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过来的是护士。

    周玉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作。现在在抢救。身边却没有个亲人做主。

    她在赶回去的路上,还接到了大姑的电话。

    大姑也收到了通知。急着往医院赶。

    十几分钟后,离筱到达病房。周玉茹已戴上了氧气面罩,围了十来个医护,接了许多管子,看起来非常唬人。

    “不知来个谁,在你奶奶旁边说几句话,就激动得打颤了。”护工把离筱拉到一旁。这倒不是她推卸责任,在周玉茹发病时,护工还是及时地叫了医生来。

    离筱也不追究,只昂着头看里面。这时有医生拿了病危通知书来,要把人拉到抢救室去。

    “大姑!”离筱把病危单给大姑看,“怎么办?”

    “听医生的,听医生的。”大姑做主签了病危单,跟着周玉茹的病床去急救室。她让离筱先呆着,看情况行事。

    离筱不懂大姑的意思,一旁的护工倒是懂了,把离筱按在了陪护椅上。

    “你个姑娘家家,不懂这些厉害,还是呆在这儿避着血光之灾。”

    听着像是迷信之类的说法,只是她怎么可能坐得住。一转头看床头柜的抽屉被打开了,里面放的西洋参不见了。

    “刚是谁来了?”她再次问护工。

    “一个年岁和我差不多的女人。”护工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头发比我短一些。”

    离筱猜到可能是小姑来了,还顺走了抽屉里的值钱东西。祖母可能就是看到这样的行为,一下子激动了。

    看着病房空了一块,无端联想起昨晚看到隔壁床被拉走,次日就换了新病人来。心像被揪了一块,泛起一阵痛楚。刚刚还被人安慰过祖母只要好好保养,可以完全恢复的。就因为她出门吃了顿饭,被小姑钻了空子,出了那么大的篓子。

    无端自责也于事无补。

    她快速收拾了一通,就赶去急救室。

    一到那边,站着不少手足无措的人。她在人群里找到焦急的大姑。把护工的话告诉了大姑。

    “肯定是了。”大姑气得骂了句。又一手攥紧了离筱的胳膊,眼神定定地看着侄女。

    离筱被看得心惊,一边内心焦灼着祖母的病情,一边悔恨自己出去吃饭没看护好祖母。

    “我听说,去北三比较好。”大姑压低声音,“那边设备先进点。我本想明天和你讲的,现在不知道能不能转院。”

    离筱听了,蜷了蜷手指,她记得李忱然的同学是北三医院心血管科的。

    “如果可以,我去打听。”离筱走到楼梯间,避开人,翻出李忱然发来的微信名片。点击添加好友。那边可能没看手机,一直没有通过。她咬了咬唇,拨了李忱然的电话。

    电话被接起,李忱然的声音平淡,周遭也没有声响。

    离筱也不顾客套了,直接把话都说明白。李忱然听了没说多余的话,只让她等着。

    他先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离筱拿背抵着墙。她流了一层汗,脊背一贴墙,就有一股不舒服的凉意袭来。一脸的焦灼,背后的凉意,就如内心的冰火两重天。

    楼梯间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路灯和路上的车灯照进来。她看着对面忽明忽暗的白墙,窗柩的影子像拿着镰刀的死神,又远又近地闪现。

    耳道里的白噪音似乎与她的心情作对,一直很吵闹。一会儿犹如警报声拉起,把她的心狠狠地震了下。

    “筱筱。筱筱!”

    她的耳朵逐步恢复清明,面前是大姑的脸。

    “通知转院了,我跟着去,你和他一起。”她把离筱拉出楼梯间。大姑指的“他”就是站在面前的李忱然。

    “我已经签了转院单,奶奶室颤了好几次,可能要做心脏支架。要赶紧。”大姑说完就把离筱按到李忱然身边。

    急救室的大门打开,周玉茹带满了急救设备被推出来。大姑赶紧跟上。一伙人呼啸着离去,离筱望着那群人,一时不知该先做什么。

    “你跟我来。”李忱然挽了她的胳膊,把她带出急救室。

    离筱被领着往外走,几分钟后就出了医院。

    “去哪?”她后知后觉地问。

    “上车,去北三医院。”李忱然开了副驾门,把呆愣着的离筱塞了进去。

    =

    两人到了北三医院的急救中心。

    离筱只和大姑打了个照面,说了祖母已在除颤,但人还在抢救。

    急救门外不让多余的家属等。离筱只好去外面的等候大厅。

    李忱然把她领到一处人少的座椅上,拿出一袋东西。

    “你晚上都没吃多少,我给你打包了几个汤包。”

    离筱接过,摸了摸汤包,都已经凉了。凉了的汤包不好吃,汤汁会腻味。

    她咬了一口,不受控制地想吐。

    “吐吧。”李忱然给她一个空袋子。就像上次在酒吧门外一样,一手给她拍背,一手撑着膝盖。

    离筱此时非常憎恶自己得了厌食症。只要精神一紧张,她下意识就不想吃东西。但此刻她不能不吃,她还要等奶奶的抢救结束。

    她吃了吐,吐了吃。

    有人看不过,递了包酸话梅来。

    李忱然朝那人说了谢谢,接了过来。

    “酸儿辣女。”她听到那个人说。

    李忱然笑着摇头说不是。

    “可能吃点酸的会舒服一些。”他把话梅剥了,递了一颗在她嘴边。

    离筱张嘴含了。一股酸甜味在口中泛开,解了腻,倒真没那么难受了。

    “你是怎么了?”他只能想到她太紧张祖母的病情,但不至于紧张到躯体化。

    眼眶里还有生理性的泪水,她眨了眨,几滴就挂了下来。

    见她这样,他便不再问下去。继续轻拍她的背。

    语调温和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既然来了,只要等医生就行了。”

    =

    晨光熹微。离筱见着天花板的灯关了。一侧的窗户透了光进来。远远的还有人在拉着病床呼喊着。透过光和声音,她渐渐清醒。

    她身边坐着大姑。抓了抓她的手,问奶奶怎么样了。

    “刚刚忙完,送到重症监护室去了。”大姑把离筱身上的毯子抱下来,又把她刚枕着的两包护理垫拿过来。“多亏你的同学。”

    离筱坐直了,环顾四周,没有见到那抹高大的身影。

    “他去买早点了。”大姑提起昨夜祖母抢救,急救的钱都是他付的。离筱已经累倒迷糊在一旁了。“毯子是租的,我先去还了。”

    大姑离开等候室,门一开一关,李忱然进来了。

    “大姑呢?”他问。

    离筱说大姑去还毯子了。

    “我给你买了些干的。”他递过来一份吐司,一瓶水。“昨夜你吐了后,就一直没吃东西。我就哄你睡了。”

    听他这样说,离筱真是又羞又愧。她记得自己昨晚心焦地等着,又加上胃不舒服,整个人状态极差。李忱然一直在她身边,偶尔安慰她几句。一直到后半夜也不见大姑出来,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她抬眼看他,见他脸上胡茬耷拉,显得不那么白净了,整个人有点颓靡,心里很过意不去。

    “大姑说,你垫了钱。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她知道大姑手头钱不够,一般是她先付钱,等报销下来再分摊。

    他听了一笑。“你好不容易睡着了,不好又叫你。”又说钱没事,等忙完了再说。

    此时大姑进门。李忱然与大姑似乎认识多年一般,反而把离筱放在一旁,两人聊起了祖母的病。

    离筱也不插嘴,安静地听他们的谈话。

    最终的结果是大姑去原来的医院拿祖母的行李,因为她正好顺路。李忱然带离筱回扬州的家休息,他俩正好也是顺路。

    “我们就等医生的通知。”大姑做了总结陈词。祖母已经进了ICU,当天不能探望,明天下午的固定时间才能进去。亲戚们干等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回家休整一下。

    离筱跟着李忱然。两人坐车里后,她才想起早饭还没吃。咬了两口吐司,见旁边的络腮胡男人一脸认真地开车,便问他吃了没。

    “我吃过了。”他语气很平静。

    离筱心中感慨他真是临危不乱,虽然不是他的祖母,但处理急事一点慌乱都没有,还有条有理,尤其是刚刚和大姑谈话时说的安排,她真是自愧不如。

    “冒昧问一句,你似乎对这些事很熟悉。”

    听到这话,李忱然转脸看她一眼,眉目松了松。“我妈进过ICU。当时情况比现在还危急呢。”

    离筱点头。她听江蕾说过,李忱然在高三的时候,家里出过事,最严重的就是梅思懿进了急救室。至于具体的情况,她也不好问。只好说抱歉,让他回忆了不好的事情。

    “没事。”他浅笑一声,“都过去很久了。”

    离筱问他接下来在这边的行程。

    “明天一早开车去昆市。”正好有个红灯,他停下车,“晚上约了蔡小君吃饭。地点还没定。”

    离筱见他看着自己,似是等着自己的回答。她猛然想到之前提过的“碧荷堂”。

    “不如去碧荷堂?我请蔡医生吃饭。”离筱记得他的医生同学的微信就是叫“小君”。

    “还有一位同学,四个人,可以吗?”他征求她的意见。

    “当然可以。”离筱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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