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知萱等阿烟退了出去后,她并没有立即躺进被窝睡觉,而是手拿着四方形褥垫翻身上了屋顶,躺在那里看风景,每回武林大会期间,她的心里就会莫名烦躁。

    等接待好客人之后,蔡盟主又问了管家:“近日可还有其他人上门拜访?”

    蔡管家摇了摇头,疑惑道:“老爷说的是谁?老爷是在等什么人么?”

    蔡盟主朝蔡管家摆摆手,蔡管家下去了,蔡盟主又叹息道:“我真怕他家会认为萱儿娇蛮任性,不适合婚配,不再来提亲了。这日后,我若不在了,萱儿该如何呢?”只是他事情多,不一会又出门了。

    沿街的一家客栈二楼,萧放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茶。

    抬眼望去,客栈侧边不远处,蔡府屋脊上的檐角隐约可见,不防见到蔡盟主出府,他刚起身,蔡盟主人就上了马车,萧放本想去追问,又忍住了,等盟主回来再说。

    年少时见过的那个人,是他萧放如今的求而不得,她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萧放叹了一口气。记忆中的那个唇红齿白的小丫头,在彼此的父母双亲讨论着匪徒事宜时,偷偷跑出了庙外。

    九岁那年的萧放跟着叫住了她:“蔡姑娘,你要去哪里?万一遇上歹人该如何?”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说道:“我又不走远,就在这附近,之前看见那边树上有枣子,我想去摘些枣子来吃。”

    萧放不放心她一个人,只好道:“我跟你一起吧,凡事有个照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蔡知萱带路,不一会儿,果然就看见了几棵枣树立在那里,枣树边的地面杂草很少,可见是有人家栽种的,常常过来锄草。

    枣树很高,蔡知萱四顾着,想要找能够够到上边树干的棍子,可以把枝条压下来。

    这时,忽然蔡知萱弯腰停了一下,对萧放小声说:“你别动先。”

    萧放正惊异,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见她一下子窜入草丛,手上抓着什么,狠命地往前边枣树的空地上一甩,啪的一声响,而又看见蔡知萱往不远处搬了个大石块,再次朝那前边砸下,干净利落。

    萧放不解,上前问道:“你在干嘛?”

    蔡知萱拍了拍手,漫不经心说道:“我没干嘛。”

    可地上那黑白条纹相间的被石块压着的长虫的尾巴和身体露出来一大段,分明是蛇,萧放有些惊呆了:“你……你刚才用手抓了它?你……”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连他也不敢徒手去抓它。

    蔡知萱有些嘟囔着嘴:“抓了又怎么了,你怎么和我娘一样?”

    她回头瞪着眼睛看他:“你不许告诉我娘这件事。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嫌弃我,不愿意碰到我了。我家庄子后山,我从前经常有看到过,看到一条打死一条,后来就很少见到了。”

    萧放心有余悸,再次打量着蔡知萱,可是她完全不在意,不知是不是刚才打蛇的一系列动作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见自己又看了她几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萧放担忧着问她:“你没有被它咬到吧?”

    她没有说话,萧放上前去抓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手上虽然有些泥,但是没有伤口,萧放这才吁了一口气,蔡知萱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与他对视了几眼。

    这时,蔡家夫妇和萧放父母发现两个孩子都没有在庙内,便寻了出来,叫着知萱和放儿。

    蔡知萱和萧放两个人就在附近,听见大人的声音,且看见大人们就要过来,蔡知萱小声道:“你就说是你打死蛇的,不是我做的,不然我娘要说我的,她不喜欢我抓蛇。算了,说我打死的也可以,不要说我抓蛇就行。”

    萧放那时心里惊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望着她半晌。

    萧放看见蔡知萱朝着父母挥了挥手,叫唤道:“娘,我在这里呢?”她的手分明比他更加纤弱白皙,她长得也比他娇小,可她却敢徒手抓蛇,她脸上也半点没有害怕之意,他堂堂男儿,此刻竟然半点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先前他娘随口说想要这小丫头当他的媳妇,小丫头回答说不要嫁给书呆子,想要嫁给盖世无双的大侠时,他心里并不觉得大侠就比书生好多少,也没有惭愧之意,可如今,他分明连眼前的丫头的魄力和胆识都没有。

    后来,他想要习武也正是因为此。

    这次一别,第三次见到她时,便是三年前她娘的葬礼上,随着师父一起。

    看见她哭得伤心欲绝,双眼肿成核桃。他在蔡府住了七天,每一次,他想前去安慰她,却都能够隔着墙听到她的呜咽声,因为要回去读书,他就只能离开了。后来,他每一年都来看她,只是,她好像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夕阳西下,黄昏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

    “驾,驾...”云州城外的道上,一位身穿赤红衣衫的姑娘正策马赶路,似一道红色的匹练在路上飘过。

    前方走着几个人,听到后面急促的马蹄声,纷纷让道。

    “这个姑娘也真是的,不怕撞到人啊。”一旁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挥手拍着身上的泥土说道。

    那姑娘已经跑出了一小段路,居然在马上转过头道:“路又不是你一人的,你不会看路啊!”

    她正说话间,发现有道身影从身前朝她扑过来,手中的马鞭急挥而出,那人见马鞭袭来,从空中翻了个跟头,减缓了扑势。

    马的速度没有减缓下来,那人就落在了姑娘的后面。红衣姑娘怒着道:“算你走运,要不是本姑娘有事,准让你好看!”

    马一刻未缓,直奔云州城。进了城内,红衣姑娘便一路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和悦丰客栈的所在。

    蔡盟主连日来忙于的事情就和这武林大会有关。

    红衣姑娘还未打听到所要找的人的下落,倒是路上有人指给了她悦来客栈的大概方位。

    “唉,最近这云州城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啊。”有个手推着货车的人因为路上有些拥挤抱怨道。

    红衣姑娘牵着马来到一个路旁的茶摊上坐下 ,唤道:“小二,来一壶茶。”那小二正好忙完了别桌的活,过来招呼她,看到她的马匹后,小心的说道:“姑娘,小摊地少,不方便招呼你,请往别处去吧。”

    红衣姑娘看了四周一眼,另有一人在一旁的空桌上坐下,向小二道:“小二,上茶。”那小二转身道:“好的,请稍等。”

    红衣姑娘有些不悦,那死小二居然不肯招呼她,回头看了自己的马,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赶了很久的路,她的口真是有些渴了。

    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小二的后颈,说道:“什么摊大摊小,我喝壶茶就走,少说废话。”小二只得道:“姑娘放手,小的就拿茶过来。”

    红衣姑娘刚松开了手,就有一大汉上前喝道:“哪来的丫头,云州是武林重地,轮得到你放肆?”

    红衣姑娘见那大汉满脸胡腮,眉粗目大,脸上一副骇人的神情,心下有些受惊,嘴上却不饶人的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本姑娘的事!”

    那大汉道:“我是负责这街道安平的人,当然管得了你!”

    小二见那姑娘虽是有些泼辣,但却长的清秀明美,也不是什么恶人,于是道:“大侠,这位姑娘也没什么恶意。”说着,那小二放了一壶茶在红衣姑娘的茶桌上。

    那大汉瞥了小二一眼,对姑娘说道:“最好不是来捣乱的,否则让你吃不了好果子。”“哼。”红衣姑娘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茶摊对面的客栈楼上,正有人手按着窗栏,看着红衣姑娘直摇头。那个大汉旁边的一个人,见红衣姑娘是这副神情,有些气愤,骂道:“臭丫头,别在我面前摆脸!”

    那红衣姑娘站起身来,把手中的茶水狠狠的泼到地上,在腰间取了碎银子放在桌上,拎了马绳在手中,对着那汉子和旁边的那人道:“让开,别扫了本姑娘的兴致。”

    汉子旁的人甩手就要给她一巴掌,红衣姑娘轻巧的避在一边,那人第二掌接着使出,红衣姑娘一脚勾起一旁的凳子,朝那人射去,那汉子见姑娘已动了手,也帮着自己人对付姑娘,手中带鞘的剑指向姑娘肩口。

    客栈楼上的萧放,急纵而下,朝那汉子胸口拍了一掌,把红衣姑娘护在身后。那汉子退了一步,见来人轻功了得,出手迅捷,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见自己毫发无伤,看来对自己无恶意,他道:“公子为何要管这事?”

    红衣姑娘已脱口而出喊道:“师兄!”萧放微笑着向那汉子说道:“多有得罪,抱歉!不知我师妹有何得罪之处?”

    红衣姑娘不满道:“抱歉什么?他们对我无礼在先。”

    汉子和他的手下见对方师兄如此客气,只是道:“本以为这位姑娘是来闹事的,看来是误会。”

    萧放不动声色问道:“区区一个姑娘家,兄台以为她会闹出什么事?”言下之意,多有责怪那些人,但却没有明确道出。那汉子的手下恼怒道:“都说了是误会,你还想怎样?”那汉子向那手下喝道:“别再惹事!”

    “既是误会,你们不该向我道歉吗?”红衣姑娘得势不饶人的说道。萧放拉了她一把,向那汉子道:“为了这里的安平,还请兄台以后多问清楚再动手,不过我这师妹讲话确实是刻薄了。”说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了客栈里。

    拉着她在一张桌旁坐下,他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行事如此乖张。”“什么乖张不乖张,我行事只问自己的拳头!”那姑娘举着拳头道。

    萧放只是摇头叹气,看向师妹道:“你要吃什么,快点吃饭,我们好赶路。”那姑娘有些疲惫的趴在桌上,毫无力气的道:“我才骑了一天的马,又要赶路啊。”

    “我送你回家!”萧放的话刚说完,她就跳了起来:“我保证我不会轻易惹事的!”“你的保证向来没准!”萧放仍是半分未妥协。

    “萧大侠,你何必与我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呢?求你了!”红衣姑娘拽着萧放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着。萧放皱着眉头道:“雅儿,师兄有事在身,可不能陪着你玩闹。”

    洪琪雅看向萧放,笑嘻嘻地道:“师兄,你没空,可以让齐婵师姐来陪我啊!”“你想都别想,她也有事!”萧放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小师妹。

    “你别霸着人家‘齐婵师姐’嘛。”洪琪雅取笑着说道。萧放的脸色有些无奈道:“你如果要留下来也行,但你不能捣乱,要照顾好自己。”

    “我怎么可能捣乱,我是会帮忙的。”洪琪雅嘟着嘴道。接着她又好奇道:“师兄,你要办什么事啊?”

    萧放不理会她,叫上小二点了几道菜。洪琪雅转头看了看客栈,见这间客栈与别的客栈桌椅设施,四周布置别无不同,问道:“师兄,我就在这对面的茶摊上坐着,怎么就没察觉,这里就是悦丰客栈啊。而且,武林大会这云州来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这家店会这么冷清啊?”

    萧放见小二正好来上菜,并没有回师妹的话,只是道:“吃饭了。”小二倒是说道:“也不知我们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正好见红衣姑娘的筷子缓了一缓,他知道饭桌上不该讲狗屎二字,忙停止了抱怨,接着道:“ 明明我们这家客栈建在兴盛的街中心,位子也有些突出,但许多往来人士都是无视这家客栈,往别处去了。”

    洪琪雅边夹上几口菜,边道:“你们多在门口招徕不就行了吗?”“小店生意冷清,请不了许多人手啊。我如果在门口招徕就顾不了店内的客人了。” 小二越发悲切地说道。

    洪琪雅看着师兄,莫名其妙的道:“奇怪,师兄,你怎么一来云州就能找到这家店啊?”小二微笑道:“我们店的老主顾就只是这位萧公子了。”

    “无意间来过一次,喜欢这里,以后次次便留心寻这里来了,当然能找到。”萧放不紧不慢的说道。“哎呀,齐婵姐是不是也喜欢这里啊?”洪琪雅微笑的看着萧放道。

    小二又接了话说道:“姑娘说得可是一个白衣的姑娘,那姑娘长的可真是美极了,萧公子恐怕没怎么和她碰过面,她出来的时候萧公子要么正好不在,要么恰在房间里休息。要说啊,没人能够配得上那姑娘,除了萧公子你,只是你们却无缘得见,可惜....可惜...”小二话没说完,洪琪雅已经捂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萧放却只是轻轻咳道:“那位姑娘与在下这位师妹是熟识的。”

    小二恍然大悟道:“原来公子也认得那位姑娘。”“是啊,那位姐姐与我师兄关系匪浅呢!”洪琪雅边说边向师兄扮鬼脸。

    萧放起身上了楼,向小二道:“小陈,麻烦你带我师妹上我隔壁的房间休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行的黑衣人借着夜色展开自己的轻功,在屋檐上飞着。蔡府的屋顶上竟也有这样的夜行人出现。武林盟主府其实并未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难以深入,除了盟主的书房,戒备都不是很严。蔡知萱院落的四周更没有什么人看守,一来护卫对小姐的日常起居会造成不便,二来她自己不喜欢被人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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