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的装修跟时珈脑海里那点微薄的记忆差别不大,无非就是从前那几个空缺的车位被填上了好几辆她能叫得出名字的豪车。

    看来时建明这几年帮时珈她舅伯做事也没少赚钱啊,这么看来的话时建明现在应该已经能还得起之前找林文韶女士“借”的钱了吧,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林文韶女士虽然不幸离开了人世,可她的女儿还活着,林文韶女士不计较这些钱的流向,时珈却偏得替她计较。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还是金融圈里的钱,表面看起来比谁都光鲜,随便做成一个项目就是百万打底上不封顶,可事实上这些有资格站在最顶层决定蛋糕怎么分的大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比那些刚进金融圈的菜鸟多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份阅历。

    高投资,高风险,高回报,多年来数不清的人情关系牵扯到最后永远是利益的分配问题。

    时珈她外公可没给过林文韶女士多少助力,最多也就是那群私下玩儿得很开的同行们忌惮她的背景,不想惹麻烦所以就没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而已。

    至于所谓的尊敬,那都是做做样子,空有背景没经验没实力放哪行都够呛,更何况还想在投资炒股这个最喜欢搞垄断的地方往上爬,这其中的困难与艰辛放别人身上简直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林文韶女士还是一个女人,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与歧视已经到了随处可见的程度,金融行业尤甚。时珈早几年跟着林文韶女士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老实说,这个世界上能比娱乐圈还乱的行业实在不多,而金融圈,刚好就是其中一个。

    “珈小姐,在想什么?”全黑的卡宴挤入了一条毗邻桥头的单行道,天沉得厉害,看起来很快就会下雨,时珈没带伞,却没什么担心的必要,因为赵叔会把车开进公寓最底下的停车场里。

    路旁一侧的路灯算不上明亮,但此刻的夜实在太黑,这些暖黄的灯光透过渐渐飘落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的时候莫名透着些温柔的味道。

    “我在想”,时珈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车内的把手边,另一只手怕冷似的缩在外套里,带着暖意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之前被她丢在地上的银戒指,“如果今天晚上妈妈也在这里的话,她会怎么做?”

    那双透过车内后视镜投射而来的目光骤然躲闪了一下,时珈头顶靠在一侧的车窗上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后文。

    “您母亲如果还在的话……”,赵叔的视线重新移回了前方的路况,不远处的绿灯开始短暂而沉稳地闪烁,停下来的不声不响的车子重新启动,相隔极近的几辆重型摩托轰鸣着将溅起来的泥水彻底甩远。

    无论是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熬夜于时珈而言基本是家常便饭,可事实上时珈并不喜欢甚至于讨厌熬夜,所以一旦得到了没有通告的假期,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天,时珈也不会选择在凌晨后入睡。

    今天算是一个少有的例外。

    就在时珈以为赵叔不会把后面的话补齐,所以理所当然地靠在床边准备就这么睡一会儿时,熟悉的略显艰涩的后半句顺着零落的雨声轻缓地飘进了时珈的耳畔。

    “珈小姐,她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又停在了一个阻塞的红绿灯的路口。

    雨丝落得很急,成片砸在地上激起的雾气朦胧在车前灯的一片黯辉里,时珈精致到有些淡漠的面庞静谧地隐没在这片狭窄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空间里。

    她……会为我感到骄傲?

    时珈偏头望向对侧的车窗时表情很淡,路灯的光晕柔软地不像话,一扇窗就这么直白地将凄冷的雨夜与气温渐渐升腾的车内全然地相隔开来,就好像世界同她开了个玩笑,把她独独地拎出来,又把她狠狠地甩出去。

    车内沉默地有点过分,赵叔适时地扳了扳中央的后视镜,杜绝了时珈偶尔投来的深沉目光。

    “珈小姐”,赵叔轻叹着说,“您母亲平时只是太忙了,但她一定是爱你的。”

    “我知道。”时珈的声音很轻,但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果断。

    “可我不爱她,我只尊重她所选择的一切。”

    事实上林文韶女士对时珈真的很好,哪怕刚开始事业并不顺利,物质上却从不短她,当年时珈决定进入娱乐圈的时候,林文韶女士更是倾尽了人力物力帮她签上了现在的公司。

    所以在时珈那片极狭隘极偏私的心房里,林文韶女士始终占据着绝大部分的极重要的位置,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文韶女士骤然离世之际,时珈那本就做过手术的心脏疼得几乎与肉|体无尽抽离。

    可时珈仍不爱她,因为林文韶女士只活在每个月固定的电话里,公事公办的态度,问候的是她的学习或生活。时珈机械式地回答,然后得到一两句无比官方的应付式答案,紧接着电话挂断,她的卡里又多了一串跟着好几个零的数字。

    最需要爱的时期没能得到爱,不需要爱的现在就不再期待爱,时珈仍是在意林文韶女士的,所以愿意主动了解她的工作,以及她工作之外的无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

    至于林文韶女士到底爱不爱她,她又爱不爱林文韶女士,这于时珈而言实在太无关紧要了,法律没规定母亲必须爱女儿,尽到抚养义务就已经足够了,毕竟她俩在情感上都很淡漠,时珈更是稍微控制不住就会疯掉的病人,所以那些正常的母女之间的亲近对她们来说未免也太勉强了些。

    赵叔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时珈大度地表示理解,正常人本就很难理解神经病的脑回路,更何况她身上的病可不仅仅只有一种。

    车内导航的声音一遍遍提醒,卡宴绕着拐了一个更远的大弯,时珈没什么反应,只倚在窗前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车顶。

    “赵叔,时建明不给你钱么,为什么不买好一点的烟?”时珈出声的时候赵叔正将车开上高速,刚刚蹲时建明别墅那片草坪前拍时珈黑料的狗仔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后头好几辆同类型的私家车跟在他们后面追得很紧。

    赵叔把车开得很稳,刚刚难受甚至隐隐藏着几分悲凉的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我有钱,就是这辈子糙惯了,改也懒得改,反正在我眼里几块钱的烟跟几百上千的烟也差不了太多,倒不如图个简单,随便买两包对付下烟瘾就成。”

    “倒是珈小姐你……”赵叔稍稍斟酌了一下才将视线转到左侧的后视镜,假装随意地问道,“为什么抽根烟就恢复了理智,难不成这又是什么新研究出来的治疗手段?”

    “算是吧。”车里闷得厉害,压得时珈有点头晕,所以回答的时候也尽捡着短的说。

    赵叔闻言侧过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整个人半蜷缩着孤单地靠着窗边看雨的时珈,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时珈其实还算是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那是她小时候在别墅落下的病根,房间不能上锁,平时不能坐车,随便待在稍微密闭一点的空间就会吐得特别厉害。

    不过后来通过系统脱敏和暴露疗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再怎么影响正常生活,但是现在……

    赵叔略微有些头疼地想,这些年时珈在国外基本都是一个人生活,林文韶女士给她安排的那些治疗估计早就被停掉了,再加上回国这几年一直忙于影视活动,每天看剧本背台词都来不及,又哪儿来的时间好好关心自己的病情。

    更糟的是时珈从小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过早地接触国内外各个领域的艺术形式只会不断地将她与现实世界剥离,说实在话,电影行业对于时珈这个受尽创伤的病人而言完全是最坏的选择。

    可没人阻止得了她,林文韶女士不能,心理医生更不能,所有人都只能默默隐瞒下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时珈越像这么不要命地融入角色,就越增加了精神崩溃以至于最后自杀的可能。

    上天打开了一扇门,往往就会关上一扇窗,天才的产生伴随着阵阵掌声下夺目的惊艳,天才的逝去埋葬在寸寸脚步里无言的唏嘘,赵叔没资格评价时珈的决定,她想在海苑电影史上留下壮烈的一笔,那他就不能扯断这张属于她的画布。

    车下了高速很快就驶入了离时珈公寓很近的双行道,时珈喜欢安静,这片街区是苏姐专门帮她找的,远离市中心,隔几条街就能上高速,所以不用担心后续跟组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片街区的安保做得很好,尤其是时珈所在的公寓,每天业主以及车辆的信息都盘查得特别勤,日常巡查的工作量也是普通公寓的好几倍,基本是苏姐看过的这么多高档公寓里的首选。

    时珈跟值班的保安打过招呼后就让赵叔把车开下了停车场,刚刚还跟在后面的几辆私家车适时地调转方向盘驶入了新的路口,时珈手机里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地弹出,全来自苏姐,几条总结下来就是叫她看微博,上面挂满了她抽烟的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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