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呐喊,他的话犹如千万根针。

    姜芜垂在身旁的手指,抽了三两下。

    “怎么。”男人浑然不觉,伸出指腹,抵在她的眉心,“人前不敢相认,陛下是在怕我吗?”

    姜芜嗤笑一声:“怕?可笑,我不认,你当如何?”

    刹那间,她被对方用力一拽,手腕隐隐作痛。

    帝释霄声音徐缓:“告诉我,整整三年,你抛下南旻,藏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跟他们厮混?”

    “说得什么话啊。”姜芜屈着胳膊,试图甩开,“他们,可比你温柔。”

    她微微垂眸,男人的力道蛮狠,手背青筋暴起。

    “呵,好得很,看来是不肯说了。”

    姜芜咬着牙,冷讽一句:“都统大人,不是什么都知道,还用得着问我?”

    帝释霄闻言,脸色顿变,手指越收越紧。

    他语气平淡:“那只有杀了他们,你才会给我答案。”

    “你敢!”姜芜没有迟疑,怒目相瞪道,“不准杀。”

    战场硝烟未散,可这方天地,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帝释霄静默着,不知想起什么,手下一松。

    果然,他就知道,她没办法无动于衷。既然,陛下自诩姜姑娘,那他就没必要遵从。

    姜芜见他不语,声音放低道:“南旻国,是从何时起,无辜之人,不闻不问便可杀之?”

    帝释霄冷笑着:“要是我说,就现在起,如何?”

    姜芜听了这话,心里阵阵绞痛,暗想不妙。

    该死的,偏偏这时候,老毛病犯了。

    她忍着不适,问:“为了莫无须有的答案,非得这样,你疯了?”

    男人走得更近些,眼眸发暗,字字较真。

    “是你教的,杀人,不需要理由。”

    更何况,对他来说,答案比过程重要,杀人仅是手段。

    姜芜宁愿是错觉,话说到这个份上,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让卫陀国投降,拘禁卫陀王,还有保护我身后的人。”她拧着大腿,勉强打起精神,道,“不要伤害任何人,毕竟在这里,他们对我很重要。”

    帝释霄没有反应,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长此下去,姜芜都怕没交代完,自己先倒了。她也不愿再做周旋,干脆两眼微闭,扬手往外指去。

    “孤强调一遍,这是命令,帝释霄。”

    男人蓦然抬眸。

    就那一下,姜芜愣住了。

    因为这眼神,太过熟悉。

    妥妥是起杀心了啊!

    她干咽两声:“帝卿,听好了,若你违背,孤绝不会......”

    姜芜是想放点狠话,但却有心无力。

    痛感直击神经,那叫一个麻,双腿都在抖。哪怕此刻,给自己掐紫了去,都白搭。

    她想都没想,眼前麻黑,毫无征兆地往后倒。

    “什么。”帝释霄双臂一揽。

    他附耳,听清了怀里人,那未说完的话。

    “和你回去。”

    姜芜晕厥之际,恍惚间,记起了儿时的一个月夜。

    “朕听闻,近日,太子又惹祸了?”

    皇后敛起眸光,不露声色道:“陛下,臣妾也是刚知晓,此事不过孩童们的玩闹。”

    “玩闹?”南庸帝轻笑一声,“朕的公主,掉进湖里,可都快淹死了!”

    季氏虽贵为皇后,姜芜的生母,奈何并无实权。明面上,仍得圣宠,实则早就和冷宫妃嫔一般。

    她料想此事,许是受有心人挑拨,但也只能闷声应下。

    “臣妾知错,回去定严加管教,请陛下责罚。”

    南庸帝见她,言辞恳切,松了下口:“也罢,朕不追究,太子自有太师教辅,公主让嬷嬷,好生照看便是。”

    “是。”季氏点头应道。

    南庸帝直起身,叩了两声。

    他似是不经意般提及:“这些年,朕说过,边疆兴战火,外族联姻的大事,除了这么个公主,无人可替。”

    “臣妾,明白。”

    “......”

    每到这时候,姜芜会躲在角落里,远远看着。

    在他们眼中,联姻比她的命重要,仅是这样。

    宫里的老人,不止一次告诫,说忍过去,长大就好、但凡事都有代价,隐忍多年,终成癫狂。

    在皇宫里,她不信任何人,旁人也只觉公主孤僻。然而,纵使如此,也免不了小人的刻意刁难。

    “公主好雅兴,逛街怕是无趣,不如看点好玩的?”

    “我没兴趣。”姜芜被挡了去路,冷眼道,“你的狗,这么喜欢站街,最好能站死。”

    她提起裙摆,目不斜视地走到人前,态度倨傲。

    “你再说一遍?”女人赫然恼怒。

    姜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她承认,说几百遍,也就那样。

    长兄太子,日渐淫废,父皇深爱,自是比不得。

    可那怎么了,无人撑腰,反倒是好欺负?

    女人勾勾手,给旁边的仆从,递了一个眼神。

    不过多时,姜芜腰侧的钱袋子,落到他人之手,说来荒谬,也不是没带侍卫,但个个跟死人似的。

    “还我。”她抬头,顺势将掌心摊开,“别太过分。”

    女人表情得意,嘟囔着嘴说:“行啊,我等殿下来拿,前边的青楼馆,开了没多久,陪一个呗?”

    仆从们争先附和道:“我先来,得公主伺候,想想就美。”

    姜芜揉了揉肩,二话没说,直接抽走侍卫的佩刀。

    “我再说一遍,还我。”

    女人被唬得,险些就跪了,赶忙把钱袋子往地上丢。

    她遮掩着慌张,甩下一句话:“谁稀罕,公主好生捡,别觉得委屈,是你自找的。”

    那日的风,吹得特别冷,雨下的太大。姜芜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别走。”

    是谁,在喊她?

    耳畔,余音未停,身子腾地一轻。

    姜芜满眼茫然。

    “帝卿,你怎么在这?”

    帝释霄眼中无奈,语气格外生硬:“松开。”

    因为某人,他这一路,有够折腾的。且不说,这顾北侯跟个尾巴似的,差点没甩成。

    就他刚将人放下,她倒好,扯着领子不放。

    姜芜默默挪开手:“孤又不是有意的。”

    帝释霄凝神,见她额间冷汗,若有所思。他执起外衣,比划着大小,撕得果断。

    “陛下,如果不想被人认出,最好遮着点。”

    姜芜从他手里接过,往脸上一蒙,狐疑道:“不对啊,孤也不是贼,回个宫遮什么?”

    她说完话,正准备扯下,一个转身,老实了。

    这哪是皇宫,牌匾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都、统、府。

    只见,下人们站成好几排,恭敬地面向他们。

    姜芜作势,抬腿要逃,可还是低估了男人的速度。

    帝释霄牵起她的手,什么也没说,便往里走。

    “你,放肆!”姜芜将脸埋得更低了。

    两人这一路,几乎没开过口,后头的人,倒是热闹。

    “你们,伺候姜姑娘,沐浴更衣。”帝释霄招了招手,吩咐道,“我就在外头等。”

    几位侍女闻声上前,左右两边,安排得明白。

    姜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门,再看已是醉生梦死。

    这股暖流,属实温热,令人昏昏欲睡。但没泡多久,肌肤露于空气中,汗毛直立。

    等她梳妆打扮完,一推开门,寒风吹拂而过。

    “嘶......”

    姜芜觉得,自己大抵又是要晕了。

    帝释霄眉头蹙起,手臂一弯,将她抱起:“你们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必守夜。”

    他迈步欲往卧房,话音顿了顿:“另外,以后这种日子,你们记得备好毯子。”

    “冷。”姜芜唇齿打颤道。

    帝释霄加快步伐:“别乱动。”

    他的卧房,离得是真远,但这次却没花多长时间。

    姜芜沾上床榻的那一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昏迷了五日,府里的人跟着,也遭罪了五日。

    第五日深夜,烛火扑朔,四下无声。

    她在一片朦胧中,睁开眼,隐约觉得后背湿凉。帘帐罗幕里,男人握着块冷巾,动作轻柔。

    姜芜晕的久,脑子还没转过来,怔了一瞬。

    她慌不择言地说:“等等,这种事,不太合适吧?”

    帝释霄眼底的疲态,随着这番话,散了个干净。

    “这种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

    姜芜听罢,脑中飞速闪过,一些不怎么友好的画面。早知会有今日,她就不该,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她拧着被角,僵硬道:“你......你别越界,君臣有别,好自为之。”

    “阿芜,你我无界。”帝释霄站起身,随手将冷巾丢开,“越了又如何。”

    许是烛火昏暗,房内顿时冷寂,气氛紧张。

    姜芜与他对视片刻。她不得不承认,哪怕几年过去,男人魅力依旧。

    可即使,他换下玄衣,着一身墨绿常服。那肃杀之气,容易令人想起,他的身份。

    姜芜话锋一转:“他们呢,几天前,村子里的人,在哪?”

    “你在乎的,只有这个?”帝释霄眸光泛冷,不满道,“放心,都没死,因为是命令。”

    姜芜扶额了几秒,缓缓问出一句话。

    “方才,你喊我什么?”

    “怎么,在臣的府邸,阿芜介意了?”帝释霄戏谑道,“三年来,是陛下,要躲在那偏远之地,抛下我们,不管不顾。”

    “如今在臣的塌下,感觉如何?”

    姜芜恨不得,冲上去甩一巴掌。

    他,岂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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