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飞驰,短短三天,林蕴体验了两次速度与激情。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有种跟人殉情的感觉。

    林蕴抓着安全带,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默默观察着驾驶座上的人。

    他看起来很狂躁,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脸上肌肉紧绷着,手背青筋凸起,林蕴似乎能听到微弱的电流声。

    他不会真的被江辙的话刺激到了吧。

    就因为对方说他是仿生人,不应该管自己的事情,这就生气了?

    可这也是实话,现在社会,仿生人的地位这么高,他总不能因为江辙的话自卑吧。

    可他一改之前温顺的性情,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林蕴感觉自己对仿生人知识了解的实在不够深,她决定静观其变。

    林蕴瞄了眼车速,眼前一黑。她决定,如果自己能活着到家,她一定恶补仿生人相关知识,并在明天把对方送到白凡那里检查一下,特殊定制版的仿生人也不能坏得这么快啊。

    顶着一阵阵想吐的冲动,车子终于成功停到地下车位,轰鸣的发动机瞬间安静下来,车厢内仿生人的喘气声十分明显。

    仿生人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双手紧握成拳,他试图平息体内的电流涌动。

    江辙在激他,他一定看出了什么。

    可恶,自己差点就在林蕴面前失控了。

    他想好好道歉,掩盖好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的计划能更顺利地进行。可是泛滥的情绪让他压根说不出话来,懊悔、恐惧、痛苦。电流交替,他脑海中,意识逐渐模糊。

    他原本计划好的美好夜晚。

    不,不要——

    阿恒缓缓睁开眼睛,昏暗的车厢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但在嗅到林蕴的气味后,他眼睛睁大,立刻转头,却看到林蕴蜷缩着贴在车门上,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蕴蕴,你怎么了?”他立刻慌了神,伸手要去触碰面前的人。

    林蕴伸手将他推开,声音微弱:“开门。”

    “好好好。”他忙不迭地把车门打开,林蕴跑下车,他紧跟着过去。

    再一次,林蕴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阿恒慌乱地拿着纸巾和水,单膝跪在地上,未知的情形让他更加无措,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林蕴脾气再好也会生气,他刚才飙车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决绝,现在情绪稳定下来后开始害怕了,她可不惯着!

    “起开。”林蕴咳了一声,就力推了他一把。

    阿恒毫无防备,林蕴用的力气不小,两人之间一下拉开了距离。

    他变得不知所措,拿着纸巾的手微微抖动,意识易主,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在家里等着她,却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出现在车库里,而蕴蕴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精密的情绪感知系统告诉他,林蕴现在并不想和他讲话。

    他将纸巾和水放在她身旁,默默退后一步,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垂着头,偷偷观察她的情况。

    林蕴漱了口,有些脱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也没看就往电梯方向走。

    她需要立刻回去联系白凡,问问究竟这种情况是偶然还是普遍的,以及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她不能如此被动地接受着阿恒的情绪转变,哪天再坐一次空中飞车,她怕是真要去换器官了。

    林蕴到家后,直接走进卧室,“砰”地就把门给关上。

    阿恒最终也没能开口,他默默坐回餐桌旁。加热餐垫开着,精心准备的菜品和刚出锅没有区别,一样诱人,只是,

    他听到林蕴和白凡打电话的声音。

    她还愿意吃吗?

    他是不是,要被送走了?

    ——

    病房内,陈凌正在通电话,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声音温润儒雅:

    “救出来就好,这次受了不小的惊吓,要让塞丽好好休息。江辙那边我来安排。”

    挂断电话,他站在窗前,凝视着医院的人造星空。繁星点缀,时不时有流星划过,群星在偌大的天空闪烁着,缺一个统领者。

    何威敲门后走过来,神情犹豫:“司令,工厂里埋伏的仿生人全消失了,终端系统检查不出来是谁控制的。”

    陈凌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您真的要嘉奖江辙?这件事再报道出去,他的名声就过大了,明年的选举会不会......”

    “好了,我有分寸。”陈凌微笑着说:“嘉奖是要有的,站不站得稳就看他了。回去早点休息,等这件事情过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司令。”

    屋内安静下来,陈凌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看来,他或许想错了。

    那个仿生人不是被人控制的,他似乎有着极强的独立意识,他的能力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他要尽快想一个办法,借助对方的手,迅速铲除一切障碍。

    —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对车速过于敏感了?”

    窗外雷声轰鸣,倾盆大雨倒下,白凡刚从实验室回家就接到林蕴的视频通话。他还没来得调侃对方终于舍得主动联系自己,她那焦急的质问就传了过来。

    白凡早就发现,林蕴似乎对车速过于敏感。

    现在车辆的速度得到了整体提升,路上有车辆专用道,200码是十分正常的速度。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他带过去,你检查一下。”林蕴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不过我保证他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可是我为你高级定制的仿生人,有点情绪波动很正常好嘛。”

    林蕴被他的话唬住了,她不是很了解仿生人,而白凡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那,我问你个问题。”林蕴想了想:“有没有不归仿生人管理局控制,而且还具备攻击力的仿生人。”

    不归管理局管控,这在林蕴的认知内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这意味着社会和市场格局会被扰乱。

    白凡坐到沙发上,将视频投影到对面墙上,家政仿生人端了一杯咖啡过来,他轻抿一口,不以为然地说:“当然有了,你的这个也不归他们管啊。”

    高级定制,各种服务应有尽有,除了没有真实心跳,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什么!”

    林蕴想了半天,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社会黑暗面的话,没想到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居然是她自己!

    “那么紧张做什么,这是很常见的事。仿生人管理局流程复杂,管理混乱,什么都要报备,麻烦。不过你放心,他不是那种黑心机构制造出来的,质量绝对一流。”

    “完全自由,几乎全能,攻击力不强,还能顺便保护你,时不时还能爆点金币,这么完美的仿生人,你居然还对他不满意,我都替他委屈啊。要我说,你和他好好相处,就你目前的感情状况,等哪天政策松动,你直接拉上他结婚都可以,不亏的啊。”

    “好了,别说了,睡觉吧。”

    白凡越说越来劲,林蕴的脸色越来越不自在,她果断把视频掐掉。

    坐在床边上,她呆呆地看着墙面,依旧处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后怕。

    还好没让阿恒和江辙多接触,要不然被他看出来不同,再怀疑到今天的事情上就糟糕了。

    那时候,不仅阿恒要被带走,白凡说不定也要跟着受累。

    或许是今天江辙的话被他误解,他以为对方有恶意,这才有了那么强烈的情绪变化。

    是她想多了。

    但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他应该会很难过。

    想到这里,林蕴起身,将卧室门打开。

    门突然打开,阿恒似乎没反应过来,准备敲门的手立刻放了下来,他紧跟着将头垂了下去,再次沉默下去。

    阿恒看着饭菜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鼓起勇气来敲门。

    但面对现实需要勇气,林蕴猝不及防地把门打开,他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话瞬间七零八落。

    “对不起。”最终,他只说出这三个字。

    过道有盏吊灯,一旁放着书架,高大的身影将灯挡得严严实实,阴影顺着敞开的卧室门投射在地上,他话里充满着小心翼翼,无助又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情绪低落到快要溢出来,哪怕是傻子都能感受得十分清楚。

    看来白凡说得确实没错,特殊定制的仿生人情绪波动真的好明显。

    因为是自己的无知造成的误会,林蕴想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便主动碰了碰他的手臂,笑着说:“要吃晚饭吗,我闻到香味啦。”

    始料未及的答案,阿恒有些惊讶,他立刻抬头,对上林蕴的盈盈小脸,不由得点头:“好,可,可以吃饭了。”

    “这么丰盛啊。”林蕴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发自内心夸赞道:“阿恒,你也太厉害了!”

    阿恒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摸了摸鼻子。

    “嗯,好好吃!”林蕴尝了一口鱼肉,鲜香扑鼻,入口即化。

    “哎,你怎么站着,快坐啊。”

    他听话地坐到椅子上。

    “真是可惜你自己没办法吃到你自己做的食物。”林蕴惋惜,仿生人只能吃特定的营养液,那单一的味道实在无聊。

    一般林蕴说什么,对方一定会接话,但他此时却罕见地沉默,连笑容都是僵硬的。

    林蕴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放下筷子:“阿恒,你怎么了?”

    “我,我明天是不是要走了。”他低着头,灯光落在他脸上,睫毛的阴影垂下。

    “走?你要去哪儿?”林蕴没反应过来。

    听到这话后,阿恒眼里有了点细碎的光芒,他猛地抬头:

    “我不用被送走吗?我,我,做了不好的事,对不起。”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蕴蕴不开心,是他的错,他要道歉。

    完了,果真因为自己的态度难过。

    但对天发誓,从给他取了名字后,林蕴再也没动过送他走的念头了。

    林蕴十分愧疚,看了看桌面,花瓶里插着几支蔷薇,她抽出一支,向前探身。

    “如果你喜欢的话,这里可以是你永远的家。今天的事情是我误会了,我为我的态度道歉。阿恒,这支花送给你,这件事翻篇,好不好?”林蕴笑意直达眼底,拿着花在阿恒面前晃了晃。

    林蕴的话说得无比真诚,阿恒此时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双手接过花,点头:“好!”

    “蕴蕴,你吃这个。”

    “蕴蕴,喝牛奶。”

    “蕴蕴,你尝一口汤。”

    面前的碗里菜多到放不下,看着眼前终于活泛过来的人,林蕴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看来,不仅人类要哄,仿生人也要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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