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尾巴
确定游历被封杀的原因并不是他本人做错事，沈无思才放下心来。
她将资料放进抽屉，再次从许羡之手里救出自己可怜的绿植。
许羡之坐回沙发：“假的你也这么护着。”
沈无思的目光聚焦到那盆假绿植茂密的枝叶上，说：“看起来好看不就行了，真真假假的哪里重要。”
办公室玻璃墙的百叶窗透进斑驳的光影，又落到沈无思身上，她穿着一件丝绸质感的红色衬衫，挺直的脊背单薄，头发没全部拢起来，几缕泛金黄的发丝落在她的肩膀，看起来坚韧又破碎。
陈成玉女士今天凌晨乘红眼航班从老家飞回江虞，沈无思困到不省人事，为安全打车去接机。
见到面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她妈妈死死抱住，泪水打湿两个人。
沈鹏山又出轨了。
这次是把人带进老宅。
陈成玉终于忍无可忍，声嘶力竭地质问沈鹏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带到她面前，她明明已经很容忍了。
“离婚。”沈无思不知道多少次向陈成玉提出这个建议。
意料之中地得到否定的答案。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沈鹏山已经这样了，他出轨多少次你比我清楚，妈妈，你们之间那点爱早就被消磨干净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陈成玉只是哭，掩着面哭，在抽噎中说：“你不懂，我们不能离婚，爱不重要，真假不重要，沈家看起来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沈无思握住她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你的幸福才最重要。”
陈成玉撇过头去，不愿再听。
她只是想找一个情绪的出口，而不是解决办法。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等你什么想回家再回去。”沈无思很累，安顿好陈成玉后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她没休息好，不敢自己开车，于是今天的行程都拜托许羡之。
许少爷刚在小网红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无事可干，索性真给她做了一天司机。
下午去给客户送资料，两人并肩往外走，乘电梯时遇到游历。
许羡之单手插兜，笑着颔首：“下午好，游总监。”
“下午好，许先生。”
游历和许羡之打完招呼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很巧的是，今天许羡之刚刚好系了一条和沈无思衬衫颜色一样的红领带。
游历第一次觉得红色那么刺眼。
“你也要下去吗？”沈无思问。
游历说：“不是，去茶水间。”
沈无思看着他绕了整整一大圈，许羡之也同样刚刚收回视线，问：“给游总监安排的办公室离茶水间这么远吗？”
沈无思说：“可能吧，我的疏忽。”
客户在手机里狂发信息，像催命咒，沈无思朝后仰躺闭眼假寐，手臂搭在眼睛上。
“太拼了吧，许皎说好几次约你都约不到。”
“最近是有点忙。”沈无思声音不太清亮，说到和许皎约好去玩时语气又很雀跃，“不过我和月亮明天要一起去看画展。”
客户公司在一个新园区，沈无思从大楼里出来后没想到会碰到赵天石，那个骚扰不成，一怒之下取消订单，打官司还输了的傻x客户。
对方应该也来谈生意，带着两个副手，三人呈三角形走位朝沈无思走过来，好气派的模样。
“好巧啊，沈老板。”
沈无思觉得好笑，勾着冷笑直视这个煤气罐男人：“赵老板，气色不错，看起来那几十万赔款对您来说真是九牛一毛。”
“哼，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赵天石鼻孔出气，“听说沈老板最近在搞原创设计了，可别像之前一样，闹了个人财两空。”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沈无思没把这次的小插曲放在心上，晚上回公司继续开会。
关于璞沈首个原创系列玩偶的概念。
会开到十点，商讨出大概方向后结束下班，大家都离开后，游历留了下来。
沈无思将资料整理起来，抬头笑问：“怎么了？想请我吃夜宵吗？”
游历说：“可以吗？”
沈无思视线看向会议室外面的许羡之，略挑下巴，“他也一起吗？”
游历看了眼许羡之，又迅速回过头来，“我……”
沈无思看透他的犹豫，没点破，也并不打算解释她和许羡之的关系，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会议室，和许羡之一起走远。
两人都穿着黑色外套，沈无思长款大衣，许羡之短款夹克，背影看起来很相配。
游历垂眸，中性笔在空白纸上画出无逻辑的线条。
回到公寓，母亲已经睡熟，沈无思没开灯，站在门口，借着身后透进来的半面光看了她很久。
沈无思长得很像陈成玉，明丽清艳，但性格上两人却是天差地别。
陈成玉在父母庇佑下走过学生时代，温良有礼，连大声讲话都不曾有过，又从小被灌输家庭最大的思想，相夫教子好像刻进她骨子里的程序。
而沈无思从小被丢到国外，孤身一人，身上的钱连基本饱腹都做不到，她十五岁开始自己赚钱，被偷被抢过，和人撕破脸皮过，亲情缘浅，她只信自己。
关上门，光亮被隔绝，装睡的陈成玉翻了个身子，一滴泪水悄无声息滑下。
沈无思躺在浴缸里，慢慢下沉，直到整张脸都溺到水里。
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周围一切好像都在往后退，回国后的日子被切割成片段放映，见不完的客户、推不掉的酒局、开不完的会、非常凄惨的账目……
她的意识渐渐溃散，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前，她脑袋里闪过一个简单幼稚的约定。
是她和游历说下次一起吃夜宵。
哗——
沈无思从水中出来，止不住的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
在隔音很好的浴室里，沈无思放声大哭。
然而她第二天就后悔了，眼睛实在太肿，许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沈无思你干嘛在眼睛上顶两个核桃。
沈无思：“……”
“咋啦？”许皎挽她的手臂，皱了下眉，“你这段时间又没好好吃饭吧，都要瘦成人干了。”
沈无思叹口气：“我爸妈，又吵架了。”
“还是因为……”许皎没说全，但是两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陈成玉想守护的家庭和谐其实早就在沈鹏山第一次出轨时消失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局中人不愿相信。
“她不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无思神情落寞，盯着面前颜色绚丽的画也没有欣赏的心思。
差点饿死在异国街头的时候没觉得走途无路，被人持刀抢劫，为了护住学费被插了一刀的时候没觉得毫无办法，却在母亲这里丢盔卸甲。
“给阿姨点儿时间，她会知道你的用心良苦的。”许皎轻轻拍她的手。
“嗯，希望吧。”
沈无思停在一副巨大的画前面，画面没有人物和颜色，只有一些意义不明的黑色线条，像小孩第一次摸到画笔留下的首作。
她去看这幅画的介绍，是空白。
“返璞归真。”
沈无思仿佛被圣光选中，脑中出现这个成语。
“这次系列就叫这个吧，和公司理念也很像，去做吧，策划案月末给我，辛苦各位了。”
做原创真是一件困难事。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沈无思坐在会议室最角落，头发有些凌乱，她面对着一群激情澎湃的年轻人们，真诚发问：“刚刚那两款眼睛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留短发的女生回答：“上面是深灰，下面是浅灰。”她走过去，给沈无思大概讲了讲设计思路。
沈无思仰头看她，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要考虑这么多啊。”
女生学沈无思的语气：“是哦，我们怎么要考虑这么多啊。”
大家都笑起来。
沈无思揉揉双眼，“真的一定要在大晚上的讨论吗，你们明天白天也是要上班的吧？”
“晚上比较有灵感。”游历说，“我已经申请设计部取消上班打卡了，弹性工作比较适合现在的我们。”
“好的，马上同意。”沈无思打着哈欠给他们点了咖啡和夜宵，自己要走时又站在门口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游历放下手中的笔，跟上去，“感冒了吗？”
沈无思吸吸鼻子，说话带着鼻音，“可能有点儿，我回去吃顿药去。”
她继续往外走，却被游历拉住了手腕，沈无思回头，游历正在看着她，问：“困成这样还能开车吗？”
沈无思说：“我可以打车。”
游历不再打哑迷，直说：“我送你吧。”
“不……”
“姐姐。”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游历立刻垂下眼睛，低下声音，做出委屈小狗的样子。
沈无思失笑，点点头。
两人并肩朝外走，沈无思频频侧头往游历身后看，搞得游历也跟着一起回头看。
除了空荡荡的大楼，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游历问。
沈无思笑：“看某个人得逞后，身后的小狗尾巴有没有翘起来。”
游历笑出两个梨涡，声音轻快：“那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都敲到天上去了。”
回去的路上，沈无思撑不住疲惫，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游历的余光里盛满十五分钟安静的沈无思。
她将资料放进抽屉，再次从许羡之手里救出自己可怜的绿植。
许羡之坐回沙发：“假的你也这么护着。”
沈无思的目光聚焦到那盆假绿植茂密的枝叶上，说：“看起来好看不就行了，真真假假的哪里重要。”
办公室玻璃墙的百叶窗透进斑驳的光影，又落到沈无思身上，她穿着一件丝绸质感的红色衬衫，挺直的脊背单薄，头发没全部拢起来，几缕泛金黄的发丝落在她的肩膀，看起来坚韧又破碎。
陈成玉女士今天凌晨乘红眼航班从老家飞回江虞，沈无思困到不省人事，为安全打车去接机。
见到面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她妈妈死死抱住，泪水打湿两个人。
沈鹏山又出轨了。
这次是把人带进老宅。
陈成玉终于忍无可忍，声嘶力竭地质问沈鹏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带到她面前，她明明已经很容忍了。
“离婚。”沈无思不知道多少次向陈成玉提出这个建议。
意料之中地得到否定的答案。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沈鹏山已经这样了，他出轨多少次你比我清楚，妈妈，你们之间那点爱早就被消磨干净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陈成玉只是哭，掩着面哭，在抽噎中说：“你不懂，我们不能离婚，爱不重要，真假不重要，沈家看起来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沈无思握住她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你的幸福才最重要。”
陈成玉撇过头去，不愿再听。
她只是想找一个情绪的出口，而不是解决办法。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住下吧，等你什么想回家再回去。”沈无思很累，安顿好陈成玉后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她没休息好，不敢自己开车，于是今天的行程都拜托许羡之。
许少爷刚在小网红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无事可干，索性真给她做了一天司机。
下午去给客户送资料，两人并肩往外走，乘电梯时遇到游历。
许羡之单手插兜，笑着颔首：“下午好，游总监。”
“下午好，许先生。”
游历和许羡之打完招呼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很巧的是，今天许羡之刚刚好系了一条和沈无思衬衫颜色一样的红领带。
游历第一次觉得红色那么刺眼。
“你也要下去吗？”沈无思问。
游历说：“不是，去茶水间。”
沈无思看着他绕了整整一大圈，许羡之也同样刚刚收回视线，问：“给游总监安排的办公室离茶水间这么远吗？”
沈无思说：“可能吧，我的疏忽。”
客户在手机里狂发信息，像催命咒，沈无思朝后仰躺闭眼假寐，手臂搭在眼睛上。
“太拼了吧，许皎说好几次约你都约不到。”
“最近是有点忙。”沈无思声音不太清亮，说到和许皎约好去玩时语气又很雀跃，“不过我和月亮明天要一起去看画展。”
客户公司在一个新园区，沈无思从大楼里出来后没想到会碰到赵天石，那个骚扰不成，一怒之下取消订单，打官司还输了的傻x客户。
对方应该也来谈生意，带着两个副手，三人呈三角形走位朝沈无思走过来，好气派的模样。
“好巧啊，沈老板。”
沈无思觉得好笑，勾着冷笑直视这个煤气罐男人：“赵老板，气色不错，看起来那几十万赔款对您来说真是九牛一毛。”
“哼，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赵天石鼻孔出气，“听说沈老板最近在搞原创设计了，可别像之前一样，闹了个人财两空。”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沈无思没把这次的小插曲放在心上，晚上回公司继续开会。
关于璞沈首个原创系列玩偶的概念。
会开到十点，商讨出大概方向后结束下班，大家都离开后，游历留了下来。
沈无思将资料整理起来，抬头笑问：“怎么了？想请我吃夜宵吗？”
游历说：“可以吗？”
沈无思视线看向会议室外面的许羡之，略挑下巴，“他也一起吗？”
游历看了眼许羡之，又迅速回过头来，“我……”
沈无思看透他的犹豫，没点破，也并不打算解释她和许羡之的关系，拍拍他的肩膀，“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她毫无留恋地离开会议室，和许羡之一起走远。
两人都穿着黑色外套，沈无思长款大衣，许羡之短款夹克，背影看起来很相配。
游历垂眸，中性笔在空白纸上画出无逻辑的线条。
回到公寓，母亲已经睡熟，沈无思没开灯，站在门口，借着身后透进来的半面光看了她很久。
沈无思长得很像陈成玉，明丽清艳，但性格上两人却是天差地别。
陈成玉在父母庇佑下走过学生时代，温良有礼，连大声讲话都不曾有过，又从小被灌输家庭最大的思想，相夫教子好像刻进她骨子里的程序。
而沈无思从小被丢到国外，孤身一人，身上的钱连基本饱腹都做不到，她十五岁开始自己赚钱，被偷被抢过，和人撕破脸皮过，亲情缘浅，她只信自己。
关上门，光亮被隔绝，装睡的陈成玉翻了个身子，一滴泪水悄无声息滑下。
沈无思躺在浴缸里，慢慢下沉，直到整张脸都溺到水里。
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周围一切好像都在往后退，回国后的日子被切割成片段放映，见不完的客户、推不掉的酒局、开不完的会、非常凄惨的账目……
她的意识渐渐溃散，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前，她脑袋里闪过一个简单幼稚的约定。
是她和游历说下次一起吃夜宵。
哗——
沈无思从水中出来，止不住的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
在隔音很好的浴室里，沈无思放声大哭。
然而她第二天就后悔了，眼睛实在太肿，许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沈无思你干嘛在眼睛上顶两个核桃。
沈无思：“……”
“咋啦？”许皎挽她的手臂，皱了下眉，“你这段时间又没好好吃饭吧，都要瘦成人干了。”
沈无思叹口气：“我爸妈，又吵架了。”
“还是因为……”许皎没说全，但是两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陈成玉想守护的家庭和谐其实早就在沈鹏山第一次出轨时消失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局中人不愿相信。
“她不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无思神情落寞，盯着面前颜色绚丽的画也没有欣赏的心思。
差点饿死在异国街头的时候没觉得走途无路，被人持刀抢劫，为了护住学费被插了一刀的时候没觉得毫无办法，却在母亲这里丢盔卸甲。
“给阿姨点儿时间，她会知道你的用心良苦的。”许皎轻轻拍她的手。
“嗯，希望吧。”
沈无思停在一副巨大的画前面，画面没有人物和颜色，只有一些意义不明的黑色线条，像小孩第一次摸到画笔留下的首作。
她去看这幅画的介绍，是空白。
“返璞归真。”
沈无思仿佛被圣光选中，脑中出现这个成语。
“这次系列就叫这个吧，和公司理念也很像，去做吧，策划案月末给我，辛苦各位了。”
做原创真是一件困难事。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沈无思坐在会议室最角落，头发有些凌乱，她面对着一群激情澎湃的年轻人们，真诚发问：“刚刚那两款眼睛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留短发的女生回答：“上面是深灰，下面是浅灰。”她走过去，给沈无思大概讲了讲设计思路。
沈无思仰头看她，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要考虑这么多啊。”
女生学沈无思的语气：“是哦，我们怎么要考虑这么多啊。”
大家都笑起来。
沈无思揉揉双眼，“真的一定要在大晚上的讨论吗，你们明天白天也是要上班的吧？”
“晚上比较有灵感。”游历说，“我已经申请设计部取消上班打卡了，弹性工作比较适合现在的我们。”
“好的，马上同意。”沈无思打着哈欠给他们点了咖啡和夜宵，自己要走时又站在门口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游历放下手中的笔，跟上去，“感冒了吗？”
沈无思吸吸鼻子，说话带着鼻音，“可能有点儿，我回去吃顿药去。”
她继续往外走，却被游历拉住了手腕，沈无思回头，游历正在看着她，问：“困成这样还能开车吗？”
沈无思说：“我可以打车。”
游历不再打哑迷，直说：“我送你吧。”
“不……”
“姐姐。”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游历立刻垂下眼睛，低下声音，做出委屈小狗的样子。
沈无思失笑，点点头。
两人并肩朝外走，沈无思频频侧头往游历身后看，搞得游历也跟着一起回头看。
除了空荡荡的大楼，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游历问。
沈无思笑：“看某个人得逞后，身后的小狗尾巴有没有翘起来。”
游历笑出两个梨涡，声音轻快：“那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都敲到天上去了。”
回去的路上，沈无思撑不住疲惫，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游历的余光里盛满十五分钟安静的沈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