芳本就看好她与贺知贤,即便是自己绕路回了碧月阁,怕是最后还是要被唤出去的。

    早晚都得应付,也躲不过。

    罢了,她想。

    “贺公子,我无事。”

    “那便好那便好。”贺知贤的步子在这一刻才稳了下来,两人目光相对却迟迟无言。

    徐心额前的几根发丝随着微风动了起来,这时她才像找到借口一般,一字一句开口:“这里风大,贺公子,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贺知贤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此刻闻言也只是愣愣点头,随之就跟在徐心身后往前走。

    他们走上了小长廊,这长廊尽头有个夏天用的凉亭,不过此刻也能稍稍挡些冷风,只是刚坐下,就有下人出现了。

    这回倒是徐心怔住了,方才这附近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怎的这会他们刚坐下就有人过来了?

    那丫鬟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端着的茶水摆到这张圆桌上,还给二人各倒了一杯。

    像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你从哪冒出来的?哪里来的茶?”徐心在那丫鬟将要走时问了一句,那丫鬟只是低着头,淡定回道:“夫人说,姑娘回来时必然会口渴,这才让我们备了茶。”

    她哪里会信?备茶也该是备在她碧月阁里,怎么会在这路上,她娘编起瞎话来真是越来越荒谬了。

    “知道了,下去吧。”徐心无奈地挥手。

    此刻只能等阿星买完糖葫芦路过此处来救她了。

    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瞧着那升起的热气走了神,还是贺知贤再次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徐姑娘,你我似乎每次见面都在饮茶。”

    闻言徐心将茶杯举到半空中的动作都顿了顿,她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

    每次见贺知贤,不是她娘引着他们二人相见,便是各种“偶然”遇见,最后都在茶桌上结束谈话。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默不作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过几日街上有灯会,往年灯会都是为了祈福所办,听闻今年会多些新花样,不知……”他顿了顿,眼睛看着茶杯里的水,随后才抬头看着徐心的眼睛,“不知姑娘可否一同前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贺知贤的心思,她多少都能看出来些,只是碍于两家的情分,也没有明说。

    如今……

    徐心回看他,眼神平静,望着他那双比清泉还要透彻的双眼,“贺公子,这些日子宁之还是想留在家中陪伴长辈,怕是不能应了公子的邀约了。”

    宁之是徐景芳后来给她取的字,贺知贤是知晓的。

    坐在对面的人很明显身子顿了顿,徐心垂下眼眸没去看他的表情,默默喝了一口茶。

    “是我唐突了,自然是陪长辈更要紧些。”他将手中的杯子握紧了许多。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看彼此,一人看茶水中的倒影,一人则朝外头望去。

    没多久,徐心终于瞧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阿星手里拿着好几串糖葫芦,身子板正,一脸冷漠,仿佛手中的糖葫芦是旁人硬塞给她的,不过目光在触及徐心的时候,一下就温和起来了。

    “主人。”隔着一小段路,阿星就喊了她,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做出一个抱拳的动作,微微弯腰。

    “贺公子。”

    贺知贤在一旁轻点头,见她手里拿着这么多糖葫芦,以为是给府中下人的小孩买的,他以往来时便见过,一时有些惊讶,“这些糖葫芦可是给府里的小孩买的?”

    闻言面前的两人愣住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响,徐心才清清嗓子,“那个……没错。”她干脆直接承认了。

    这番回答倒是让一旁的阿星再次愣了愣,哪知徐心就用肩膀碰了碰她,问:“是吧?阿星。”

    她也只能回过神来,道:“是的,贺公子。”

    等到徐心往自己院子里走时,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手里拿着一串又圆又红的糖葫芦,被糖浆裹着的山楂晶莹剔透,看着就十分开胃。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跑到了阿星的手中,看着徐心吃得高兴,她也跟着笑。

    刚踏进自己的小院,阿星手里只留下一串糖葫芦,把面纱和多余的糖葫芦递给了迎上前来的丫鬟。

    “主人。”

    “嗯?”徐心脚下一抬跨过里屋的门槛,心思都在嘴里的吃食上,顾不得半点往日稳重的模样。

    “乌醉说,近日私下投靠及街上救下的女子较多,但其中多数都想成为护卫。”

    自阿月死后,便由阿星替了她的位置贴身跟随徐心,而乌醉则顶替了原先阿星的位置,管着其余人。

    徐心手上的这支女护卫,临都城人尽皆知,早年间还被众人唾弃,如今倒是少了许多冷言冷语。

    因此也有许多走投无路的女子会私下投靠她们,而像念青那般被徐心当场救下来的也不在少数。有人甘愿在徐府和酒楼劳作保一日三餐,也有人愿意经过重重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护卫。

    闻言,徐心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看差点就要撞上她的阿星,嘴里还嚼着糖葫芦,可眼神却沉着冷静了不少。

    “人多固然是好的,但也不能什么样的都放进来,你让她多看着点。”

    阿星明白,随即点头,眼瞧着自家主人手上的那串就要吃完,连忙又将自己手上的那串递了过去,“主人,还有。”

    徐心瞧着那串糖葫芦就高兴,接了过来后,嘴上还不忘吩咐着:“还有,培养新护卫要花的银子明细,给我爹也送一份过去。”

    “是。”

    客栈的周边几乎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和小摊小贩,青天白日的,难免会嘈杂些,李鸣回到客栈时,那掌柜的明显已经被上次吓出了阴影。

    片刻之间将李鸣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能在他们二人与小厮说话的缝隙间着急观望着,生怕又是假的。

    这动静先是被天裕给发现了,他用手掌挡着在李鸣耳边轻语几句,而后李鸣忽然就将目光移到了正观望着自己的掌柜身上。

    掌柜的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不由得怔了怔,身子都僵了。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鸣已经站在他眼前了,那双眼眸又黑又深,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才问:“李大人,可有什么要吩咐?”

    李鸣勾起一边嘴角,屈起手指敲了敲掌柜面前的桌子,“我不在的这几日,可还有旁人来过?”

    有了上回的教训,掌柜的自然知道眼前人是想问什么,他也老实回答:“没有没有,小民已经让人严加看守,除了今早的天晴姑娘替您来看过后,再无旁人了。”

    他说得极快,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鸣听了之后似乎很满意,竟笑了,“很好。”说完他转身就上楼,多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反倒是天裕凑了上来,“掌柜的,让人备好热水送上来。”

    掌柜只管点头,“……好。”

    李鸣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只犹豫了一瞬,正要抬手,那门就从里面开了,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天晴。

    她脸上还贴着面皮,可那眼神不会认错,因此他很快也放松下来,淡定地抬脚走进去,“怎么还在这?”

    “为何不让我和姑娘相认?”

    天晴皱着眉,跟在李鸣身后,直至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她才停在了几步之外,由上至下俯视着他。

    她的语气有些急,情绪也不太对,可李鸣并没有被她所影响,而是在这样炙热又充满期待的目光下慢悠悠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放在一侧。

    “当初是你自愿要留在我身边,你很清楚我们如今在做什么。”他的口吻不冷不淡,甚至连眼眸都低垂着没有看她。

    “大人,热水……来了。”天裕看见这场景,连忙就察觉不对劲,停下了脚步,与李鸣投过来的目光对上之后,立即就关了房门,自觉退到外面去。

    “我以为姑娘没活下来……可如今她活下来了。”天晴的眉头更紧了。

    “当年若是没有你的舍命,她又怎会活下来?”李鸣的语气骤然冷了起来,像是在训斥。

    “如今你说要与她相认,可是也要将她拉下水?”

    “她当年在陆府的处境如何,你是知晓的,怕是整个陆府,就你家姑娘没什么心眼,还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她活,是因为她本不该死。”

    这一字一句砸进她耳朵里,一下让她眼眶都湿润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陆乔心当年在陆府的处境了。

    李鸣瞧见了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轻叹,“不知者无罪,她如今过的好,你该高兴才是。”

    对于会在此碰上故人,他心里也感到很奇妙,可更多的是担忧。

    毕竟当年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她活下来,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怕是难逃一劫。

    原先沉默着的天晴轻轻摇头,“不……”

    李鸣这时抬头,不解地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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