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苏夫人也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苏闻意了,她泪眼婆娑,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上前确认。

    最后还是张婵儿轻轻叫了声,“苏公子。”

    将近一年时间,苏闻意很明显成长了很多,身形也比之前强壮了许多,眉目间也愈发的坚毅了。

    他上前一步,叹息道:“阿娘,你受苦了。”

    苏夫人抹了抹眼泪,指了指张婵儿,“闻意,婵儿才是受苦的那个人。”

    苏闻意静静看着张婵儿,郑重开口道:“谢谢你,婵儿。”

    张婵儿对这个苏家大公子一向印象极好,这冷不丁被他一感谢,顿时心跳漏了半拍,她胡乱摇摇头,“应该的……应该的……”

    她口中说着应该的,可世界上哪有什么应该的呢?

    她完全可以跟着父母一起在禹州生活,也完全不用代替苏眠眠受这些苦。

    苏夫人抱着苏闻意,痛痛快快的哭了个够。

    “闻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闻意待她情绪稳定了后,才开口:“是太子。”

    “他见阿爹谁也不战队,居然勾结了匈奴,阿爹腹背受敌,深陷困境,没办法立即赶回苏府去接您。”

    “等击退匈奴后路,已经得知苏府遭遇了不幸。”

    “当我得知您和妹妹入了狱,脑子一热,只想立即向三皇子投诚,把您和妹妹救回来。”

    “可三皇子也是个老狐狸,他打得是和林丞相结为亲家的算盘,不靠咱家也能上位……”

    “阿爹平衡着这其中的势力,终于逮到了机会,让信得过的人给您传递了消息。”

    “谁知道马上大局已定,太子狗急跳墙,居然秘密绑走了您和妹妹。”

    苏闻意叹气:“我好不容打听到了您和……婵儿妹妹的住址,一路舟车劳顿,还是耽误了些许时间。”

    他看看苏夫人,又看看张婵儿,脸上挂着沉重的伤痛:“你们毕竟是女子,怎么能干这么粗重的活儿呢?”

    苏夫人早就看开了,她喃喃道:“只要活着就好了,别的都不是事儿。”

    张婵儿也点头,“苏公子,比起死了,活着更重要。”

    苏闻意心疼不已。

    苏夫人道:“倒是你和将军,战场上刀剑无眼,才更凶险。”

    苏闻意摇头:“我无碍,大家都无碍。”

    苏夫人又问:“那现在何种情形?”

    苏闻意道:“大局已定了。就等结果了,但现在我最多只能带您前往边疆跟阿爹团聚,眠眠那里暂时去不得。”

    他看了眼张婵儿,“你可愿跟随我们一起去边疆?如若不愿,我会安排好你的生活。”

    他带上苏夫人去跟家人团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可张婵儿愿意吗?她年龄不大,怎能不想家呢?

    张婵儿有自己的打算,她问道:“苏公子,您的军营里可有一个叫张祖儿的小兵?个子不高,虎头虎脑,眼睛很大。”

    她比划着。

    苏闻意点点头,“我记得他。他救过我阿爹的命。”

    张婵儿顿时惊讶了,“救命……?”

    苏闻意缓缓道:“那是一支暗箭,阿爹疲于战争,已经无力再躲开,是他,推开了阿爹,自己挡了上去。”

    张婵儿急切道:“那我弟弟……”

    “无碍。”苏闻意认真道:“你弟弟很坚强,那一箭虽不致命,但拔箭的时候,他硬是一声没吭。”

    “我阿爹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却说是姐姐让这样做的。”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张祖儿居然是你亲弟弟。”

    “这个世界是真小。无论如何,真的非常感谢你和你的家人。”

    张婵儿听得心情跌宕起伏,最后听说张祖儿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苏夫人和苏小姐先种下了善缘,才有了善果。”

    苏夫人吸了吸鼻子,“比起苏家给予的,你们回报的太多太多了。有时候我真觉得受之有愧。”

    “夫人,您别这样说。”

    张婵儿轻声道:“回报不分轻重多少的,主要看用不用心,诚不诚心。”

    “你这孩子……”

    三人就在田地边说到天色渐黑,才慢腾腾的往回赶。

    王村妇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婵儿和苏夫人,她哼哼道:“回来的那么晚,小心下次没饭吃!”

    张婵儿没做声,只是把车子放在院子里。

    苏夫人也帮着推车。

    王村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眼看着二人打算卸东西,忙叫住二人:“傻不傻呀!别干了,快来吃饭罢!忙了一天你们不嫌累啊!先干等吃饱了,歇息够了,再好好干!”

    “哦……”

    吃完饭后,王村妇想了想,“算算日子,你们也该走了罢?”

    张婵儿和苏夫人一惊,最后还是苏夫人道:“从哪里得来的这话?”

    王村妇撇撇嘴:“我那个远方亲戚早就说了,要是他哪天不寄来钱了,就说明出事了。”

    王二插嘴道:“哎,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说给钱就给钱,说不给钱就不给钱,我们夫妻俩还得养活你们俩。你们得多亏我善良,没有把你们卖到镇子上的青楼接……”

    他的话没说话,一抹寒光猝然亮起,他的脖子上顷刻多了一丝血迹。

    苏闻意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他持着剑,冷冰冰的看了王二一眼,“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王二吓得腿脚一软,顿时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王村妇也吓得一跌,顿时不敢动弹了。

    苏闻意冷声道:“看在你们还算客气的份上,我不会要了你的狗命。但你们私自插足朝廷之事,活罪难逃!”

    王村妇是个机灵的,她立即嚎啕大哭:“冤枉啊!我什么也没干!都是我那个远方亲戚交代我的!我只是拿钱办事啊!别的事情我不知情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口中的远方亲戚姓谁名谁?在朝中当什么官?老实交代饶你狗命!”

    王村妇哪里敢不说,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么都说了。

    “当真?”

    “绝无虚言!”王村妇急了:“我要是说瞎话,就不得好死!”

    见她发毒誓,苏闻意慢慢的放下了剑。

    他虽不在朝政,可他知道王村妇口中的人是谁,人心难测,明明是劲敌,是对手,是对立面,又何必留下一些善缘呢?

    苏闻意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身在朝廷之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也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吧。

    翌日,王村妇畏畏缩缩的,带着苏家人去了镇子上。

    等买好马车,备好干粮,确保可以抵达边疆时,苏闻意才放走了她。

    苏夫人道:“其实她还是挺好的。”

    苏闻意早就想明白了一切,他摇摇头,也没有做声。

    王村妇口中的那个远方亲戚,既然给了钱,让她好好安置阿娘和婵儿妹妹,她就应该遵从命令,而不是扣扣搜搜,变着法的苛刻人。

    无论那衙役说了些什么,可给钱的不是衙役,她应该听命于给钱的人。

    马车很舒适,张婵儿屁股一挨着座位,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满打满算,她今年不过十四岁,能扛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苏夫人看得心疼,忙把软绵保暖的披风往她身上盖了盖。

    从豫州到边疆,路途遥远,何况现在天气寒冷,到了傍晚后,马车上根本过不了夜。

    张婵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刚好苏闻意也停下了马车。

    他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让苏夫人和张婵儿洗去一身的疲倦,先好好的睡一觉。

    张婵儿迷迷瞪瞪的吃了饭,洗了澡,很快又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照旧是白天赶路,晚上找客栈歇息,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好几天,张婵儿很明显感觉到天气越来越冷了,可空气却异常清新。

    她暗暗想,或许是快到了吧!

    赶到中午吃饭时,苏闻意简明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中午就能到地方了。”

    这话一出,苏夫人和张婵儿神情都激动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天,照旧是赶路。

    可越是往目的地走,张婵儿越难掩喜悦和期待。

    她也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弟弟了,原本以为去年那一别后,要到五年后才能相见,可谁知现在就能相见了呢?

    也不知道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长高,那一箭还疼不疼,吃得住得可还好。

    翌日中午,苏闻意终于在一处停了马车,他拴好马匹,扬声道:“阿娘,婵儿妹妹,到地方了,下车罢!”

    马车内的二人互相搀扶着,慢腾腾的下了车。

    苏将军和张祖儿早就收到信息了,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上午,眼下一见到亲人,热泪盈眶又激动兴奋。

    “夫人!”

    “阿姐!”

    苏夫人扑到苏将军怀里,难掩激动:“将军,将军!”

    张祖儿抱着张婵儿高兴的转了个圈,口中不住喊道:“阿姐,阿姐!”

    张婵儿心头酸涩,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她细细的看着弟弟,弟弟似乎长高了一些,也变得强壮了些,眼里也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喃喃道:“平平安安就好,平平安安就好。”

    无论如何,平平安安就好,能活着见面就好。

    团圆总是让人幸福的,可没过几日,张婵儿正和众人一起吃着午膳,毫无征兆的,忽然晕倒了。

    众人大惊失色,顿时乱成一团。

    苏将军赶紧让大夫过来看病。

    大夫看了又看,最后迟疑道:“小姐这是得了风寒。她这一年应该饱受冷意,日积月累下,这些凉意渗透骨髓,已经变成顽疾了。边疆的温度比旁的地方更寒冷,小姐这是水土不服,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了。”

    苏将军吃了一惊,但很快想到了牢狱的生活,他急道:“救她,一定要救她!”

    苏夫人抹着泪,“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张祖儿也急道:“大夫,您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

    大夫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尽力。”

    苏闻意目光沉沉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婵儿,敏锐的察觉出来了什么,但也没言语。

    傍晚,张婵儿模模糊糊的醒了,可连粥都没有喝完,就大叫嚷嚷着骨头疼,浑身上下都疼,即便众人按照大夫交代的用中药热敷关节,可依旧无济于事。

    没一会儿,张婵儿就疼得晕过去了。

    众人心疼不已,可又束手无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苏闻意忽的不见了。

    待苏将军发现的时候,他只留下了一张字条——我会请高人治好婵儿妹妹的顽疾。

    一众人没办法,却也只能耐心等着他回来。

    三日后,苏闻意带着一个年轻的大夫回来了,那大夫带着斗笠,谁也看不见他的脸。

    苏闻意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带到了帐篷内,“有劳了。”

    苏夫人忧心忡忡:“这能看好吗。”

    苏闻意郑重其事道:“请您放心,也能祖儿弟弟放心。”

    那大夫年轻不大,但医术却异常高超。

    一周后,张婵儿果然不再昏昏欲睡,也不嚷嚷着骨头疼了。

    那江大夫自称姓江。

    她一开口,众人才知道她是个女子。

    她从容道:“姑娘已经无碍了,但这里住不得,需去江南水乡养病。”

    苏家人对她感激不已。

    苏将军问道:“敢问江大夫要什么报酬,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江大夫看了眼苏闻意,淡声道:“报酬我已经拿到了。”

    她并不多言,只是留下了几副膏药贴和用法,然后又写了几道药方,就离开了。

    待人走了后,张婵儿忽的后知后觉,“她是……”

    苏闻意正细细的看着药方,他毫不迟疑的点头,“是她。”

    过年,河堤,祈愿灯,少女……张婵儿已经猜到了这位江大夫的身份。

    而苏将军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叹气:“罢了,有因必有果。我早就该做出决断了。”

    冬去春来,这场夺嫡风波终于落了幕。

    先皇驾崩,苏将军和林丞相拥护当朝三皇子谢允为新皇。

    谢允继位,其妻封为后宫之主,其子也封为太子。

    这个消息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也传到了大江南北。

    张刘氏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愣了一愣:“眠眠小姐,这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张刘氏顿时痛哭流涕。

    苏眠眠难掩心酸,也哇哇大哭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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