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看去,只见赫连晴若身穿锦绣百花金丝裙,外披一件华贵雪狐裘,绾着朝阳丹凤挂珠钗,缓步带着一群侍女走了进来。

    她走近侧目皱眉,看见浑身血污的司徒明礼,血腥气钻入鼻子,熏得她头疼。

    赫连裕仁有些不悦:“长姐,你来这里干什么,水牢脏污,也不怕脏了你的衣裙?”

    赫莲晴若微抬下巴,指向司徒明礼,嫣红的嘴唇缓缓开口:“我要他,你可记得父亲去年许给我的生辰礼物,父亲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送给我。”

    “长姐,他现在可是罪臣之子,不要胡闹了,我今日便要处死他,都给我动手!”

    赫连裕仁向身边的府卫发令。

    赫连晴若有些愠怒,拂袖向前,气势逼人:“放肆,我看谁敢动手,赫连裕仁,你可看清楚,我是你的长姐,如今你连长幼尊卑都不顾了吗,在这赫连府中,哪一个下人敢忤逆我?来人,把司徒明礼从牢里放出来,带回我的锦绣阁。”

    “长姐,此人心机颇深,留在你的身边,恐怕对你的安危有影响,到时候父亲怪罪下来,我又该如何?”

    赫连裕仁气的憋红了双眼,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赫连晴若要出来无理取闹,但父亲自幼骄纵长姐,极少关心他和三妹,他不敢惹怒父亲。

    赫连晴若察觉赫连裕仁的脸色,觉得不能让弟弟在下人面前拂了面子,离开之前安抚道:“二弟放心,他从此以后都只会是锦绣阁的男宠,我会给他取个新名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司徒明礼了。”

    “况且我听说你已经断了他的手筋,他从此以后都拉不开弓箭了,如今父亲登基,整个长安城,你不会再有忌惮了。”

    赫连晴若浅笑,扶了下头上钗环,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地牢。

    “是,长姐慢走。”

    赫连裕仁看向离开水牢的一群人,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呆在赫连晴若那儿,也够羞辱司徒明礼的了,她那些锦绣阁的男宠,根本活不过三个月。

    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黯然下来,为什么父亲如此纵容她,而自小到大自己犯一点过错,都要遭到训斥甚至鞭打。

    锦绣阁内,司徒明礼疼晕了过去,赫连晴若让人去请太医,扯下司徒明礼的贴身玉佩扔给侍女明歌,并吩咐下去:“去牢里找一个和他相似身形的人,玉佩放在他的身上,烧了他,毁了那个人的脸,扔出去,在街上放出消息,六王府世子司徒明礼已被烧死。”

    “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司徒明礼,如今躺在床上的是我的男宠承泽公子,倘若哪一日从谁的口中漏了口风,必杀之。”

    城郊——

    安伯打听到京城的情况后,连夜把司徒清允送到离京城较远的云谷镇,云谷镇外有一村落,名为吴家村,住的都是五年前渠洲大旱时逃过来的吴氏一族。

    六王妃当年对吴氏一族有恩,八年前,在吴氏族长吴启快要饿死在王府门口的时候,是六王妃救了他。

    在王妃知道他的难处后,施了王府三成存粮,并用王府府库的私银赠给吴氏一族助他们在这里安家。

    后来,吴氏一族在云谷镇安定后,每年中秋佳节,吴启都会过来王府送些野味山珍。

    这么多年,安伯也试探过吴启,此人忠厚善良,可以依托。

    从清晨赶车到深夜,终于到了吴家村口——

    司徒清允被安伯抱下马车,她现如今穿的是安管家给的宝蓝色素面小袄,头发也被梳成寻常人家女娃乖巧朴素的模样,除了她被王府养的的容姿出众,气质淑然,这身打扮可以很好的掩藏她的身份。

    安伯把司徒清允带到吴启的面前,吴启得知长安动乱,六王爷王妃被斩杀的时候,心中悲戚,不禁眼泪流过沧桑的脸。

    吴启看着安管家牵着的小女娃,心中一阵怜惜:“唉,安管家,你说我都没来得及报恩,王爷他们怎么就……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郡主。”

    “吴族长,现在司徒皇室就只剩下郡主了,一定要护她安好,我替王爷王妃求你们了。”

    安伯想跪下给吴启磕头,吴启连忙扶起。

    吴启哀恸,哽咽的说出这句话:“安管家这是干什么,没有王妃就没有吴家村,更没有……我吴启这条命,我愿豁出所有来护郡主平安。”

    “好,等事情稍微平息后,如果我还能有命回来,我定会接回郡主,这些日子就烦劳吴族长了。”

    安管家不敢多待,怕有人循着他查到郡主的踪迹,即刻驾着马车离开了吴家村。

    司徒清允睫毛生的浓密,看着安管家要离开的马车,眼睛染上一层水雾,整个小脸蛋哭的湿漉漉的。

    “安伯,安伯,别走,不要丢下我,我要回王府找父王,母妃还有哥哥。”

    皎白的月光划破漆黑的夜,司徒清允小小的身体,借着白光,奋力追跑着安伯的马车,吴启赶过来拦住了她。

    安伯驾着马车,老泪纵横,他不敢回头看,他知道这次他回京城凶多吉少,迟早会被赫连一族的追查,不得善终,但王府只剩下小郡主了,一定要让她离京城越远越好。

    吴启小声哄着这个不到七岁的小郡主:“郡主,现在不能再叫父王母妃了,以后你会有新的身份,才能活下去。”

    看着安管家快没影的马车,吴启心中悲愤,这天下不公,六王妃是好人啊,好人不该不得善终啊。

    ——

    三天后,云谷镇的告示栏出现了司徒清允的通缉画像。

    贴告示的衙役向聚集的人大声嚷着“凡揭发司徒前朝余孽者,有赏三十文!提头来见者,赏百担银钱!”

    这样的赏赐在贵族骄奢淫逸,百姓卖子为奴的世风下,司徒王室的人头被人们看为肥美猎物一般的存在。

    午时,吴家的草庐里,吴启和妻子,儿子还有司徒清允,围坐在矮桌旁吃饭。

    “小青,快吃饭吧,多吃肉,长身体。”

    吴启掰下一只鸡腿递给司徒清允,这是他一大早上山打的山鸡,小郡主年纪小,又受了惊吓,应该好好补补。

    司徒清允看着鸡腿,小声道谢,接着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篱笆墙外,有一农夫路过,看见了司徒清允,随口向吴启问候:“唉,吴大哥,这是你家亲戚?以前从未在你家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吴启看来人是村里的赌徒吴二狗,提防的挡了一下司徒清允:“是啊,友人家里的小女,在这住几天。”

    “这么白嫩,真不像村里的孩子,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吴二狗眼里闪着精光,偷偷打量着司徒清允。连吃饭姿势都这么讲究,谁不知道这吴家村每年中秋节都会送东西给王府,说不定就是镇里布告上的前朝郡主,嘿嘿要发财了。

    “哦,那我先去看看田,你们先吃,先吃。”

    吴二狗溜了一圈就去了云谷镇的衙府告密,很快京城就派来了大批人马包围了吴家村。

    此时太阳落山,吴启在院子里编草筐,他敏锐的听到铁骑踏地的声音,连忙丢下筐子,让司徒清允从小路上山躲起来。

    司徒清允看着吴启,心中担忧,“吴伯,你们一定要小心。”

    为了不连累他们,司徒清允飞快的跑上了山。

    铁骑踏开了吴启家的木门,首领一鞭子甩在了吴启的身上,让他跪了下来。

    “我问你,前朝司徒郡主是不是在你家?”

    “回大人,不在,草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郡主。”

    又一鞭子甩在了吴启的脸上:“再问你一遍,人,在哪?”

    “草民不知。”

    “哼,比死人嘴硬,给我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还是不说吗?”

    士兵们抓住了吴启的妻子和儿子,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那就先杀你儿子吧。”

    刀在吴启儿子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爹,救我!我不想死啊爹!”

    吴启的妻子,瞬间吓的不停磕头:“二根,啊,我说,大人我说……”

    吴启急得脸通红,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你个婆娘,闭嘴!”

    啪——又是一鞭子。

    妇人颤抖的指向后山:“我说,求您别打了,她跑去后山了。”

    当首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对着手下的士兵问:“大概有几户人家?”

    “回大人,大概有三十几户。”

    “上面让屠村灭口,一个不留,前几日进攻京城,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放肆,弟兄们都累了,就在这个村子找点乐子吧。”

    一群小兵开始发出亢奋的喊声:“谢将军!”

    司徒清允跑到山腰处,便有一些体力不支,她一步一步往上挪,要跑的远远的,才能不连累他们。

    士兵们已经开始追上了山,天色将暗,星星点点的火把,绵延着山路。

    司徒清允爬到山顶,远远看见村子起火了,火光在她墨色的瞳孔里闪烁,她知道吴伯他们出事了。

    追兵们居然开始喊她的名字,索命一般,她根本不敢停下。

    知道司徒清允是六岁的孩童,追兵们狡诈的像哄小孩一样喊她:“司徒郡主,我们是来接你回王府的,别怕。”

    他们声音和善,可是山下的火光提醒着她,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官府中的人。

    “找到司徒郡主了!”

    悬崖上,追兵们举着刀,拿着火把逼近。

    她被官兵们逼到了悬崖,司徒清允望着身后的深渊,一步一步后退,最后直接跳了下去。

    她不能让自己落入敌人的手里……

    冷,好冷,冬日刺骨的河水包围着司徒清允的身体,四肢很快没有了知觉。

    隔日清晨——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河边官道上停下。

    一身玄色劲衣,身手敏捷的男人放下手中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少主,我带马去河边喝点水。”

    “嗯。”

    马车内传来少年淡淡的嗓音,似乎正在假寐。

    慕枫一个人牵着马来到河边,河水清澈,却看见远处水面的巨石上趴着一个孩童。

    他赶忙把她捞了起来,女童面色青白发紫,食指放在鼻尖,验了她的呼吸,摇了摇头看样子不行了。

    于是把她抱到岸边,牵着马过来喝水,谁料,一匹马突然一蹄子踩在了尸体的肚子上。

    “无礼!”

    慕枫打了一下马头,拽着马离开。

    咳咳——

    他刚刚转身,竟然听见那荒草地上的女童发出了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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