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一听,这是要做什么?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应下,只是满脸难为情的看着陆乔心。

    陆乔心比回来时冷静多了,瞥了她一眼,随后又转身闭上双眼,“去吧,出事我担着。”

    “……是。”

    听到屋门开了又关上的动静后,她才静下心来缓缓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水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白皙圆润的肩头上逐渐有水珠滑落,这空气中还隐约能闻到从某人身上沾染过来的酒味。

    这都让她没来由的心烦。

    天裕就要踏上长廊时,背上的人脚下一用力,正踹中他大腿外侧。

    “嘶——”

    “背我去书房。”背上的人轻声吩咐道,像是有气无力。

    耳边传来说话时带出的热气,还有那股忽略不掉的浓重酒气,天裕无奈点头,“是。”

    于是他快走几步,与转角处迎面而来的七顺碰上,天裕递了个眼色,七顺紧忙就为其打开了书房的门。

    在天裕背着人进去后,他还扭头看了眼对面的屋子,见没什么动静才跟着人进去,随后又利落关门。

    七顺也不知何时自己就有了这个习惯,每回进大人屋里前都要注意着对面的动静,有种做贼的莫名心虚。

    好似陆乔心才是这个府里真正的主人,而他们的身边都遍布眼线。

    “大人?”他一关上门转身就唤人。

    李鸣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椅子边,合着眸,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一副不愿别人打扰的头疼模样,就连天裕都在身侧朝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嗯……”这个字音从鼻腔里逃窜出来,更显得李鸣满脸不耐烦。

    做下人最重要的便是要看懂主子的眼色,跟在李鸣身边这么些年,七顺也不是白伺候的,眼下心里有数,轻声问道:“可要为大人备下茶水?”

    主子身上的那股酒味虽在回来时被风吹散了些,可还是能闻到的,七顺自然是担忧他的身子。

    只见李鸣摇着头摆摆手,七顺也只好不再多问,默默退下守在门外。

    书房里的窗子许是下人打扫时开了通风的,眼下一阵阵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纸张书册都吹起,纸张相碰的清脆声同外头的风打叶子声无二。

    天裕正想去把窗子关起来,却被李鸣拦下了。

    喝过酒的他眼下有些头疼,眉间紧皱,想起在养心殿的一幕幕,更是心烦。

    可脑中的画面一转,来到了马车里,那一抹柔软的温热,一时又让他如释重负般勾了勾唇角。

    他想,即便眼下陆乔心站在眼前骂他流氓无赖,他也全数认下。

    可是一想到她私下里那个坚韧却纯洁无害,偶尔带几分孩童幼稚的模样,又觉得被发觉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人,今日究竟发生何事?”天裕一说话,就打断了他脑中所有的回忆和幻想。

    天裕本也不想多问,只是原先要去关窗的脚步刚停下,一扭头就瞧见了他家大人那一抹无意识的笑。

    他忽然又觉得,兴许李鸣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心烦。

    闻言,李鸣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开口啧了一声,刚站回他身后的天裕顿时不敢多嘴,只是安分站着。

    “在殿上看见老三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今日之事不会那么简单。”

    他缓慢睁开双眼,眼里还有几分被酒水灌出来的迷离,好在眼底还是清明的。

    上官烈命他一人进宫,本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去之前也做好了万全准备,哪知进了养心殿发现还有诸位朝臣。

    那场面与上朝无甚差别,只不过倒像是衬了那赏花宴一般,桌椅齐全,人人坐下,桌上都是备好的点心与酒水。

    哪里像谈正事的模样?

    那些大臣们还穿着官服,更是奇怪了。

    他面带镇定,安静入座,直到上官令和上官玉也来了……

    前面还算正常,吃酒闲谈,谈着谈着又像是上了公堂——

    有人将他那疑似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的书信重提,欲治他一罪,一时殿中你一句我一句,几乎是吵得不可开交。

    上官烈仍然扮个好人角色,从头到尾看戏,最后跳出来说一些信任自己的好话。

    可众意难驳,上官烈最后只好勉为其难给他带上个有谋反嫌疑的帽子,既然罪名没落实,便革职打发他不日后护送乐真公主去和亲。

    如此才能平息了往日里朝臣们对他的怒怨。

    此事便就说完了。

    闻言天裕一脸恼怒,没忍住一拳砸在一旁的书架上,那书架都晃了晃。

    “岂有此理,那些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怎敢如此对大人?”天裕心里憋了气,双目满是憎恨,好似恨不得将那些在殿上乱说话的人撕了个干净。

    “若不是有大人在,他们哪来的安生日子过?先不说平日里他们有多招百姓们嫌,还搜刮民脂民膏,哪次不是大人你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脏事丑事都让大人出面,偏有好事时从来不叫上大人,眼下倒好,眼红大人你,钻到个空子便巴不得把大人踩在脚下。”

    “还有呢,先前那些个奇葩案件,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人操劳去办?临都城遇刺那回,除了王丞相,哪里还有旁人替大人着想?”

    天裕忍不住兴冲冲说了一大堆,“我看他们都巴不得把大人累死,最后再把功劳从大人身上拿回去!”

    “哼,当真是昏君底下不出贤臣。”天裕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些,原想让其闭嘴,可李鸣仔细一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他倒是懒得费气力去说那么多,给人收拾了那么多烂摊子,证据在手里拿稳才是最最紧要的。

    “东西都收好了吗?”

    天裕知晓他说的便是那些证据,因为这些证据实在重要,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个地方藏起来。

    他点点头,“收好了。”

    “那就好。”不知是不是天裕这一番打抱不平让他心里舒坦些,李鸣此刻觉得头疼减轻了不少,又想吩咐他旁的事情,“一会儿去……”

    “叩叩——”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李鸣要往下说的话,紧接着门外传来七顺的声音。

    “大人,可要服下醒酒汤?”

    闻言他皱眉,七顺是知道自己没有醉的,这会儿是在作甚?

    “大人不是说过不必打扰了吗?”天裕瞧见他面上犹豫疑惑的神情,朝门外扬声替他回绝。

    门外的七顺好似有些难为情,隔着一道门都能感受到他有些犹豫,支吾半响也没说出什么来。

    “这……”

    “大人,是陆姑娘心系大人醉酒伤身,特命婢女来给大人送醒酒汤。”

    是溪儿的声音,天裕听出来了,垂眸一看李鸣的脸色,发觉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显然一副闻之惬意的模样。

    果然,李鸣勾起嘴角,同时抬手。

    “进来吧。”天裕代为传话。

    七顺为其开门,溪儿好生端着一碗醒酒汤低头缓慢走进来,给李鸣行了礼,才站直身子,把手中的醒酒汤放在桌上。

    还都正好避开了放有书册的地方,那碗醒酒汤呈深褐色,闻着好浓一股生姜味。

    天裕闻到后也轻轻皱起眉头。

    李鸣自然也是感到有些许不对劲,可一时也说不上来,一心只想着这是陆乔心担心自己,为自己备下的。

    “这是她吩咐的?”他将醒酒汤拿到手里,忍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奇怪气味,颇有兴致地问。

    眼睛都亮几分,哪里像是喝醉酒的模样?

    溪儿眼下更是确认她家大人并没有喝醉,可也不敢深思陆姑娘为何要这般捉弄大人,她现下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

    “是。”险些就要走神,她连忙答道,“这是陆姑娘特意吩咐的。”

    好歹是跟了那么久的主子,终归是不愿看着人就眼睁睁将这碗东西喝下肚,溪儿将“特意”二字说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就盼着眼前人能察觉到手里那碗东西不对劲。

    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拿到手中时,李鸣便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只是内心那不可明喻的喜悦掩盖了这份警惕。

    “她还真是有心了。”某人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说完后他便毫不犹豫喝起那碗醒酒汤。

    “唔……”才喝下一口,他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狰狞,忍住了想吐出来的冲动,硬是将那口喝了下去,一手顺着心口拍打着。

    缓和呼吸时,另一只手拿着的醒酒汤随着动作晃了晃,洒了几口在地上,溪儿见状连忙将那碗汤药接过来放回桌上。

    随后便拿出干净的毛巾给李鸣擦拭湿掉的手心和沾湿的衣裳,天裕则在一旁拍着他的后背,给他家大人顺口气。

    这都遭的什么孽啊。

    “还,还当真是用心了……”

    七顺不知何时拿了茶水进来,天裕这时机灵多了,连忙给自家大人倒了茶,待李鸣喝过,才彻底喘回气来。

    “这里头是什么?”饶是陆乔心吩咐拿来的东西,眼下这般天裕的语气也有些担忧。

    李鸣已然站起身来,一手撑在书桌边沿,一手抬起示意身侧的天裕噤声。

    “大人……”天裕有些无奈,可也只能老实闭嘴。

    “我还有些头晕,汤药放在那儿吧,我待会再喝。”李鸣哪怕是喝了茶都还觉得嘴里头还有那股奇怪的味道,又酸又麻又辛辣。

    那醒酒汤究竟放了什么还不知道呢。

    可他早已给这碗难以下咽的醒酒汤冠上了陆乔心的名字,好似无论如何,这碗药没有错,给他送药的人也没有错,吩咐给他送药的人更没有错。

    “可是大人,姑娘让婢女看您喝完才能回去,不然……”溪儿面上有些难为情,站在原地看着李鸣,好似想要他立马将药喝下去,回头好交差。

    可是真的难以下咽啊……李鸣看了一眼那醒酒汤,眼中透着满满的犹豫。

    七顺守在门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快步凑上来,“大人,实在不行,我帮您喝了吧?”

    话音还未落下,另一道嗓音从门外响起,声音愈来愈近。

    “大人不愿意喝,是当真头晕,还是压根没有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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