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朝时,老皇帝将宣姝和宗明宸留下,等百官退却后站起身边走边说:“明宸,这段时间朕心绪不宁,要留国师在宫中。”

    宗明宸说:“能为父皇分忧乃儿臣之幸,宣姝会帮父皇早日解决此事的。”

    老皇帝点点头,轻叹一声,“国师,今夜开始你就留守在观星楼吧。”

    观星楼是皇宫北侧的一处楼阁,既是观星之处,也是国师的官派住处,如果没有冲喜一事,宣姝本应住在那里。

    宣姝低头行礼:“是,陛下。”

    老皇帝走后,宣姝对宗明宸说:“望殿下在王府安好,小心净达那帮人。”

    宗明宸“嗯”了一声,两人便前后脚走出宣政大殿,一人往宫门走,一人往观星楼走。

    -

    子夜,皇宫被清冷的蟾光覆盖,守夜的千牛卫在红色宫闱外巡逻。

    宣姝盘坐在榻上打坐,忽然听到了一阵风声,随即出门,黑影从宣姝眼前一闪而过,她追向妖气出现的地方,来到重玄门附近。

    重玄门是皇宫最北侧,常年没有人经过这里,再加上四周夜色笼罩,更添上一层诡异。

    突然,黑影朝宣姝袭来,宣姝淡定转身扔出一张符箓,黑影坠落到地上发出叽叽叫声。

    宣姝走上前发现是一根榕树树根,已经被自己的符箓灼烧成炭了,中心露出了一些冒泡的水。

    千牛卫将军秦绍赶来找宣姝:“国师大人可有发现端倪?陛下又梦魇了。”

    秦绍是秦家之子,秦绍的妹妹秦雯曾经还被淑妃点中过,想要让秦雯嫁给宗明宸,但最终宗越下旨让宣姝嫁给了宗明宸。

    秦绍在宫宴上曾见过宣姝,算是朝堂上的熟人,但这次是第一次与宣姝来往。

    宣姝将榕树树根捡起来,递给秦绍看。

    秦绍:“这是?”

    “千年树妖,我猜正是它在打扰陛下清梦。”

    秦绍问:“那国师已经杀了妖?”

    宣姝摇头:“榕树的根系甚多,可独木成林,若不找到它的真身,杀再多都杀不完。劳烦将军派人把皇宫内外的榕树都砍掉烧毁。”

    秦绍挥了挥手,两个部下便来到他面前:“照国师所说,将所有榕树都找出来烧了。”

    张公公急匆匆来到重玄门,“国师大人,陛下急召你。”

    宣姝点头,跟着张公公前往含光殿,进殿后,龙涎香的香气扑面而来,宗越的花白头发潦草地绑着,似乎是受惊不浅,手里拿着一把长剑。

    宗越见宣姝来了,便有些压不住怒意:“国师可有找到邪祟?”

    宣姝:“回陛下,臣跟踪黑影到了重玄门,重击之后变成了榕树枝,这是个千年树妖,臣杀死的只是它的根系,如果要灭妖,必须找到它的真身。但是臣有一点不明。”

    宗越皱眉:“什么?”

    “树木乃是天地之间最能吸收日月精华的植株,也是最有智慧的生灵,轻易不会害人。陛下是否曾见过这株千年榕树?”

    “朕从未见过什么千年榕树,”宗越来回踱步,中衣随步伐飘摆,“是否是因为狐仙与它有过节,才找到朕这里?”

    宣姝低头,“陛下,臣并不这么认为,如果真的是狐仙引来的祸,那么第一个找的必定是靖王殿下。臣在靖王府时,未曾察觉到有树妖出没。”

    宗越背着手,看了眼御书房桌上摆放的画卷,一个身穿粉衣的女子端坐在树下。“朕倒是希望是与她有关的。”

    宣姝听得出宗越的落寞,又问道:“陛下今夜梦到了什么?”

    “还是一样的人头趴在朕面前啃食,边啃还边说着什么话,但是朕醒来就忘记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东宫太子萧裕修那张稚嫩又怨恨的脸。”

    宣姝说:“陛下,这是你心中的心魔。”

    “心魔?”

    “一切不可化解的怨恨、愧意、遗憾都会沉积在心中,久而久之成为心魔,就像南方的树林中死物过多,就会生出瘴气,瘴气也会致人死地。妖邪之物都可将心魔放大,让你恐惧。若明夜还是如此,陛下可默念一句经文,自然能解脱。”

    宗越细思宣姝的说辞,似乎有道理,于是问道:“那千年树妖何时能抓住?”

    “臣会尽力去查找。”

    宣姝教授宗越经文后,就回到观雨楼躺着睡回笼觉。

    天明时,皇宫东边燃起一阵青烟,所有榕树都砍了。

    上朝时,臣子们都以为皇宫走水了,连忙问千牛卫:“是走水了吗?”

    千牛卫说:“不是,是国师下令要烧毁皇宫中所有的榕树。”

    宗明宸看向那阵腾腾升起青烟,四周却不见宣姝的踪影。他到了宣政大殿,百官已到,心中确定,宣姝是不会这么早上朝了。

    这正是宗明宸没有遇到宣姝之前的生活,但却让他有些失意,也不知宣姝在宫中做了什么,现在是否在观星楼睡着觉,就像她平日里一样。

    夕阳西下,宣姝才推开门走出来,拿着罗盘四处寻找千年榕树的踪迹。

    当宣姝来到朱雀大街时,正遇到北伐的军队班师回朝,为首的是裴家父子和陈雅君。

    裴临正在迎接大哥和父亲,转眼看到宣姝也在人群中,于是对她喊道:“国师大人?”

    宣姝转头看向裴临:“裴二爷。”

    裴临问:“国师大人这是去哪?”

    “我四处转转。”

    宣姝与陈雅君的目光交错的一瞬,后者抬着高高的下巴,踢了马肚子远远走到了前面。

    裴临说:“国师可知陈将军?”

    “知道,她是大衡第一位女武官。”

    裴临摇头,意有所指地问:“国师大人最近在皇宫中并未回王府,靖王殿下可曾问候过你?”

    宗明宸让山竹来宫里伺候了,还添置了几套宫装,但问候倒是没有,毕竟她没有上朝。

    “裴二爷想说什么?”

    裴临低声说:“国师大人帮过我,我也不能看着国师蒙在鼓里。陈雅君与靖王从前是青梅竹马,陈雅君早对靖王有意,若非边疆战事,靖王病重时陈雅君就会回来的。”

    宣姝噗呲一笑,“裴二爷,我并不在意这个。”

    裴临见宣姝这么大度,先是惊讶随后又释然了,“国师大人道法高强,红尘俗事不放在眼里就好,再怎么说皇室中人是不会只有一位王妃的。”

    宣姝点头,“这个我也知道,我先走一步了。”

    虽然大衡民风开放,女可休男,女可为官,但主导朝堂的仍然是男人,要想在男人堆里争地盘,陈雅君定不是一般人。宣姝敬陈雅君,若陈雅君真的与宗明宸在一起,那她正好可长住宫中,到时候来个金蝉脱壳。

    宣姝继续走了几步,罗盘上出现了轻微颤动,她朝巷子里追去,踪迹却再次消失了。

    能够确定的是树妖虽然没有在皇宫,但没有离开盛京城。

    宣姝回到皇宫后,秦绍来到观星楼对她说:“国师,方圆十里皆未找到千年榕树。”

    宣姝说:“那就继续搜寻,一定要找到它的真身在哪里。另外劳烦将军加强皇宫守卫,它虽没有在皇宫,但仍然会出现。”

    “好。”

    傍晚时分,宗妙音面露喜色地来到观星楼,找到宣姝。

    “国师大人,明日可不要睡懒觉,记得来上朝。”

    宣姝问:“公主殿下为何这么说?”

    宗妙音捂唇笑道:“父皇已经拟旨让沈知遥做我的驸马了,明日在朝堂上会让国师大人为我们拟订婚期。”

    “公主为何不让陛下直接下旨?”

    “因为本公主要让国师和所有臣子都同一时间知道此事。”

    宗妙音说到这朝宣姝挑眉,“本公主可是第一回看到父皇上朝都敢不来的国师,所以亲自来提醒你了。”

    宣姝当即掐指一算,发现宗妙音此次成亲凶多吉少,可是若现在告知宗妙音此事不可,恐怕自己要完蛋。

    宣姝试探地问:“公主想要何时与沈大人成亲?”

    “越快越好。”

    “公主不如再多等几个月,年关将近时吉日最好。”

    宗妙音的嘴马上瘪下去,“父皇的旨意已下,为何本公主要拖到那个时候?国师大人可不要让本公主失望,你连侵扰皇宫的所谓‘树妖’都还没抓住呢。”

    宗妙音轻哼一声转身走了,留下一阵香风。

    宣姝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割舍自己在梦中修炼的时间,早起去上朝。

    这一日,宗越不仅下旨赐婚,另外也对裴家父子、陈雅君和武将部下加官晋爵了。

    宣姝站在文官之列,掩盖在宰相身后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朝周围看了眼,发现宗明宸正黑着脸在看自己。

    宣姝马上把捂嘴的手放下去,拿好玉圭。

    这一幕恰恰落在陈雅君的眼中。

    下朝后,宣姝等众多官员离开后才慢慢走出去,宗明宸走在宣姝身旁,沉默着走出宣政大殿,他本想问昨日裴临与她说了什么,向她解释陈雅君的事情,但想了想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

    宗明宸拉住宣姝,“与本王出宫一趟。”

    宣姝问:“什么事?”

    这时淑妃宫里的嬷嬷急匆匆赶来,“国师大人,淑妃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宗明宸说:“母妃找她何事?”

    嬷嬷躬身道:“奴才不知,但淑妃娘娘说让国师大人下朝就过去。”

    宣姝收了被宗明宸握住的手,“殿下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宗明宸说:“也好,本王在宫外等你。”

    宗明宸看着宣姝和淑妃宫里的嬷嬷往庆阳宫走,转身出宫时,无意看到沈知遥与宰相正在台阶下说话,两人向他行礼,随后各自走了。

    -

    宣姝来到淑妃住的庆阳宫,淑妃便让御医给她诊脉,宣姝也不忌讳什么,伸手让御医诊。

    虽说宣姝嫁给宗明宸才三个月,但是寻常女子没吃避子汤的话也该怀上了,现在她还没有动静。

    淑妃一是担心皇室子嗣问题,二是淑妃并不像宗明宸一样想要退出朝堂纷争,而是想要借宗明宸,爬上皇后之位,这样才能在宗越死后立于不败之地。

    御医将宣姝的脉象告知淑妃,“国师大人体寒非常,恐怕不是易孕之身。”

    淑妃有些忧心地问:“吃药调理可能好?”

    御医面色严肃,“臣暂可开一道方子试试。”

    御医开完方子离开后,淑妃屏退旁人,留宣姝一人在殿内,温和地说:“宣姝,明宸的病多亏了你,但你这身体一时半会调理不好,再者你为国师必定无法时时顾及明宸,本宫想……”

    宣姝说:“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不会介意的。”

    “秦家的女儿与明宸少年相识,若你不介意,可让明宸纳为侧妃,再找两家家世清白的女子做妾室。”

    宣姝神色淡然地说:“娘娘,我没有任何怨言,但若要纳侧妃,得看靖王殿下的意思。”

    如果宗明宸愿意,她可以和离将王妃的位置让出来,给陈雅君正好。她本就不是这世间人,只是机缘巧合与宗明宸做这一场夫妻。

    但不知怎的,宣姝心中还是有些不悦。宗明宸不会这么狠心把救命恩人一脚踢开吧?

    可是宗明宸也没有理由,为自己守那份忠诚之心,毕竟两人都不是真夫妻。

    淑妃说:“此事其实本宫早有心问你,但介于你与明宸新婚,就让此事暂缓了。不过此事本宫也与陛下商议了,陛下会告知明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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