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

    “哥哥——”

    好多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兄弟们。

    死去的大哥、还活着的二哥、还有他想要保护的两个弟弟,他们穿着宽松但形制新式的衣服,都守在他床边看着他。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想了起来,他快死了。

    那个嘴硬心软的孩子还是实现了他的愿望。

    而且,幻术是由施术者控制的——

    她记得他的名字。

    他想起临出发前那点突如其来的不安,他找到她,想问她可不可以叫一次他的名字,最后关头却羞于启齿。

    这样的请求实在太奇怪了,会被她嘲笑吧。

    而且她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很想和他说话,毕竟那家伙只会关心她的哥哥。

    火核也就比他运气好些,占了血缘上的便宜罢了。

    虽然他因为这个想法被火核追着挑战对练了好几次,那家伙总爱往他脸上招呼,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想当他妹妹的哥哥而已,又不是想抢走他的妹妹!

    他躺在和室中,缓缓起身,之前被重伤的背脊胸腹仍传来阵阵隐痛。

    “怎么了?”他问道,而后就着兄长和弟弟们的一脸张张看过去。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妈妈让我们来找你啦,奏叔家的千织在门口等你,你们不是约好了吗?”说话的是最小的弟弟泉奈,弟弟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他的语气中有些担心,“结果怎么喊都喊不醒,我们就进来叫你啦。”

    “这样吗?我好像有点睡糊涂了。”他揉了揉额头,苦笑了一声,想起上一次幻术里被千织整蛊,不知道这一次她又要搞什么。

    “真的没事吗?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和千织说一声。”早已去世的大哥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我现在很好,马上就能过去,我要换衣服。”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希望他们能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其他人笑的笑,嘟囔着的嘟囔,靠谱的大哥还是把他们带出了房间。他松了一口气,去翻衣服穿,然后——

    这都是些什么衣服啊!

    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出来,他在客厅和爸爸妈妈们告别,走出了家门。

    穿着常服的小姑娘等在门外,漆黑的长发垂落而下。她脸上有些许等待太久的不耐烦,见到他出来后她抱怨道:“你好慢啊,辉君。”

    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千织。

    这是真实的千织。

    虽然他身在她的幻术当中,但他们彼此对练过太多次,已经熟悉到一看就能认出对方究竟是幻术体还是本人了。

    眉梢微微挑起的女孩子注意到了他的愣神,轻轻啧了一声:“认出来了吗?”

    他弯了弯唇,点头:“没办法,太熟悉了。”

    他走到千织的面前,伸出手:“早上好,千织。这次我们要去哪里?”

    千织看着他,突然叹气,从包里掏出手帕糊上了他的脸,粗暴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后把手帕塞到了他伸出来的手中,而后拽着他的手腕往某个方向走去。

    “这也能哭……你到底是不是忍者啊?”他听见千织吐槽道,“这次我们去小孩子最该去的地方。”

    “因为我的愿望突然之间都实现了——小孩子?”他问。

    “是啊,就是你这种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战场和稀奇古怪的任务地点——”周围的场景随着术者的操控瞬息变幻,原本车水马龙的街头也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大型露天场所,很多小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闲逛,入目是奇幻的城堡、彩色的气球和一座座高耸的不知名建筑,欢快的音乐和人群的欢声笑语共同向他的听觉神经涌来,而后他听见幻术的主人理所当然的声音,“当然要来游乐园玩啊。珍惜吧,这可是独家限定版,全世界只此一份的乐园!”

    千织望向自己的幻术图景,语气充满了自豪,眼神也闪闪发光。

    他侧头去看千织的表情,也不追究他们之间谁才该被叫作小孩子。

    他知道千织有秘密,内心柔软的千织、心中有一个和现实截然不同世界的千织、渴望世界和平没有战争的千织、抗拒着外人害怕内心受伤的千织……她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只是他一开始总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千织,才想要让她记住自己。

    他此刻一定让千织受伤了。

    “怎么样?”千织转过头问他。

    “简直比得上老师的水准了。”他握紧了千织的手。

    “啊?这种话就算了吧!”千织皱紧了眉,“太夸张了,可不能被老师……”知道。

    她突然顿住。

    老师自然不可能知道的。

    “好了,我们先从最刺激的玩起!”黑发小姑娘指向了忍者变异版的云霄飞车,定下了他们第一步的游玩计划。

    “……好。”他看着近乎跨越整个园区、如同魔幻迷宫般的轨道和上面飞驰而过的云霄飞车,耳边是上面游客的惊恐尖叫,沉默了一瞬,勉强答应。

    他悄悄看向千织。

    她似乎忘记了他快死掉的事实,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幻术当中。

    他感到了幸福。

    被千织称呼名字,很幸福。

    和千织一起玩,很幸福。

    忘掉现实的痛苦,懦弱地逃往虚幻的世界,可是千织在他身边,很幸福。

    ……可以死在千织的世界中,真的很幸福。

    “走啦!”千织拉着他走到游乐设施的排队通道。

    “谢谢。”他的道谢淹没在涌动的人潮当中。

    ……

    这一次幻术的解除条件是中术者身亡。

    “你这家伙,对哥哥干了什么!”

    脱离幻境的下一秒,我被人狠狠地压倒在地,泉奈的声音愤怒到了极点。

    我的头很晕,刚才的幻术对我的负担还是太大了,眼睛的地方湿漉漉的,眼前一片猩红,似乎流血了。

    “你……”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泉奈就被人拉开,我也被另一个人挡在了身后。

    ……火核?

    有点看不清是谁,背影很像。

    “泉奈,住手,这是你哥哥的遗愿。”我听见了族长大人的声音。

    “千织,你现在怎么样?”挡住我的人回过头来,他将我抱起来,声音关切。

    是火核的声音。

    我想说自己还好,但是下一刻就晕了过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老师院子里的花常开不败,艳红的椿花孤傲地伫立在枝头。

    我和辉每天都去拜访老师,在那个院子里相互较量。

    他的幻术向来比不过我,但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负面的情绪,每次他都会说:“真厉害啊,千织。”

    有时候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我会说:“你的忍术也很厉害。”

    梦里没有战争,我们就像普通的孩子上学一样,每天见面、道别,接到手的都是些很轻松的找猫猫狗狗呀,农田除草呀的任务。

    很安心。

    这样的生活很安心。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醒了过来。

    清晨的光线透过纸门,照在房间里显得有些许的黯淡。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体里原本紊乱的瞳力和查克拉都平静了下来。爸爸妈妈交谈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外面传来,我一言不发地听着。

    “她太小了……”

    “还好族长大人没有怪罪……”

    “当初就不该……”

    “那孩子的幻术……”

    幻术是一柄双刃剑,每个学习幻术的人的第一堂课就是不要被虚幻的世界所迷惑。

    我听着爸爸妈妈的交谈声,他们似乎认为我学习幻术的年龄太小,将幻术当作的逃避的方式。

    ——其实也没什么错。

    我确实喜欢在幻术中回忆自己以前的生活,所以会耐心地一个个塑造幻术中的npc,让他们看起来像是真的人。

    我轻轻咳了一声,让他们知道我醒了,然后换好衣服出门去见他们。

    “我去见老师,爸爸妈妈。”

    他们表情有些尴尬,应该是猜到我听见他们谈话了,我垂眸不去看他们,解释了一声:“我没有被幻术迷惑。”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站在老师门前时,我还是下意识地恍惚了一瞬,心脏猛地抽痛起来,十分难受。

    往后只有我一个人来找老师了。

    辉的去世所带来的后遗症慢慢地显现出来。

    我们在这里留下过太多的回忆,熟悉的街道、玩笑的对话、比试、互相解答对方的疑问……到处都是他的影子,然后有个声音后知后觉般地告诉大脑:“他不在了。”

    “老师,”我坐在老师面前,俯下身体道歉,“我对辉用了幻术。”

    术者竟然会沉溺于虚幻的世界,懦弱地逃向幻术编织的虚假世界,比一般忍者沉迷幻术还不可饶恕。

    我们是他的弟子,这件事我们俩都有份,谁也脱不了干系。

    二长老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起来吧……我还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学习的幻术的原因。”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坐起身来,想到当初那个copy自未来族长的话,有些不自在。

    “……那不是真的。”我觉得自己的事后补丁十分苍白。

    “现在的你对那个想法怎么看?”老师问我。

    “……很痛苦。”身为施术者的我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还要若无其事地把一切当作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辉快死了,我根本演不下去。

    更痛苦的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明明是欺骗感官的幻术,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

    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让辉在临终前好过一些,感觉不到那么多痛苦。

    “千织,你是我天赋最高的弟子,也是最后的弟子了,不要因为幻术而死。”

    老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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