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寄信所,成镜带着时影闪身躲进一条小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房屋上,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

    四处静悄悄的,时影手心被紧张的汗水濡湿,能听见自己和成镜的呼吸声。

    “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她问道,一边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就这么回去?”

    “先回去吧。”成镜环视着四周,目光扫过每一栋房屋和小巷,最终又落在时影身上,“柯教授的计划失败,但是我的计划尚未开始。”

    “什么计划?”

    成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

    倘若时影早知道成镜的计划,她说什么也不会参与的。

    晚饭过后,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成镜放下碗筷,邀请时影一道出门。

    “寄信所这个时间已经关门了。”她看出成镜的打算,好心提醒道。

    “我明白。”

    “……”提醒也提醒过了,时影便以为他别有去处,便耐心陪着他走了片刻,却依稀觉得路线越来越熟悉。短暂犹豫了一阵,她又问道,“这是往寄信所的路吗?”

    “是的,没错。”成镜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想干什么?

    时影疑惑之余,隐约有些不安的预感,眼见着二人重新走回了寄信所门口。月光底下,朴素的二层小楼并没有什么异样,门前时不时闪过来自钟楼的灯光,像是充满威慑的警报。

    圆形灯柱刚一扫过寄信所门口,趁着光束的间隙,成镜便飞速蹿到门口,身如猎豹,又迅速地抽出几根铁丝,轻微拨弄了几下,门就“吱嘎”一下打开。在他身后,门洞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陈旧报纸的霉味。

    “???”

    时影跟着跑过去,但速度显然不够快。

    圆形灯柱已经逼近门口——

    她一个飞扑,擦着光柱躲进了石柱的阴影里。

    冷汗顺着后颈流了下来。

    成镜重新打开门,把时影拽了进去,又小心把门掩好。

    “……你的办法,就是偷回执单原件?”时影惊魂未定,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尽管在试炼中时影也做出不少出格行为,但是在现实中,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循规蹈矩的人。她越想越觉得气恼,“你起码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需要心理准备。”

    “抱歉。”成镜对答如流。

    时影现在已经不再把他的道歉放在眼里了:道歉次数太多,导致歉意已经成为一种不值钱的便宜货。她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实在心累。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跟我一起来。”他补充。

    “现在没空说这些。”时影翻了个白眼,“赶紧把东西找到,我们的矛盾回去之后再解决。”

    轻重缓急她还是搞得清楚的——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的事情,时影很快就把自己和整桩事情摆脱了干系。

    “不过你怎么知道回执单存放在哪里?”时影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思绪。

    成镜熟门熟路的走进办公室,从椅背上随意搭着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小钥匙。“我觉得这个区域存在一扇暗门。”他说着,生怕时影看不出来。

    “为什么?”

    “室内外空间有明显的差异——要么是墙体过厚,要么就是存在秘密空间。”他解释道,踱步到一扇书架前,目光由上而下扫视起来。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时影诧异地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似乎诉说任何内容都会暴露自己的无知与愚笨。不过她也算是发现了,堂吉诃德报社果真是卧虎藏龙。

    还在惊讶时,成镜已经在角落里发现一枚锁孔,直截了当地把钥匙塞了进去。随着“轰隆”一声响,一扇书架后移,露出一个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门洞。

    “走吧。”成镜回头对她说。

    “不需要有人看守吗?”时影有些不安,“这里真的没有报警装置吗?”

    “放心吧,寄信所不会安设这样的东西。”成镜相当笃定,“在C290安全区,即便是机动队也没有这种东西。大家的安全都指望着那座发射光束的钟楼。况且,你真的觉得C290安全区有什么值得被高度看守的东西吗?”

    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小偷了。

    不得不说,成镜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一路走下去,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地下空间相当宽阔,似乎挖空了几座楼房的地下,满满当当全是资料。一排排整齐的铁架上摆满了金属文件盒,按照日期和姓名整齐排列,让寻找变得更加容易。

    从新历4年1月15日开始倒推,两人一张一张翻过去,检索“温成”的名字。

    时影很快就找到了一张:落款日期是1月10日。

    成镜借着微弱的手持灯光看了一眼,没有过多评价,只说:“我们再多找几张。”时影便知显然这张不符合他的猜测。

    ****

    最终两人找出了厚厚一沓回执单。

    回到报社后,他们点亮一盏小灯,直接开始分析获得的所有回执单。时影拿出纸笔,开始记录所有的时间节点和订购物品,最终总结出几条规律:

    厨师每个月都会不定期购买烟草和糖果;

    烟草一共有三个品牌,都来自自由城邦;而糖果只有一个品牌,来自中央城邦。

    时影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条无形的丝线,把过去的回忆和如今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她点了点名为“甜蜜”的糖果公司,目光看向同样来自中央城邦的成镜,“这是什么地方?”

    “我很少吃糖,了解并不多。”成镜皱皱眉头,盯着收件的“A8HJSU”邮编看了许久,“但是根据邮编初步判断,这家糖果公司位于中央城邦第八区。”

    八区?!

    时影猛然抬起头,一副不可思议的状态。

    是的,头脑里那根无形的丝线终于被捆绑起来,变成有形的实体了。

    “八区怎么了吗?”成镜并不明白时影的诧异。在他看来,时影仅仅是一个生活在偏僻地带的普通人,即便是知道些消息,也大多数是滞后且虚假的。

    时影沉浸在震惊中,并没有观察成镜的神情,也就没有看出来他的敷衍。

    八区“甜蜜”糖果公司的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偶然事件。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巧合,但起码这件事情脱离了巧合的范畴。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时影大略描述了一遍暗夜护林队与文公孙的遭遇,又补充道:“暗夜曾经描述,糖果工厂的梦魇病毒泄露事件相当轻松、简单,远远没有达到需要戒备的程度。因此她们进行了初步判断:糖果工厂——如今的糖果公司——是病毒泄露的源头。

    而八区恢复原状之后,尽管地表的建筑物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糖果公司的大致位置却没有改变。这显然并不合理,我相信背后一定有一双控制一切的手。”

    成镜耐心听着。他原以为时影会讲些无稽之谈,却没想到她的情报相当重要,推论也相当合理。

    八区陷落——

    他回想到那一天,忽然瞳孔紧缩。

    这就是邱教授失踪的那一天!

    但是关于邱南北的事情,成镜并不打算和时影说。虽然他“被迫”接受了时影,并同意把她带回黄昏城邦,但他并不非常信任她。

    时影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

    而复兴会现在最需要的无疑是忠诚。

    “如果有机会前往中央城邦,我想,我会去调查一下的。”时影感叹道,“但大概我也没什么机会过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

    “安全区外面是荒原。”时影只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我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冲破荒原,直面那一群梦魇魔——除非我去雇佣护林队。”

    “未尝不可。”成镜觉得好笑,“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嗯?”时影满含困意的眼神望了过来,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安慰是什么意思。

    时机刚好,成镜恰到好处地提起他的计划,“这次来C290安全区,我还有另一个目的。黄昏城邦堂吉诃德报社的主编位置有一个空缺,我打算让柯教授填补这个空缺——”

    柯林要走?

    时影心中暗喜:她会不会摇身一变,变成主编了?

    “——我和柯教授一致决定,把你也一起带去黄昏城邦。”

    轮到时影傻眼了。

    成镜颇为客气地说道,“当然,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你,如果你执意想留在C290安全区,那我们也是支持你的选择的。”

    “……让我考虑几天。”时影勉强地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我还能在这里停留半个月,希望你半个月之内给我答复。”成镜颇为宽容地给了她较长的思考时间,但他内心其实很笃定,像时影这样聪慧又有抱负的人,最终一定会前往更大的平台。

    时影在办公室和衣而睡。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脑袋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她如果去了黄昏城邦,虽说可以到达一个新环境,但也就彻底与报社绑定了。不过如果留在C290安全区,看样子报社已经被彻底放弃,那她留在这里照样是没有薪水,甚至连博林的那份小奖励都拿不到了。

    她拿衣服蒙着脸,满脑子苦恼。

    这个时候,一个轻缓的声音在回忆里出现。

    “你会再来找我的……”

    是占卜师兼神女安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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