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心知她身体状态比战前还要好,而且滴滴作响的精密仪器也没有给她“请病假”的操作空间,因此她只能穿着病号服跟在夏书妤身后走出病房。

    “我能去见见我的队友吗?”

    止戈和祁轭肯定有自保能力,相比之下,她很担心乐宴。

    要知道乐宴和他们可不一样,她只是三弥一个平平无奇的科研人员家庭里的双胞胎姐姐。如果不是和她组队,如果不是当时担心她的安全,乐宴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五人的队伍里,只有她对所有的复杂的阴谋一无所知。

    答案如十二所料:“不可以。”

    十二毫不气垒,忽视夏书妤冰冷的语气继续问:“那他们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你消停点吧,就算表现出对你队友的再多关心也不能减轻丝毫你的嫌疑。”

    十二当然知道不能。

    被铐上手铐的瞬间她就想通了,这件事为什么会以如此无法理解的情形荒谬结案?不过是因为早在第一次和夏书妤见面时对方就在怀疑她罢了。

    做什么都是错的那就等于什么都能做,十二干脆翻了个白眼:“不用你操心。”

    换得夏书妤咬牙切齿的一句“冥顽不顾”。

    “切。”

    第一机关,调查方向全错,也不知道在高傲什么。

    飞船要从钟域飞往三弥还有一定的距离,十二醒来时路程刚过半,因此案件的收尾工作即对她的审讯有半程都将在飞船上完成。

    而审讯真正开始后,十二才知道什么谋害战友都是幌子。

    第一机关怀疑她是明日会的内应。

    “几个月前,你和芦惜一起跟随第九机关探查深红一案的行动队一起返回三弥,自此展现了超凡的精神力水平。底下的人一无所知为你掩护,把你的精神力等级修改为A-,但你知道,你的精神力远在S之上。”

    十二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自觉,反而笑盈盈地问:“然后呢?”

    “然后?还用我跟你解释?”夏书妤冷着脸没好气道,“三军虫卵事件,小联赛借你钓出明日会探子,α-163又是如此巧合,让你消灭了目标。”

    她面露嘲讽:“还是说你想说,这一切你都不知情?”

    十二不怒反笑,鼓掌道:“精彩,不愧是联邦最高权力机关。”

    明亮的灯光刺得十二眼睛有些疼,这种设计大概是为了给她压迫感,可惜她只觉得好笑。

    “那你能分析分析,我既然跟着芦惜来的三弥,待在她身边还要接明日会的橄榄枝的动机吗?我看起来就像这么追求刺激的人?”

    十二直视着夏书妤冷漠的双眼,凑到她面前继续道,“还有,就假如我是明日会的内应吧,请问费尽心思培养出一个内应,又想方设法把这枚棋子摆到联邦眼前风口浪尖处是何意啊?”

    这让她前几日被明日会威胁着在那假要塞打白工这事显得多幽默啊?

    “因为他们小瞧了联邦政府,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你也不必因为棋差一招就试图踩同盟试图为自己脱罪。至于动机……很简单,你是深红的违规实验品。”

    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写满冰冷的审判:“因此仇视人类,将虫族视为同胞,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芦惜进入勃朗后不听从指挥,要是能活着回来也少不了上军事法庭,你拿她出来背书没用。”

    原来是血脉原罪啊,十二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连交流的意义都没了,只怕她现在告诉夏书妤她是怎么杀死虫族的也会被认为是阴谋。

    明日会的宣讲一出恐怕术弥彦都要皱着眉头思索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中央政府中的腐败肆意滋长,远在钟域的夏书妤还在盲目地信任着联邦,或者说,信任着她手上的权力。

    十二干脆以最省力的方式毫无形象地瘫在审讯椅上,很是没劲地地对夏书妤摆摆手:“跟你这种人多说无益。你就告诉我,准备怎么处理我吧。”

    “星际监狱,”几番交锋后夏书妤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也不再执着于跟十二这块臭石头较劲,“那是最适合你这种人,哦不,你这种东西待的地方。”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要是脑机从你的脑子里搜出来的东西太‘精彩’,痛快的死刑也未必不可求。”

    十二意味不明地哼笑两声,对着夏书妤离去的背影暗暗讽刺:“是啊,可惜我这种东西也是你这种伪善者弄出来的,可惜人类还得靠我这种东西对抗虫族。”

    不用挑明,十二笃定夏书妤听得懂。

    打开的门外,夏书妤的背景在黑暗的走廊里拉出一道阴影,将来自联邦最高执政机关一把手的居高临下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说:“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自负得一如既往。

    不过,阴影?

    是的,阴影,与明亮非常的审讯室形成对比的是走廊的黑暗,十二有一瞬都要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刚从星盗船上醒来的那晚。

    “怎么回事?供能系统出问题了?”

    夏书妤低声向对讲机另一头询问着,然而不等那边回复,飞船便猛烈地颠簸起来,她不得不紧靠在墙上以保持平衡。

    至于被束缚在审判椅上的十二,则已经狼狈地倒在地面。

    飞船的颠簸还在继续,夏书妤靠着舱壁试图离开审讯室,然而很快就有两道出乎意料的背影出现在门口。

    “你进去找找,我先把她解决了”

    那人影走进灯光中,夏书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祁轭!你!你要干嘛?你疯了吗?”

    在她慌乱的表情中,祁轭慢条斯理地将子弹从弹匣中取出,在旧时代常用的金属碰撞声中将子弹推入枪膛。这个动作他做得无比熟练,甚至有闲心观赏夏书妤惊恐抽搐的面部肌肉。

    再大的权力,在生死面前也不值一提。

    “你……你等等……”

    “砰——”

    鲜血自夏书妤眉心流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十二还没能将眼前的各项事务联系起来,林奕已经走到她面前将审讯椅的束缚解开。

    其实不用林奕搀扶十二也能站起来,但祁轭开枪时陌生的神情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以至于林奕欲将她放到背上时才反应过来叫停:“干嘛?我还活着呢,这么着急收尸啊?”

    “早说啊,我才是刚康复的病号好不?”林奕看向祁轭,幽怨道,“现在可以解释了吧?啥都不说就让我配合你行动,我可是看在你是她队友份上,不然凭你也想指挥我?”

    十二整理好自己凌乱的病号服,对上那道已经在她身上停了好久的目光。

    对上十二与从前无异的眼神,祁轭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解释道:“她不能活着,她知道得太多了。”

    一旦让夏书妤押着十二回到三弥,介时十二就是板上钉钉的“反人类罪犯”——祁轭猜她对逃亡通缉犯的剧本一定不感兴趣。

    十二点点头表示理解,无论祁轭内心深处是怎样的人,起码他是为了救她才冒着风险赶到了这里,她还没有这么不近人情。

    相比之下,她更好奇祁轭是怎么在昏迷中知道夏书妤会在今天对她动手的,毕竟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来。

    “猜的。”

    祁轭如是说道。

    不等十二反应,林奕先嗤笑:“猜的?哥们你属蛔虫的啊?”

    祁轭觑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没在三弥长大,你自然不会懂。”

    α-163的最后一战里,他清醒的时间不比十二少,只是碍于实体化程度不够无法操控机甲。当他透过机甲的物理透镜看到生化弹头爆开,那黑袍人的尸体倒在机甲群中时,便猜到这极有可能会成为联邦审判十二的理由。

    黄沙中的生死之争只是开始,人心的猜忌才让人深陷泥潭。

    “别聊这些有的没的,接下来怎么处理?以第一机关的办事效率,调查报告估计已经在路上了,飞船还要回三弥降落,这一船人还有夏书妤的尸体都不好处理。”

    “你们能联系上漫步吗?”祁轭的目光在十二和林奕身上流转,“只需要把你的落脚点解决了就行,收尾的事不用担心。”

    他车轻熟路。

    十二也明白,祁轭的安排没错,夏书妤既然能这么强词夺理地逮捕她,就代表只要她还在联邦权力管辖范围内,无论逃到哪都是实打实的“通缉犯”。

    倒不如“生死未卜”地落入以“底层民意的利刃”闻名的漫步手里,起码还有和联邦对弈的空间。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被抓到星际监狱也是免不了一通折磨,十二宽慰自己,去漫步总不至于地位不如囚犯吧?

    “时间紧迫,走吧。”

    边军官方的长途军舰可不是当初破破烂烂的星盗船能比的,由军人掌控的驾驶舱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整艘飞船的运转,因此他们得在飞船恢复戒备前离开。

    三人的家居拖鞋在飞船内急速穿行,沿途不断响起机器损坏的警报器,仅仅是三人,硬生生把动静弄得像正规军入侵。

    黑暗中,十二没有问祁轭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杀了夏书妤,祁轭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撂担子走人。

    他们认识的一年比别人要长,长到无需言语便能从对方经历的晦暗中读懂这么做的缘由。

    飞船的备用能源即将启用,走廊的照明开始闪烁,十二对着刚恢复的能源系统又来了一记猛击,趁着最后的黑暗一头扎进茫茫星海中。

    临别前,祁轭站在逃生舱外,好半天才郑重向十二道出一句:“再见,保重。”

    千万思绪隐匿在他眼中,十二甚至产生他是不是也想一起逃离的错觉。

    大概是看错了吧。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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