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不想.......”

    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苏庭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跟曾白巩上次见面是在她去拿词典前,他会这么说,肯定是听白妈告诉他自己去过他的住处,又从摆放发生了变化的手帕上猜到了自己看见了那块帕子。毕竟,装手帕的盒子和词典都放在一个抽屉里,她当时听见脚步声太紧张,只是匆匆将手帕塞了回去盖上了盒子,只要明眼人打开盒子一看,肯定就能发现里面的帕子被人动过了。

    虽然当时就察觉到自己漏下了把柄,但想不出办法弥补的苏庭月只能将自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此时再次想起,那股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的感觉又回来了,明明手里拿着冒冷气的汽水,脸上却还是火辣辣地烧。

    “我,我上次听白妈说,你在外面打工攒学费很忙,就没去打扰你。”

    曾白巩听见她这么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一直垂着脑袋,目光好似胶着在手里的汽水瓶上,也跟着低下了头。

    “嗯对,”他道,“学校的章老师给我介绍了个报社实习的工作,此外我还接了两份抄书的活,等这些零零散散的活计做下来,到时候上大学的学费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他这话说的自己好像很忙,顿时让苏庭月刚才的理由也变的正当起来。

    “所以我才没去打扰你呀,”她道,“不过你可以来找我么,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空闲,去找你说不定就会扑空,但是你来找我就不一样了,你知道的,我放假的时候大多都在家里,偶尔出去找同学玩,也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样说应该就能表明自己并不是不想见他了吧。

    苏庭月这样思考着,慢慢抬头去瞟曾白巩的反应,恰好曾白巩听见她说话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甫一遇上,就跟引线着了火似地,唰的一下,都迅速扭过了脸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太阳晒热了几分,半响,还是曾白巩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以后只要我有空闲了,就去找你。”

    什么叫做“只要有空闲了,就来找我”啊,说得跟我多想见他似地,还有说话就说话,干嘛突然笑起来呢。

    苏庭月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越过他就往前走。

    “也不是让你只要空闲了就来找我,就,就你想见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呗。”

    曾白巩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直到她扭扭捏捏地说出这话才明白过来,他想要回答一句自己随时随刻都想见她,又觉得太唐突,只好微笑着点头同意,“好。”

    他这样好声好气的回答,好像显得她又无理取闹了,苏庭月脚步一停,转身就见后面的曾白巩也亦步亦趋地停了下来,正双眸带笑的注视着她,好像正在耐心地等待她发布下一条号令。

    不知怎的,苏庭月心里的那点小别扭,突然就消失了。

    她低头抿一口吸管里的汽水,转身往前走,忽然想起之前曾白巩跟他们兄妹两一起出去,总是喜欢一个人走在后面,就转身望向他。

    “你怎么又走到后面去了呢?”

    曾白巩本来正在看她裙子上的合欢花,听见她这样说,只好笑笑,快走两步,又走到了她的右手边替她挡住了太阳。

    苏庭月又吸了一口汽水,觉得味道好像比之前甜多了,大概是里面的汽跑掉了的缘故吧。

    “你想好要报哪个大学了吗?”

    苏庭月开口,决定换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

    “以你的分数,应该能报很多的大学,就连北平那边的几所出名的大学估计也没问题吧。”

    苏庭月这话是有依据的,曾白巩联考靠了个很好的成绩,在沪江排名前列,只要他想,全国之内除了一些要求特别严苛的专业外,都能报。

    “没有,”曾白巩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你呢,”他说着又看向苏庭月,试探性地问,“明年你就要联考了,也快了,你到时候想报哪所大学。”

    “我嘛,我想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不过我姆妈应该不会同意,我阿爸虽然平日里都依着我,但这种大事上我也没把握能说服他,所以,”她牙齿咬了几下吸管,闷闷不乐道,“可能就在沪江的几所大学里挑吧。至于最后到底上哪所,得看我到时候能考多少分。”

    苏庭月这话很诚恳,她的成绩还可以,但远没有好到曾白巩那种可以随意挑学校专业的程度,所以上哪所学校还要看她到时候的联考发挥。

    没有听见想要听见的答案,曾白巩微微垂眸,还想再问些什么,前面突然传来苏庭生他们的声音,只好止住了嘴。原来苏庭生几人走到半路,扭头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只得又全部折返回来。

    “你们两个怎么又落到后面去啦,刚刚在电影院也是,我们都出来了,就你们两个在最后面,还要我们停下来等你。”

    苏庭月被他们说的脸红抵死不愿承认。

    “什么叫我们又落在最后,之前在电影院明明是你给我的票座位最靠里,出来在过道被人堵住了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刚刚是因为突然有只小狗跑出来了,我怕狗,躲了一阵子所以才慢了一点么。”

    “你可不要污蔑我,票明明是曾白巩那个家伙买的!”苏庭生本来还在争辩,听到后来妹妹遇见了狗,顾不得其他,只是关心道,“你遇见狗了,在哪儿遇见的?多大的狗,公园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他边说边四处转圈打量,似乎要找出吓了妹妹的那条狗,好好教训一番似地。

    苏庭月刚刚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陶莹莹身边搂住了她的胳膊,陶莹莹见苏庭生这样不由说道,“这里是公园,人人都能进来,可能是谁带的狗没看住,走丢了吧。”

    她说着又问苏庭月,“你有没有事?”

    苏庭月以前喜欢救助小动物,在路边看见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都要捡回家,没想到有次遇见一只野猫,凶性难驯,大概是饿极了,在苏庭月给它喂食时突然给了她一爪子,那时也是夏天,她裸着手臂,雪嫩的胳膊顿时被挠出了三道深深的血印子,之后寻医问药,直到深秋才彻底没了疤痕。

    自那以后,苏太太严禁苏庭月再碰任何小动物。

    但其实不用她禁止,苏庭月自己也不敢再碰那些猫猫狗狗了,那次被挠给她留下来很深的阴影,她完全不敢再碰任何长毛生物。

    这件事,苏庭月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

    “没事,还没到我脚边就被,”苏庭月摇着脑袋,快速地往曾白巩那边瞥了一眼,“就被赶走了。”

    听见她没事,那只狗又完全没了踪迹,苏庭生也只能就此作罢。他们本来约好去游船的,便又一起往游船的码头走去。

    他们包了一只船,船上分了两排,苏庭月和陶莹莹肯定是要挨着坐的,其他人不方便跟她们坐在一起,最后只能苏庭生坐在了苏庭月的旁边,剩下的三个男生坐在对面,巧的是,曾白巩坐在中间,恰恰好跟坐在对面中间的苏庭月面对着面。

    两旁的四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只桨要划水,唯独坐在中间的人不用,可以尽情欣赏沿湖风景,只是这左顾右盼之际,总是免不了四目相对,视线交错。一开始时,两人目光撞上还会躲开,后来遇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躲了。苏庭月在一次移开视线又看回去时发现曾白巩还在看她,不由瞪他一眼,扭开头过了会儿又转回去,发现曾白巩竟然还在望着自己,面带微笑,不禁眨眨眼,也笑了。

    从公园游湖出来后,他们直接打车去了国民饭店,要了一张六人桌。

    陶莹莹刚才划船累极了,到了地方立即找了最边上的一张位子坐了下来,苏庭生第二个到,知道她没吃过西餐,说要教她西餐礼仪,抽出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个男生不想分开坐,比起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苏庭月,觉得简单聊过几句的陶莹莹更熟悉,便一起坐在了陶莹莹和苏庭生的对面。

    于是,落在了最后的苏庭月和曾白巩又成了面对面,苏庭月坐在苏庭生旁边,曾白巩坐在两个男生身边,只是从游船的中间相对位置移到了一边的相对位置。

    西餐有牛扒、三文鱼、色拉、鲜蚝、奶油芝士龙虾、金必多浓汤,此外,还有火烧冰淇淋,核桃冰糕作为餐后甜点。

    苏庭生教陶莹莹礼仪,一开始还好,但他说的多了,陶莹莹就开始烦了。

    “左手用到右手用叉,我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还有完没完啦!”

    苏庭生被陶莹莹顶撞的不太高兴,“我这是为你好,你第一次吃没经验,肯定是要一个懂礼仪的教你才不会出错。”

    “懂礼仪懂礼仪,我看你的礼仪还未必有庭月好呢。”

    苏庭月正在喝浓汤,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熟成这样了,更不知道他们二人斗嘴,为何就好端端地扯上了自己。

    “你坐这个位置又看不见她,怎么知道她的礼仪比我好?”

    “我就是知道,庭月,你钢琴弹的那么好,西餐礼仪肯定也很好的,对不对?”

    陶莹莹身子往前一倾,竟然越过中间的苏庭生,看向了苏庭月。苏庭生见状也立即扭头,看向了她。

    苏庭月避无可避,只好顶着两人的目光道,“其实我也只吃过几次西餐,对这些礼仪也不是特别了解。”

    苏庭生冷哼一声,抱肩转头望向了陶莹莹,好似在说,你看吧,你果然说错了。

    陶莹莹见不得他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也哼了一声,直起身子慢悠悠道。

    “就算现在不了解,等以后出国待上几年,肯定就会很了解了。”

    “你要出国?”

    苏庭生扭头,很惊讶地看向妹妹。

    苏庭月也一头雾水,又见桌那边的陶莹莹又倾身看了过来。

    “是啊,庭月你不是之前说过,以后想去英国看看的吗?”

    经她这么一说,。苏庭月也想起来了,之前她看过一本英国小说,对里面的英式风情很是向往,就跟陶莹莹提了一嘴,说以后有机会想去英国看看,没想到她竟然记住了,还当着这么多人说了出来。

    她有些窘迫,又有些无奈道,“是有这个想法,但不是最近的事,估计要等我上了大学,甚至更远以后吧。”

    她这样随意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一直听着,还将这话记进了心里。

    一个半月后,曾白巩的大学通知书下来了,专业是沪江大学外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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