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声响起，屋内仍是一片暗压压的黑，程榆芊却是忍不住想要起身，马上去拜见荀家真正的当家人——她的婆婆周慧蓉。
向来克制内敛的人，若不是怕扰乱旁边人的睡眠，只怕早就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为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她整整等了三年。
三年前她十七岁，为了母亲的病自行头上插草，打坐于西街大道旁，等着有人看上她，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西街卖菜卖饭，热热闹闹的，也买卖人口。
她是秀才家的姑娘，秀才爹去世了好几年，娘亲体弱，家里也穷，往常是靠着她跟她娘绣帕子勉强果腹。
程榆芊模样长得好，眼圆鼻翘，又有一身在太阳底下晒不黑的好皮子，刚及笄，说亲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不过一听她的要求，又一个个地翻着白眼出来了——
这程家大姑娘还当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嫦娥呐!
别说不是，就算真是，也没有哪家会要这样的。
出嫁还要带着老娘和小妹？想得真美。
于是到了十七，程榆芊还安稳在家里待着，瞧着她娘每日里唉声叹气的，埋怨自己拖累了她，她也不再劝。
跟她说过多少遍，她自己也不想那么早嫁到别人家里，她娘就是不信，非说就没见过谁家女子到了年纪不想婆家的。
程榆芊当时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听话的好大闺女的形象，她只好低眉顺眼地不说话，瞧着乖顺的不能行。
其实她内里的心思，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想起前头住的的赵婶子，平日里洗衣做饭，家里家外地一把抓，都好成这样了，她男人喝完酒回来，一句不高兴还不是抓着头发就打？
这样的事她见得不少，没人知道，她心里早就不把女子成婚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娶来嫁去，不就那么回事？
她巴不得一辈子留在家里嫁不出去!
这样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对于她娘这样安分守己，以男子为天的人说不通，她索性就噤了口，由着她啰嗦，左右她也不进耳。
而带着自己娘亲和妹妹出嫁，这样的说法，里面全是她的私心。
她娘犟不过她，又觉着高兴又是担心，可其实她正是用这样的借口堵了上门媒婆的嘴，为她多挣来几年自由的时光。
可也是十七岁这年，她娘有一次去西街买菜时，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人中了暑，一下子晕倒在大街上，自那以后，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虚弱。
请大夫来看，说是身体早就亏空的不能行，这一下子给激着了，身体毛病就全都钻了出来，且得好生养上一段时间。
养上一段时间不打紧，省吃俭用紧紧肚皮，她们娘仨也不是活不下去。
就是大夫开的补药，里面好些她听没听过，见没见过的，一问才知道那什么人参鹿茸之类，都是她卖了全部家当也买不起一角的。
程榆芊熬了两个大夜。
第三天一大早，谁也没说，天不大亮，就拿个破草席子，头上插草坐在了西市。
跪那儿她嫌疼。
天亮起来，渐渐有人围着她看热闹，可就是没人开口搭话，她瞧着这样不行，起身去旁边的代写书信铺子上借了笔墨，自己提笔写了几个大字：
秀才家闺女，现家中急用银钱，自卖其身，价高者得。
秀才家闺女的名头，意味着她多少通些笔墨，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
程榆芊觉得这样她也许能多卖几个钱。
可是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能入了端王府夫人的眼。
端王府老爷子是开国肱骨之臣，这家的大孙子前几年又中了状元，当时喜讯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要守在街边等着捡糖吃。
她被丫鬟请进了府。
不过几刻，她这个前一个时辰还在大街上任人围观的秀才之女，过不了几天，便要成为端王府的主母了。
是也，她要嫁给荀家的老大，那个得过状元的骄子，荀滦。
荀滦是端王府未来的主人，他的妻子，嫁进去后，原来的婆婆便会退居身后，将大儿媳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主母。
这意味着，程榆芊甫一嫁入端王府，立刻能成为主母。
成交的条件是端王府帮她治好她娘何敏，她呢，嫁进端王府三年。
三年后，自行和离。
在这三年里，她要在端王府扮演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木呆主母。
“就跟你方才在街上的那个样子便可。”
端王府内宅当家人周慧蓉觑着眼皮看她。
呆呆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于是程榆芊便明白了她的任务是什么——在端王府的三年，扮演一个不苟言笑的、木讷的所谓主母。
只这样就行。
她完成的不可谓不好，上到其它府的主母小姐，下到端王府里的婆子丫鬟，没有人不知道荀家有个拙口钝腮的“好”主母。
程榆芊想着今天过后，自己便可恢复自由身，她暗自谋划着未来的打算，直到身边人坐起了身，她才反应过来，当下也连忙起身，“我去为夫君拿衣裳。”
被子里的她不着寸缕，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仍残留着昨夜欢好过的痕迹。
她就那样下了地，体态窈窕轻盈，便是身后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人仍是一丝不苟地将衣服一件件地穿将起来。
她的脸上是不变的寡淡呆板，荀滦每每瞅着这样的她，心底的温存躁动便一点点地消失。
他的这位夫人，确实无趣得紧，好在人还是有温度的，夜里抱着睡觉，不去看她的脸，倒是还能觉出几分舒服。
程榆芊拿了衣服过来，荀滦起身下床，他的身上同样干干净净。
楚璃从里衣替他穿起，他虽是文臣，平日里也练武强身，精壮的腰身被她环在怀里，她低头在他身前替他系带。
荀滦看着她的头顶，发丝漆黑，额前细碎的绒毛随意散着，柔软蓬松，他想摸摸，往下又看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终是又作罢。
早饭过，他去上值，程榆芊送他到院子口，两人站定，荀滦盯着她说：“不用再往前送了，我走啦。”
他的夫人便点点头，嘴角也不扯一下，还是那副呆滞的表情，荀滦便转身走了。
他人刚走，程榆芊立马大步往回走，怕人注意到，只得又克制地放缓脚步，回了屋，收拾起自己的包裹来。
衣服首饰金银珠宝，这些都不是她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压根也没准备带，就把自己刚来端王府时拿的两身衣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选一身规整些的穿上去，再有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食谱方子，这是她的心血所在。
不过须臾，东西就收拾完了，程榆芊瞧着时间，估摸着那位婆婆还在用食，只得又在屋里呆了会，将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觉摸着时间到了，这才向那处行去。
她到的时候，端王府内宅真正的当家人，她的婆婆，周慧蓉正坐在太师椅里喝茶，见她来了，身上的衣服还有胳膊上挎的包裹，也不惊讶，一副了然的姿态。
这是她们两人、不，三人皆等候多时的日子。
除了她，她婆婆，还有郑家的姑娘郑雲茹。
那才是周夫人真正中意的儿媳。
周夫人当时找到她，说的是郑家的姑娘刚丧母，需要为母守孝三年，而荀滦的祖母当时还在世，不过身体也不好，见天儿说要抱孙子，周慧蓉没办法，从西市经过，见程榆芊大喇喇坐在街边，双眼无波，不喜不悲，瞧着也没什么活泛气儿。
她回去后还想起这个小姑娘，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郑家那姑娘性子好，爹爹在朝为官，是能帮上滦儿的，她从前去参加其它夫人府上的各种宴席时，也早就相中郑雲茹，默认她会成为自家儿媳了。
郑雲茹那孩子心里也是有数的。
不过眼下赶上了着时候，婆婆又天天念叨，周慧蓉被烦的没办法，又不好违逆老太太，程榆芊那张脸突然就跳了出来。
这姑娘识字，好歹能拿的出去手。
她是不是可以先找个人从中间过渡一下，待到三年后郑雲茹守孝结束，滦儿这边再和离，把主母位置让腾出来就行了。
周慧蓉深觉这样的方法可行。
她想着其中唯一有变数的就是滦儿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万一那姑娘跟了他三年，他再真对她上心，不愿和离怎么办？
那是万万不能行的!
若是那姑娘瞧着就不招人喜欢怎么样？
周慧蓉想着那张木呆的脸，便觉着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她让丫鬟把人带了过来。
一问才知，她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妹子。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没有父亲，也无兄弟，麻烦事就少多了。
她跟程榆芊便约定好，以三年为期，这三年内，程榆芊什么都不用做——这里的不用做，包括不用她对内维持一个持家有方的当家主母，对外做出什么得体有礼的荀家大儿媳的面子功夫。
不失礼不惹麻烦即可，其它时候当个透明人即可。
也不要笑不要闹，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她，存在感越弱越好。
说是主母，除了她俩，又有谁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周慧蓉要的只是一个暂时能应付婆婆的木偶人。
程榆芊要的是她娘的健康，还有三年后她的自由。
这比真被哪家老爷买回去当小妾，一辈子都活在后院一方小天地里，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对于周慧蓉的要求，她应的爽快。
爽快到叫周慧蓉怀疑她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话。
不过待人进门后，她的表现让周慧蓉比预想中的还要满意。
周慧蓉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无需强调这点，这个儿媳妇，即便是见了她婆婆，也能做到面上不漏一丝笑。
难得难得。
周慧蓉见程榆芊前来，把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拿给她。
和离书不是滦儿写的，名字却是让他先写过的，上面盖的章也是他的。
这点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很容易能做到的。
程榆芊暗压下心中激动，面上不露声色，拿了和离书，微一俯身，转身便要走。
身后传来试探，“不再见滦儿一面？”
没有回身，风中有声音穿过，清脆坚定，“做戏而已，便不用再见了。”
周慧蓉一怔，明明是合乎她心愿的结局，这人的最后一句话，居然也叫她忍不住心头一冷。
倒是干脆利落。
——
荀滦忙了一日，先回去院子更衣，屋里没有像以往出来迎人，他有些奇怪，刚换好衣，母亲那边来了人，说是让他过去一趟。
他刚坐下，母亲便将一张纸递到他手里。
“这是……”
余下的话再不用出口，他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和离书”三个大字。
里面内容不多，不过是他与程氏性情不合，两人好聚好散而已。
荀滦脑袋发疼，他按住眉心，站起身问：“母亲，程氏她人呢？”
“一大早便走了。”
周慧蓉觑着他脸色，想着迎娶郑雲茹进门的事儿过几天再提也不迟。
“我去找她。”
往前走没两步，突然顿住脚步，肩膀抖了抖，转过身来问：“母亲，程氏她娘家在哪儿？”
向来克制内敛的人，若不是怕扰乱旁边人的睡眠，只怕早就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为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她整整等了三年。
三年前她十七岁，为了母亲的病自行头上插草，打坐于西街大道旁，等着有人看上她，把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西街卖菜卖饭，热热闹闹的，也买卖人口。
她是秀才家的姑娘，秀才爹去世了好几年，娘亲体弱，家里也穷，往常是靠着她跟她娘绣帕子勉强果腹。
程榆芊模样长得好，眼圆鼻翘，又有一身在太阳底下晒不黑的好皮子，刚及笄，说亲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不过一听她的要求，又一个个地翻着白眼出来了——
这程家大姑娘还当自己是天上掉下来的嫦娥呐!
别说不是，就算真是，也没有哪家会要这样的。
出嫁还要带着老娘和小妹？想得真美。
于是到了十七，程榆芊还安稳在家里待着，瞧着她娘每日里唉声叹气的，埋怨自己拖累了她，她也不再劝。
跟她说过多少遍，她自己也不想那么早嫁到别人家里，她娘就是不信，非说就没见过谁家女子到了年纪不想婆家的。
程榆芊当时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听话的好大闺女的形象，她只好低眉顺眼地不说话，瞧着乖顺的不能行。
其实她内里的心思，早就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想起前头住的的赵婶子，平日里洗衣做饭，家里家外地一把抓，都好成这样了，她男人喝完酒回来，一句不高兴还不是抓着头发就打？
这样的事她见得不少，没人知道，她心里早就不把女子成婚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娶来嫁去，不就那么回事？
她巴不得一辈子留在家里嫁不出去!
这样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对于她娘这样安分守己，以男子为天的人说不通，她索性就噤了口，由着她啰嗦，左右她也不进耳。
而带着自己娘亲和妹妹出嫁，这样的说法，里面全是她的私心。
她娘犟不过她，又觉着高兴又是担心，可其实她正是用这样的借口堵了上门媒婆的嘴，为她多挣来几年自由的时光。
可也是十七岁这年，她娘有一次去西街买菜时，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人中了暑，一下子晕倒在大街上，自那以后，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虚弱。
请大夫来看，说是身体早就亏空的不能行，这一下子给激着了，身体毛病就全都钻了出来，且得好生养上一段时间。
养上一段时间不打紧，省吃俭用紧紧肚皮，她们娘仨也不是活不下去。
就是大夫开的补药，里面好些她听没听过，见没见过的，一问才知道那什么人参鹿茸之类，都是她卖了全部家当也买不起一角的。
程榆芊熬了两个大夜。
第三天一大早，谁也没说，天不大亮，就拿个破草席子，头上插草坐在了西市。
跪那儿她嫌疼。
天亮起来，渐渐有人围着她看热闹，可就是没人开口搭话，她瞧着这样不行，起身去旁边的代写书信铺子上借了笔墨，自己提笔写了几个大字：
秀才家闺女，现家中急用银钱，自卖其身，价高者得。
秀才家闺女的名头，意味着她多少通些笔墨，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
程榆芊觉得这样她也许能多卖几个钱。
可是她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能入了端王府夫人的眼。
端王府老爷子是开国肱骨之臣，这家的大孙子前几年又中了状元，当时喜讯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要守在街边等着捡糖吃。
她被丫鬟请进了府。
不过几刻，她这个前一个时辰还在大街上任人围观的秀才之女，过不了几天，便要成为端王府的主母了。
是也，她要嫁给荀家的老大，那个得过状元的骄子，荀滦。
荀滦是端王府未来的主人，他的妻子，嫁进去后，原来的婆婆便会退居身后，将大儿媳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主母。
这意味着，程榆芊甫一嫁入端王府，立刻能成为主母。
成交的条件是端王府帮她治好她娘何敏，她呢，嫁进端王府三年。
三年后，自行和离。
在这三年里，她要在端王府扮演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木呆主母。
“就跟你方才在街上的那个样子便可。”
端王府内宅当家人周慧蓉觑着眼皮看她。
呆呆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于是程榆芊便明白了她的任务是什么——在端王府的三年，扮演一个不苟言笑的、木讷的所谓主母。
只这样就行。
她完成的不可谓不好，上到其它府的主母小姐，下到端王府里的婆子丫鬟，没有人不知道荀家有个拙口钝腮的“好”主母。
程榆芊想着今天过后，自己便可恢复自由身，她暗自谋划着未来的打算，直到身边人坐起了身，她才反应过来，当下也连忙起身，“我去为夫君拿衣裳。”
被子里的她不着寸缕，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仍残留着昨夜欢好过的痕迹。
她就那样下了地，体态窈窕轻盈，便是身后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人仍是一丝不苟地将衣服一件件地穿将起来。
她的脸上是不变的寡淡呆板，荀滦每每瞅着这样的她，心底的温存躁动便一点点地消失。
他的这位夫人，确实无趣得紧，好在人还是有温度的，夜里抱着睡觉，不去看她的脸，倒是还能觉出几分舒服。
程榆芊拿了衣服过来，荀滦起身下床，他的身上同样干干净净。
楚璃从里衣替他穿起，他虽是文臣，平日里也练武强身，精壮的腰身被她环在怀里，她低头在他身前替他系带。
荀滦看着她的头顶，发丝漆黑，额前细碎的绒毛随意散着，柔软蓬松，他想摸摸，往下又看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终是又作罢。
早饭过，他去上值，程榆芊送他到院子口，两人站定，荀滦盯着她说：“不用再往前送了，我走啦。”
他的夫人便点点头，嘴角也不扯一下，还是那副呆滞的表情，荀滦便转身走了。
他人刚走，程榆芊立马大步往回走，怕人注意到，只得又克制地放缓脚步，回了屋，收拾起自己的包裹来。
衣服首饰金银珠宝，这些都不是她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压根也没准备带，就把自己刚来端王府时拿的两身衣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选一身规整些的穿上去，再有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食谱方子，这是她的心血所在。
不过须臾，东西就收拾完了，程榆芊瞧着时间，估摸着那位婆婆还在用食，只得又在屋里呆了会，将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觉摸着时间到了，这才向那处行去。
她到的时候，端王府内宅真正的当家人，她的婆婆，周慧蓉正坐在太师椅里喝茶，见她来了，身上的衣服还有胳膊上挎的包裹，也不惊讶，一副了然的姿态。
这是她们两人、不，三人皆等候多时的日子。
除了她，她婆婆，还有郑家的姑娘郑雲茹。
那才是周夫人真正中意的儿媳。
周夫人当时找到她，说的是郑家的姑娘刚丧母，需要为母守孝三年，而荀滦的祖母当时还在世，不过身体也不好，见天儿说要抱孙子，周慧蓉没办法，从西市经过，见程榆芊大喇喇坐在街边，双眼无波，不喜不悲，瞧着也没什么活泛气儿。
她回去后还想起这个小姑娘，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
郑家那姑娘性子好，爹爹在朝为官，是能帮上滦儿的，她从前去参加其它夫人府上的各种宴席时，也早就相中郑雲茹，默认她会成为自家儿媳了。
郑雲茹那孩子心里也是有数的。
不过眼下赶上了着时候，婆婆又天天念叨，周慧蓉被烦的没办法，又不好违逆老太太，程榆芊那张脸突然就跳了出来。
这姑娘识字，好歹能拿的出去手。
她是不是可以先找个人从中间过渡一下，待到三年后郑雲茹守孝结束，滦儿这边再和离，把主母位置让腾出来就行了。
周慧蓉深觉这样的方法可行。
她想着其中唯一有变数的就是滦儿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万一那姑娘跟了他三年，他再真对她上心，不愿和离怎么办？
那是万万不能行的!
若是那姑娘瞧着就不招人喜欢怎么样？
周慧蓉想着那张木呆的脸，便觉着手里的茶都不香了。
她让丫鬟把人带了过来。
一问才知，她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妹子。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没有父亲，也无兄弟，麻烦事就少多了。
她跟程榆芊便约定好，以三年为期，这三年内，程榆芊什么都不用做——这里的不用做，包括不用她对内维持一个持家有方的当家主母，对外做出什么得体有礼的荀家大儿媳的面子功夫。
不失礼不惹麻烦即可，其它时候当个透明人即可。
也不要笑不要闹，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她，存在感越弱越好。
说是主母，除了她俩，又有谁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周慧蓉要的只是一个暂时能应付婆婆的木偶人。
程榆芊要的是她娘的健康，还有三年后她的自由。
这比真被哪家老爷买回去当小妾，一辈子都活在后院一方小天地里，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对于周慧蓉的要求，她应的爽快。
爽快到叫周慧蓉怀疑她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话。
不过待人进门后，她的表现让周慧蓉比预想中的还要满意。
周慧蓉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无需强调这点，这个儿媳妇，即便是见了她婆婆，也能做到面上不漏一丝笑。
难得难得。
周慧蓉见程榆芊前来，把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拿给她。
和离书不是滦儿写的，名字却是让他先写过的，上面盖的章也是他的。
这点她这个当娘的还是很容易能做到的。
程榆芊暗压下心中激动，面上不露声色，拿了和离书，微一俯身，转身便要走。
身后传来试探，“不再见滦儿一面？”
没有回身，风中有声音穿过，清脆坚定，“做戏而已，便不用再见了。”
周慧蓉一怔，明明是合乎她心愿的结局，这人的最后一句话，居然也叫她忍不住心头一冷。
倒是干脆利落。
——
荀滦忙了一日，先回去院子更衣，屋里没有像以往出来迎人，他有些奇怪，刚换好衣，母亲那边来了人，说是让他过去一趟。
他刚坐下，母亲便将一张纸递到他手里。
“这是……”
余下的话再不用出口，他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和离书”三个大字。
里面内容不多，不过是他与程氏性情不合，两人好聚好散而已。
荀滦脑袋发疼，他按住眉心，站起身问：“母亲，程氏她人呢？”
“一大早便走了。”
周慧蓉觑着他脸色，想着迎娶郑雲茹进门的事儿过几天再提也不迟。
“我去找她。”
往前走没两步，突然顿住脚步，肩膀抖了抖，转过身来问：“母亲，程氏她娘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