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终于在一天之内变成林蕴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思绪混乱,林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温薇怎么会高兴,那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而徐阳又怎么认识的。

    在她要追问的时候,徐阳只是笑着摆摆手,“我随口说说。”

    “我去找人。”说着,林蕴就要下楼,这边监控设施完备,找人的踪迹并不成问题。

    徐阳比温薇嘴还严,一点信息都撬不出来。而那个人告诉她人口实验的事情,她一定要找到他。

    “不用找了,小蕴,他是徐阳,他没有恶意。”

    在林蕴走到门口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飘过来的。但说出来的话成功阻止了林蕴迈出的脚步。

    那个人是徐阳的话,那面前的仿生人,是,是替身?

    林蕴顿下脚步,她默默朝病床上看了一眼,心里暗叹,原来上一代人的世界可比她的精彩多了,怪不得温薇能那么快地接受她有仿生人的事,她自己都花了几天时间才接受。

    徐阳依旧温和地微笑着,他看了眼正休息的温薇,害怕打扰到她,便提议道:“小蕴,我们出去说好吗?”

    楼层大厅休息间昏暗,娓娓道来的声音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拉长,循环在密闭的空间内,绕来绕去。

    直到走出医院后,林蕴依旧大为震惊。

    接受的信息量过大,她已经记不清徐阳说这些话的神态表情,甚至无法具体回忆他确切地说了什么内容。只记得最后道别时,他那挣扎痛苦的表情。

    他似乎在为提出这样的请求而羞愧,不太敢正视林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悠长:“小蕴,别告诉她好吗?”

    徐阳是温薇之前的伴侣,而那个仿生人,作为徐阳的代替品,他本应该是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但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林蕴不知道温薇是怎么想的,亲自定制一个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放在身边,她是在怀念徐阳?可这又把仿生人放在什么位置,真的不怕他难过吗?

    而这个仿生人也很奇怪,在徐阳悄悄回来后,他不慌不乱,唯一祈求的却是不要告诉温薇这件事情。

    他说,等温薇身体起来,实验室的项目结束后,他会自己离开。

    林蕴坐在路边,虽然不太理解,但她尊重每个人的想法,表示自己不会多嘴,毕竟温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微风吹来,她那乱成一团的思绪稍微松动一些,而后,望着无尽的夜空,她叹了口气。

    知道了人脑实验,她要怎么找到主谋,怎么阻止这件事,从哪里找线索,她真的能做到吗?

    林蕴已经忘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也整天拿着树枝,穿着披风高喊“我是女王”,有没有跟随着飞行器许下长大的愿望。

    但那个时候,她确信自己不会迷茫,要快快长大,要做好多事,要成为一个很棒的人。

    林蕴一直觉得自己记性很差,不仅是儿时的事情,甚至连几年前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

    她还记得,温薇曾以各种理由阻止她参与克里森的选拔赛,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犟,经常在家吵架。她曾偷偷报过名,被温薇知道后,她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给林蕴几乎吓傻。此后,林蕴保证自己不会再去参赛,但同时也毅然搬离第二区。来到人口计划局后,她每天的生活就变得十分平淡,这不是她小时候期待的模样。

    或许,她太累了。她应该回去,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整理好思绪,明天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而且,家里还有人在等她。

    林蕴想到阿恒,那个把自己定位成她仆人的仿生人,每天晚上都会留着灯,坐着那里乖巧地等她回去。

    换了心情,整个人放松不少。林蕴这时才突然想起来,她曾答应过要给他买蛋糕。她看了看时间,搜索了附近的特制蛋糕店。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时间太晚,店面已经不接单了。

    好吧,又是一个遗憾。

    林蕴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记得。

    阿恒和徐阳相比,似乎更为温顺一些。他没有被自己过多地带入工作中,两人相处时间并不长。

    现在回去,或许有时间和他聊聊天,给他找些无聊时候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想到这里,林蕴一扫刚才低落的情绪,踢开地上的一片落叶,正要向前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蕴蕴,我来接你回家。”

    ——

    第六区的监控已经完善,虽然废弃医院附近没有在覆盖范围内,但通往医院的小路装备了检测仪,任何人的行踪都变得清晰可查。

    下午两点钟,监控显示有一辆车停在医院门口。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坐上车,一路离开第六区。

    监控内并没有显示有货车停下,但医院内有很明显的物品挪动痕迹。江辙好奇,这些东西是用什么方式被搬走的。

    江辙查看到那辆车的踪迹,从第六区离开后一路径直开往第二区,在第二区医院停车场停了足足有四五个小时,并没人上下车。

    他跟着来到医院,在附近等着。八九点时,那人进了医院,大概半小时后离开匆促离开,似乎害怕有人追他一样。

    从他离开医院侧门的那一刻,江辙便跟上他。医院后有座小山,小道蜿蜒曲折。

    那人一开始速度极快,到了山中小路时突然慢下来,像是放弃抵抗,在等江辙追上他一样。

    小路到了尽头,那人转弯。而拐角处,一个熟悉的人突然走了出来。

    “江辙,好久不见。”

    他轻松地打着招呼,愉快地微笑着,脸上的弧度和江辙一模一样。

    是林蕴的仿生人。

    江辙被迫停了下来,事到如今,他也能看出来,仿生人和刚才那个人是一起的。

    “你到底是哪位,废弃工厂的字就是你留下的。”江辙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哦,对了对了,我差点就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这件事。”仿生人惋惜地摇了摇头,“我们曾经可是很好的朋友。”

    “你为什么接近林蕴?有什么企图?”

    “接近?”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词,大声笑起来,“我这不叫接近,我们本来就该是这么亲近,不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得这么有目的性。真算起来,你对她才是接近。”

    想到之前的事,他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看向江辙时带着满满的嫉妒:

    “我们认识二十年,从小一起长大,她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她喜欢野外探险,我陪着她一起,她喜欢军事演练,我全力支持。我那么虔诚地爱着她,护着她,等着她,可没想到,我的一再爱护隐忍,换来的是你的有机可乘,你说,是谁有企图。”

    江辙觉得,虽然对方情绪不稳定,而且对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讲话很奇怪,但他说出来的信息可比自己四处搜集来得全面。

    现在江辙很确信自己和林蕴之间认识这件事了,不仅认识,似乎关系十分密切。

    “感情是无法阻挡的。”江辙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轻不淡地开口。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对方似乎被他的话激怒,“虚伪,冷漠,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所以人都要仰望你,崇拜你。可怜我的蕴蕴,被你傻傻的骗去最危险的地方。而你那可笑的,无法阻挡的感情给她带来的只有伤害。”

    “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人脑实验?可是你知道,如果她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江辙问。

    闻言,他露出十分不屑的目光:“只有卑鄙的弱者才会做这种实验。其实在某一个层面上,江辙,我帮了你不少。不然,现在这里会有更多人失踪,这个星球会提前陷入无端的混乱中。”

    “好歹是我曾经的故乡,我也不忍心。”仿生人看了看夜空,继续说道:“不过会有那么一天。这里的灭亡是注定的,不过在灭亡前,我还想和她好好相处。”

    他痴迷地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全新的开始,美好的结局,她一定会爱上我。”

    “江辙,我听说,两年前的事情你忘得一干二净。其实挺可惜,你永远也记不得当时的感情了。”

    “而这里,不会有人会帮你,因为你生活在一个黑暗的环境,所有人都把你当做危险因子。除了我施舍给你的一丝光亮,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江辙,继续迷茫下去吧。不过在你死之前,如果我心情好,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的。”

    在他痴迷之际,江辙迅速到了他身后,一把□□抵在他后脑勺的地方。

    仿生人一点也不慌,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江辙手上的显示器:

    “你看,医院外的椅子上,林蕴就坐在那里。你如果现在杀了我,系统会自动发送定位信息给她,到时候你不太好交代。”

    “而且,你杀死的不是我,是这具可怜的躯壳。江辙,你的结局乃至整个A星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不要再挣扎了。”

    “不如好好想想,死后要把骨灰撒在什么地方,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枪支融化,深蓝色的光萦绕在手柄上。面前的仿生人整理了衣服,瞬间消失在原地。

    江辙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感受着手掌上的温热,思考着。这段话内容很丰富,两年前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

    可笑的是,他说得并没错,江辙很清楚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所有人对两年前的战争避而不谈,没人愿意让他想起来。

    不过,江辙想到一个人,温薇。她和别人的紧张不一样,别人紧张中似乎有畏惧,但她只有担忧,而且是和林蕴相关的担忧。

    两年前的自己,究竟给林蕴带来多大的伤害?

    苦想无用,江辙转身离开,看也没看地上那摊黑泥。

    可惜了,林胜武给儿子买的玩具枪,他该赔小朋友一把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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