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好,谢兰溪去了东厢房。

    当年宋漪带子一双子女回京,投奔娘家,宋老爷子还在世,宋老太太为了她多年攒下来的名声,拨了西南角的这处濂溪院,院子小小巧巧,一共两进,加起来有十多间屋舍,谢兰舟满了七岁,便挪到前院去了。

    如今前院停灵,谢兰舟便搬回后院来,住在东厢房。

    大丫头秋菊正端着铜盆从屋里出来,看见谢兰溪,赶忙说:“大姑娘。”

    谢兰溪点头:“舟哥儿今天如何?”

    秋菊:“二爷还是没有力气,身上乏得很。”

    “你去吧,我进去看看。”

    谢兰舟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便坐起身来。就这么简单的动作,额头便冒了虚汗。

    可见他身体不适,缺乏力气。

    谢兰溪忙上前,拿了引枕垫在身后,扶谢兰舟坐好,又让白雪拿来一个引枕,垫在谢兰舟手臂下,伸手搭在号脉的地方,照着脑中的提示,摸脉听案。

    脉膊跳得明显缺弱了些,脾胃乏虚,轻微发热……

    脑子里那个清脆的声音一一说着谢兰舟的病情,总的来说,是惊恐之下又受了凉,加上这几天只是沾些米汤,不能正经进食,身体虚弱导致的,脑子里的声音说完,谢兰溪也收了手,说:“我写一个方子,让钱叔去回春堂拿药,回来煎了,喝上三次,保管你就好了。”

    谢兰舟满脸讶异:“姐姐什么时候会看诊了?”

    谢兰溪轻笑:“母亲书房里那几架子的医书,我都读遍了,以前有条件,自然不需要我看诊,现在这不是不方便,老太太忌讳,大舅母那边,二嫂子才怀上不足三个月,二舅母娘家有事,我们又不好请大夫来,怎么,怕我这个当姐姐,拿你试药?”

    “我相信姐姐。”谢兰舟急急地说,“我只是好奇。”

    “我知道。”谢兰溪摸摸他的头,前世她只顾着自己悲伤难过,弟弟病倒了,大舅母李夫人的管事嬷嬷金嬷嬷说停灵期间,不宜请大夫,她便没有多想,弟弟的病情耽搁了,几次凶险,幸好都过去了。一边叫白雪把针灸盒拿过来,取出细细的银针来。

    谢兰舟头一回扎针,不免几分害怕:“姐姐还会针灸?”

    “放心吧,不太疼。”

    谢兰溪扶他躺下,将两只手的手腕各扎了一根,又将脚踝处内侧各扎了一根,吩咐白雪:“看好大爷,不能让他动。”

    又叮嘱谢兰舟两句,便去了北间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秋菊赶紧上来磨墨,谢兰溪把方子写好,等墨一干,交给秋菊:“你亲自去前院,交给钱管事,让他打发一个小子去回百草堂抓药,赶早回来,兰舟用过早饭,正好喝药。”

    百草堂是他们家的药材铺子,宋漪当年出嫁,宋家给置办了一个胭脂铺子,一个文具铺子。后来她自己又置办了一个卖药材的铺子,她懂医术,对药材了解,挑的黎掌柜,很是精通这些,经过这些年的经营,药材铺子如今在三个铺子里,是最赚钱的。

    为了让黎掌柜放心,宋漪又把黎掌柜的小儿子挑到兰舟身边来,一起读书,名为伴读,其实也是一种培养。

    他们家一共四房下人,留在院子里当差的,余下的人,都住在宋家宅子东北角门边上的一排给下人住的屋舍里。

    如今料理丧事,钱管事每日早早过来盯着,倒不必往东北角那边跑一趟。

    回来,问:“如何,是不是发胀发疼?”

    谢兰舟额上的汗出的越来越多,小脸上却不肯漏出来半分疼的表情:“嗯。很酸胀,感觉气往针眼处聚拢。”

    “这就对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取针了。”

    谢兰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陪谢兰舟说话,不过并不是闲话,而是她琢磨后的打算:“明天便停灵七日了,后天要送出去。我寻思着,明儿傍晚,去请示老太太,我们姐弟二人,年纪太小,扶棺回乡,千里迢迢,着实不现实。

    如今府里也不太可能拨得出人来,东郊的法明寺,可以寄存棺木,在京里也是一等一的停棺之地,母亲的棺门先送到法明寺去,我们花些银子,租个小院,在寺里住上四十九天,把七个七都烧完,再回来,闭门守孝。”

    谢兰舟:“我听姐姐的。”

    谢兰溪叹了一声气:“你也不要一味听我的,若是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只管提出来,今后只剩我们姐弟二人了,我也不过比你大几岁,未必事事都想的周全。”

    谢兰舟看着姐姐:“嗯。我觉得姐姐安排的很妥当。只是——”他颇有几分迟疑。

    “只是什么?你只管说。”

    “我担心,我们一身重孝,去主院,老太太和大舅母,会不会不高兴?”

    连他生病,金嬷嬷都不让请大夫,不就是怕请了大夫,给才怀上身孕的二嫂子惹来不吉利。

    谢兰溪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事不能拖,否则,过两天她那个二舅母薛夫人腾出手来,只怕就要过来“当家做主”了。

    “我让孙嬷嬷先去跟老太太的周嬷嬷说一声,等到傍晚,我们换了素衣裳,再过去。直接去老太太院子,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怪罪。”

    说了一会子话,谢兰溪看时间到了,便将针一一取了。

    针一取,谢兰舟就觉得之前积在心口的闷气几乎全散了,虽然出了一头的汗,眼睛却发亮:“姐姐,这针扎的,可真灵,我胸口闷了几天,现在全消了。”

    谢兰溪笑道:“灵吧。等药取回来,煎了,喝上三回,明儿早晨再扎一回针,应该就能全好了。”

    她吩咐秋菊去备热水,让谢兰舟先去擦一擦身体:“别耽误久了,省得又着了凉。弄好了,就回屋来,我去前头上了香,就回来,到时一起用早饭。”又吩咐丫头,通知厨房:“米汤熬得浓浓的,立得住筷子,柳月,去拿两朵燕窝泡发了,加到粥里去。”

    前院孙嬷嬷和夏菊柳月还在值守,谢兰溪打发她们回后院去歇觉,自己则先在灵前敬香,跪在灵前,烧了一盆纸钱,这才起身,回后院来,先是净手净面,然后同谢兰舟一起用早饭。

    从小花厅里出来,冬日的太阳已经升在前院的正屋之上了,红彤彤的太阳,照得天地都暖和起来了。

    姐弟二人尚着抄手游廊绕了两圈,算是散步消食。谢兰舟到底没有好全,便有些累。谢兰溪吩咐把躺椅摆在桂花树下,姐弟二人就坐在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

    药煎好,秋菊端过来,谢兰舟半点不犹豫,仰面一口气就喝完了。

    谢兰溪递上一颗盐渍梅子:“去去味儿。”

    晒了一会儿太阳,谢兰舟就睡着了,谢兰溪比了一个手势,悄悄起身,秋菊捧了一块用兔毛做的小被子来,轻轻替他盖上。

    谢兰溪按住秋菊的肩,示意她坐在旁边守着,自己则去了前院,来到灵前,点了香蜡,插入坛中,将快燃尽的香蜡头取下来,丢入盆中,跪下,一张一张,烧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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