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在两人鼻间来回碰撞,陆乔心的后背实在是疼,忍不住挪动一下,哪知两人又碰到了彼此的鼻尖。

    “别动。”李鸣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她立马停下所有动作,双手拘谨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方才的柔软一触而离,李鸣也愣住了,他的睫毛轻微颤动,唇上还有一丝丝没有散尽的温热和触感。

    仿佛还残留着陆乔心身上独有的花香气息。

    两人呼出的热气将这香气氤氲得更加浓郁,浑身都发热,心里更是一阵乱麻。

    彻底回过神来后,两人更是窘迫,好在这个角落没有光亮,亦看不清彼此的脸色。

    李鸣撑起手站起身来时,才发现自己被踩后扭伤了脚踝。

    “嘶——”

    陆乔心也撑着后背的麻袋缓慢站起来,刚一站起来就有风刮过,打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有凉风的触摸,她才发觉自己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烫。

    面前的人又“嘶”一声,她才恍然在黑暗中看向他,他的身后不远处有青楼上的花灯照着,能看清几分他的身形。

    “你怎么了?”她关切道。

    “扭伤而已,没事。”

    “方才……”陆乔心热着脸提起方才的事情。

    “那个……”李鸣打断她,如同平日一般轻笑一声,“那边是个湖,有什么我们过去再说吧。”

    因为被打断,陆乔心也不再提,两人再次往前走,走得十分小心,甚至在半途中她还扶过他。

    这让陆乔心又想起在临都城看热闹的那晚,她也是这般扶着李鸣从楼上下来的。

    那个湖并不大,周围有着零零散散的几人,有妇女也有孩童。

    月光照在湖面上,微微发亮,对面有孩童往这湖中扔石头,瞬间泛起波澜,从那头到这头。

    两人站在边上,吹着夜里的冷风,原先发烫的脸庞和耳尖都褪下热温。

    “女子去青楼,本就危险。”站了许久,李鸣才说话。

    陆乔心意识到他是指那个醉鬼揭面纱一事,她抿抿唇,一下又想到方才角落里的事情,连忙又将上下唇分开,冷风借此机会钻进她的口中。

    似是倒吸冷气。

    “我躲开了,何况只是面纱罢了,他并没有碰到我。”

    陆乔心的嗓音似湖面中的细声波澜,在风中,在李鸣的耳边层层翻涌。

    她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这般担忧,天晴她们也是女子,有什么不同么?

    想来想去,便是那面纱了。

    “总归是不好的,况且你很是在意你的面纱。”

    “这有何在意的?”平静下来后,她很是无所谓道。

    “你的面纱有很多花样,最多的便是在边角上绣一朵荷花。”

    “我猜,你当真很喜欢荷花。”

    他还隐约记得那次花灯会上,两人一起放花灯,那时他分明听见阿星说荷花是她最喜欢的。

    闻言陆乔心一愣,随后一笑,“李探初,你怎么看得那么仔细啊?”

    这个名字又被唤出来,还是以这般恰似温柔的口吻,像是在逗一个可爱的婴孩。只是陆乔心已然没有头一回喊时那么无措。

    见李鸣没有异样,她倒也坦荡许多。

    李鸣沉默了,过了半响,他才似没头没脑道:“我今夜去青楼是为了打探消息,当年琪贵妃横死一事或有隐情,没曾想能碰上你。”

    “你不必同我解释的。”闻言李鸣一怔,随后便看见眼前之人果真又恢复一脸认真的模样,还微微皱眉。

    若当年太后生产一事与琪贵妃确有关联,而她横死一事又另有隐情,那二者……

    陆乔心不敢继续往下想,她抬头去看李鸣的眼睛,那眼睛里藏着湖水的波浪,一亮一亮的。

    她心里有些许纠结,“琪贵妃横死一事若是真有隐情,这矛头必然是指向太后的,这一切结合起来,莫非……”

    陆乔心又将目光转到湖面上,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睫毛一颤又一颤。夜里的风有些冷,将湖面吹起一层层波澜,如同心里意味不明的情绪。

    “太后当年掌管后宫,最是光明磊落之人,断不会如此。”许久,李鸣才道,他望向对面嬉闹追逐的三两孩童,“无论如何,我都要查下去。”

    头顶的圆月映在湖中,似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轻风拂过湖面,为圆月披上一件泛着波浪的丝绸。

    陆乔心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引得李鸣侧目。

    “冷?”他轻声问。

    “有点。”陆乔心也不遮掩。

    “夜里是有些凉。”他挪动了扭伤的那只脚,缓慢转身,“回府。”

    李府的大门一开,李鸣没瞧见往日在门里守着的几个下人,反倒是天晴和天裕站在门后。

    后者手里头拿着块被咬了一口的点心,仔细一看,嘴里还有,只是被开门的动作一惊,双眼微微睁大,盯着他们二人,眼睛眨了眨。

    “大人,姑娘。”想来方才开门的是天晴,眼下正亮着眼睛在他与陆乔心之间来回看。

    好似他们二人有什么似的,李鸣被看得皱起眉,后又回头去看门口外站着的两个守卫。

    两人低垂着脑袋,半口气都不敢喘。

    “守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左手在陆乔心后腰处隔空扶着,生怕她站不稳。

    这时天晴才发现自家姑娘的手里拿着什么,她上前一步拿起一看,才发现陆乔心手里拿着一小坛酒,许是热酒,此刻还是温热的。

    低头一嗅,是淡淡的果香。

    而天裕早就回过神来一口两口将点心全吃进肚子里,眼下把嘴角一擦,就笑着道:“大人你回来了。”

    “姑娘,你怎么喝酒了?”天晴皱眉。

    从方才进门起就没吭过声的陆乔心笑了一声,脚一抬,身子晃了晃,她腰后的那只手也跟着动,连忙往前倾。

    天晴在一侧将她扶稳后,身后的手才在碰到她腰后迅速撤离。

    陆乔心白皙的脸变得粉嫩起来,白里透红的模样,眼神还残留几分清醒,想来也没喝太多。

    “外头冷,路过酒铺子……我让他给我买的酒……”

    陆乔心自小对于亲娘乔鹊所说的喝酒能暖身铭记在心,每回觉得冷了都要找酒喝。

    哪怕自知不胜酒力也要喝上几口果酒。

    闻言天晴又看向李鸣,像只护食的幼狼。

    李鸣顿时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眉心上扬,宣示着自己的无辜和冤枉。

    “钱是她自己付的,酒是她非要喝的,我不过是将酒铺在哪告诉她。”

    瞧见天裕天晴忍不住的一笑,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稍稍冷声道:“不是,我为何要同你们解释?”

    面前的两人更是偷笑不止。

    “快快将你家姑娘扶回屋里去。”

    “是,大人。”天晴笑着应是,紧忙将喝了酒走不稳路的陆乔心带走。

    “大人,我也来扶你回去吧。”天裕含笑凑上去,哪知李鸣却给了他一记白眼,将原先在陆乔心腰后悬着的手收回,抬手一挥。

    “本大人又没喝酒,一边去。”

    “……”

    当晚,陆乔心做了个无比长的梦,梦里,她有着如今的记忆。

    在梦境中,她回到了当年嫁进宁王府的那一日。红衣红轿,白雪纷纷,似乎都一模一样。

    不太一样的,便是她娘还活着。

    宁王早就携着喜轿在陆府门前等着,手下的丫鬟给她盖上红盖头,一切准备就绪,她起身时,小晴还给她提了一下裙摆,在她身侧小声道一句:“虽然在这里过得没那么好,可一下要走了,我还是舍不得的。”

    这句话引得陆乔心一笑,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小晴的手,当作安抚。

    就在她要踏出房门时,乔鹊进来了,身穿一袭梅红的衣裳,衬得整个人都年轻些许。

    “心儿。”乔鹊轻轻唤了一声。

    陆乔心的脚步一顿,她顶着红盖头,只能隐约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只一眼,她便眼眶发热。

    那个身影,同许多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门里门外的下人都一一无声行礼,乔鹊在陆府并不算得宠,如今男主人不在跟前,礼数上自是多有懈怠。

    乔鹊却并不在乎,她打心底里都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过得好,平安健康便足矣。

    “娘……”陆乔心一出声就哽咽,双手摸索着想要去够到乔鹊的手,扑空几次之后终于如愿摸到,那双手已经爬满皱纹,不复以往的嫩滑。

    豆大的泪珠脱离眼眶就垂直掉到地上,乔鹊显然注意到了,便忍不住伸手隔着红盖头擦拭着她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道:“心儿,今儿是你的大好日子,不许哭……”

    陆乔心身子一顿,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红盖头一把掀开,与乔鹊直面彼此。

    “哎呀姑娘,这盖头可不能随便掀的……”一旁的嬷嬷连忙急道。

    小晴挡在身旁拦着,“我早就看不惯你这个嬷嬷了,规矩忒多,姑娘马上就要嫁出去当王妃了,还敢在王妃面前扯规矩?你要规矩,你去嫁。”

    那个嬷嬷登时不敢再说话。

    只见隔着红盖头的那头,乔鹊早就无声落下泪水,眼睛都要红起来,这次是陆乔心抬手给她擦眼泪。

    “心儿,我听闻宁王是个不错的人,娘知道在这婚事上你受了委屈,可嫁给一个未来帝王未必就比嫁给闲散王爷好……”

    说到这里,乔鹊又开始掉眼泪。

    在陆乔心的记忆中,她娘是个温柔和蔼的妇人,她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尽管在这丞相府过得并不好,她也没有怨过任何人。

    她想,自己如今的心软怕就是随了乔鹊。

    宁王是个不错的人?她想到李鸣,嗯,也算是好人。

    “何况宁王与太子乃同母所生,想必将来也未必会对你们夫妻做什么。”

    这倒不清楚,毕竟李鸣并非是卫氏的亲生子,自然并非是上官令的亲兄长。不过她早有听闻,上官令温和谦逊,是个好学之人,待人也温和友善。

    想着她就不自禁点头,只觉得想来这二人应当私下处得也不错。

    而乔鹊看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是陆乔心认同自己方才说的话,顿时欣慰起来,还道:“看来我们心儿愈发懂事了。”

    “娘,我舍不得你。”陆乔心很快就抛开别的想法,一心放在眼前的妇人身上,将乔鹊从上至下打量一遍,好似许久都没有见过。

    二人彼此望着,乔鹊的眼睛虽都通红,可嘴里却说着:“傻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她轻叹一口气,小声道:“总归在这里也过得不自在。”

    母女说话间,还有下人来催,怕过了吉时。

    乔鹊闻言连忙把眼泪一抹,握着陆乔心的双手,嘱咐道:“心儿,嫁过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真受了委屈也不要自己扛着,回来跟你爹说,好歹关乎陆府的面子,你爹他不会什么都不管的。”

    “娘……”陆乔心忍着泪水不往下掉,却红了眼,“我定会多多回来看望您的。”

    最后小晴和那嬷嬷跟在陆乔心身后一同出了陆家大门,她们身后还有几个一同陪嫁的丫鬟,一大半都是嫡母塞进来的,一眼望去,个个都是美人,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都能瞧出。

    微风将她的红盖头掀起一角,使她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李鸣的那张脸,相比五年后,五年前的他看起来更具少年气,长相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不知道梦境中的李鸣,会是什么样的。

    二十一岁的李鸣穿着喜服骑着马,在大门外等着她,一旁是接自己回府的轿子,轿子后是同样穿着红衣的一行人。

    一切都很顺利,迎亲的阵仗也很浩大,就连她爹都在今日给了自己好脸色,或者毫不夸张地说,今日陆府上下都愿意给她这个从未出过陆府的陆五姑娘一个好脸色。

    陆乔心知道,这全然都是看在宁王的面上。

    敲锣打鼓好一阵热闹,陆乔心才随着李鸣到了宁王府。

    陆乔心在新房中待到了天黑,还没见李鸣的身影,她直接将红盖头给取下来放到一旁,随即招呼小晴进来给她送东西吃。

    “姑娘……不是,王妃,王爷没来,还不能吃。”也不知是谁教的,小晴改口竟这般快。

    “你何时变得这般守规矩了?”陆乔心微微皱眉,也不管她要如何,径直往桌子走去,直接拿起糕点就吃。

    小晴亦大步跟过来,也皱着眉,“那王妃你又何时这样不守规矩了?你往日在家中最是听嬷嬷们的话。”

    “这又不是陆府。”她大口吃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正因为不是在府中,这才要更谨慎小心。”小晴还小声嘀咕一句,“难不成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娘今儿的身子瞧着没那么弱了……”

    “我饿,总不能活活饿死我这个王妃吧?”陆乔心瞧见一旁有茶壶,连忙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一杯,哪知喝进嘴里才知晓那是一壶酒。

    她皱着眉,还是喝完了。

    正在这时,外有传来了声音,似是下人们行礼的动静。

    小晴连忙出去站着,见李鸣走过来,也福身问好:“见过王爷。”

    只见李鸣摆摆手,“都下去吧。”

    一声吩咐,外头原本都守着的下人很快就撤走了。

    见人走进来,陆乔心才开始有一丝心慌和无措,哪知李鸣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直接拿起她手边的酒喝了起来,看他脸上的泛红,想必也喝了不少酒。

    “李……”话音刚出,她就立马住嘴。

    哪知李鸣已然听见,还看着她问:“你?我什么?”

    “王爷喝了酒,怕是身子不爽,不如早些歇息吧?”

    李鸣甚至都没有发现她自己将红盖头掀了去。

    这话的意思在男人听来就是在说他醉了,李鸣连忙反驳道:“本王没醉,还能再喝……”

    甚至还把手搭在陆乔心的肩膀上,有些用力,她只能好声哄道:“好,好,王爷还能再喝。”

    “王妃,你陪本王喝。”

    很快,陆乔心的眼前就多了一个斟满酒的酒杯,她接过后又被眼前人摆弄着,硬是被他摆成喝交杯酒的姿势。

    “……喝。”

    陆乔心任由他闹,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哪知刚喝完酒,李鸣就卸了力,直直倒在她身上,还连带着往后退几步,两人一同倒在红扑扑的床榻上。

    上头还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

    陆乔心想起身,却被身上的人用力压着自己的手掌,紧接着李鸣紧闭的双眼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柔软相触,温热又麻痒。

    随之,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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