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合国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凛冽的寒风从北方吹过来,呼啸着将坟头上的扶灵木吹得东倒西歪。

    扶灵木颜色深深浅浅,如果是刷了一层白色石灰的木杆,多半在这阵冷风吹过后会被扶正。这代表逝者还有家属在世间,当地里长不能征收该地为耕地。如果那些扶灵木上已经露出深褐色树皮的坟墓,那来年里长就会把木头拔掉,那里面的人挖出来,然后把地给拿回去。

    其实拿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道合国的帝王驾崩,已经六年了。这六年间,天灾人祸不断,饥荒、战乱接踵而至。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民不聊生。俞安和她的父母,以及他们所在的村子早已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于是他们决定北上,逃荒寻找生路。

    但是这条路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漫长和艰难。

    刚开始,村子里的人还抱着希望,他们以为只要走过这片荒原,就能找到新的栖身之地。然而,随着天气愈发寒冷,沿途的食物愈发匮乏,人们的希望也渐渐消散。越来越多的村民在途中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那些本来还互相扶持的人们,变得冷漠和绝望,甚至有人开始抢夺仅存的粮食和水源。

    俞安的父母为了保护她,把仅剩的干粮留给了她。可是,到了最后,连这点干粮也耗尽了。

    她的母亲在前两个月已经走不动了,双腿因为被流匪击中而溃烂,最后在一棵枯树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俞安还记得母亲那张麻木的脸,最后像是解脱般笑着闭上了眼。扶灵木要用一碰米去换,母亲最后的坟上只有那棵枯树的树枝。

    父亲强忍着悲痛,继续拖着俞安往前走。他们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但父亲始终不愿放弃。

    “小安……你要记住……一定要活下去……不要放弃……”父亲沙哑的声音在俞安耳边回荡,然而他的声音渐渐虚弱,最后化为风中消散的叹息。

    父亲在昨夜也倒下了。

    现在,只剩下俞安一个人了。

    小时侯,她就记得父母说过,人死之后要入土为安。母亲去世时,那时还是秋天,蝗虫满天,由于杂草都被吃掉了,于是泥土特别松软。她和父亲一起挖了一个坑,没费多大劲就把母亲埋在坑里,最后沿上泥土。

    现在轮到她来挖一个坑给父亲了。她看着父亲干瘪的皮肤,觉得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其实也不知道去世的人更凄凉,还是活下来的人更悲惨。

    冬天的泥土,很难松动,她挖了好几天才挖出了一个坑,父亲除了骨头也没剩下什么肉了,不需要很深的坑。冷冽的气温,给了她足够时间挖坑,父亲下土时,尸体还没有腐坏。

    当然,父亲也没有扶灵木。最后俞安把附近找到的桦树插入父亲的坟墓上后,她独自站在这片荒凉的山岭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寒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刺骨。她的嘴唇干裂,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灼痛。没有水,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

    什么也没有。

    她的坟墓上会有扶灵木吗?不,她连墓也不会有……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灰暗。她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饥饿和寒冷即将夺走她的最后一丝生气。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和父母一起活下去,找到新的家园,过上安稳的生活。但现在,她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俞安低声喃喃,声音如同风中的呓语。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刺骨的寒风。

    她的脸贴着冰冷的石缝。

    瞬间,漆黑的黑暗吞没了呼吸声。

    *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无法抑制。就在她还沉浸在对绝美容颜的痴迷中时,身体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模糊,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境。

    俞安的世界在瞬间陷入了黑暗,仿佛所有的声音与感知都被抽离。她最后的记忆是林应物的脸,还有沉迷在他的脸上痴迷的自己。可是当她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木床上,天花板是熟悉的破旧屋顶,外面传来的是镇上人们日常的喧嚣声。她猛然坐起来,心跳加速。这不是她刚才所在的密道,而是她熟悉的李婶家。

    这里是姚安镇!她下意识寻找放在里衣里的三根扶灵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坐起来,心跳紊乱,呼吸也有些急促,伸手握住扶灵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俞安才从之前突如其来的美颜暴击中稳下心神。就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只是看了一眼,居然可以激动至此?!这种情况之前从未有过!

    然后,等等,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自己不是和大家在永翔镇吗?怎么又回到了姚安镇?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俞安双手微微颤抖着,这种真实感太过强烈,根本无法忽略。但眼前的环境,她所处的这一切,分明是姚安镇的家里。

    她摇了摇头,试图理清思绪。难道是梦?不,不可能。那些经历、那些感受太真实了,尤其是她在林应物面前晕倒的那一刻,那种冲击力绝不可能是虚幻的。

    当她运转体内的灵气时,那股磅礴的力量依旧存在。她依旧是筑基期修士,体内的灵气流动平稳,甚至比之前更加充盈。她拿出袋子里的三根桃木枝,上面的颜色都有些暗淡了。她在离开前,明明有给它们补色,这不是之前的扶灵木。

    “小安,你怎么还没起来?”李婶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平时这个点俞安已经和她一起做朝食了,这丫头最是闲不住,难道是生病了?

    俞安怔了一下,心中泛起不安。她强压住内心的混乱,答道:“李婶儿,我……今天有点累,想多睡会儿。”

    话音刚落,李婶儿已经推门而入。她站在门口,眉头微皱,瞧着俞安的脸:“难道是生病了?你这脸色也不太对。”她上前摸了摸俞安的额头,担忧地问道,“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别瞒着。我去找你王叔来看看。”

    俞安微微摇头,脑海中却飞快运转着。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生病,眼前的这一切才是最大的异常。她故作镇定地问:“李婶儿,今天是哪天?”

    李婶儿一脸疑惑:“今天?七月初五啊,怎么了?你怎么了?要不要多休息一下,我一会儿把做好的包子给你拿进来。”

    俞安的心猛然一沉,七月初五!这是三个月前的日子,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她隐忍住内心的震惊,低声说:“没事,李婶儿你先去忙,我一会儿收拾起来就过来帮你。”

    “都这样了还起来什么!”李婶儿板起面孔,“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什么活也不准干,听到没!”说完还是软下来,继续叮嘱她:“好好休息,别累着了。一会儿出去找小桃出去走走。”

    她知道俞安是个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说了几次也不听,担心自己在这里呆着,更加让她分心,于是话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俞安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她现在确定了,自己真的回到了三个月前,一切都重来了!

    李婶儿离开后,俞安坐在床边,紧紧攥着拳头,心中一片混乱。

    她必须进一步确认这个事实,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情绪,她打算先去找李大同确认。

    她起身穿戴好,轻轻推开房门,外面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李婶儿正忙着整理院子中的柴火,看到俞安走出房门,慈爱地问道:“小安,怎么出来了?快去再休息一会儿!”

    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休息!

    俞安目光迅速扫过院子,却不见李大同的身影,“婶儿,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李哥儿呢?”

    “阿同早上去田里帮忙了,你要找他?”李婶儿还是有些担忧。

    “那我把包子给他们送过去。”俞安笑了笑,“婶儿,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

    李婶儿看着拿了包子就已经朝田地的方向走去的俞安,心想,你最好是!

    哎呦,苍天哦,她就没见过比俞安更会逞强的人。

    一路上,俞安心中不断揣测着该如何跟李大同试探,确认他是否还记得三个月后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若他也不记得了那段记忆。她深吸一口气,也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很快,她就看到了李大同的身影。他正挥舞着锄头,埋头翻土,浑身带着一股汗水与泥土混杂的气味。

    俞安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快步走了过去,“李哥儿。”

    李大同抬起头,看到她,又看到了她手上提着的竹篮,他放下锄头,快步走过来,“饿死我了,你和娘今儿早做了什么?”还不等俞安说话,他自己打开了篮子,看到包子,双眼发光,抓了一个就吃了起来。

    本来想问的话,顿时开不了口了。“李叔呢?”

    “我爹刚去被帮喊去割稻子去了。你一会儿来帮收红果?”这包子真香,他又咬了一口,边嚼边说,“还是你要除杂草?这会儿天还没冷,两三天不除,就到处疯长。”

    俞安紧盯着他的眼睛,试探道:“你最近有感觉被蜜蜂蛰到的感觉吗?或者肚子里有股暖流?”

    李大同吃着包子,满脸困惑,这都是些什么问题?“没事儿干嘛去给蜜蜂蛰?现在吃着包子,我就感觉肚子里很温暖。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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