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儿手脚利落的帮我收拾好了，我再也挑无可挑，没法子了，只好慢吞吞的出了寝殿。
一出来就瞧见了正坐着的朱竭，苏公公侍立在旁边，一个两个脸熟的，不脸熟的，宫女，小太监，林林总总的站了许多人，却一丝声响也不闻，安静的很。
我瞧这一片，一时间不知道我该坐在哪里，云儿似乎看出了我的犹疑，伸出手悄悄碰碰我，示意让我坐在朱竭的身边，我犹豫着坐下了，再一瞧，见众人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就安心了。只是我坐的离朱竭实在是有些近了，打我出来他就凝在我身上的目光此时此刻更叫我无法忽视。
我无所适从的伸手拿过一只鸦青色的杯子，云儿立刻给我倒了一杯茶，朱竭却出声了，“先不要饮茶，空腹喝茶对身子不好。”
苏公公极有眼色的招呼，门外立时走进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锦盒，一个宫女上前打里头取出来一只瓷白的陶瓷瓶子，瓶口给锦缎包的严严实实，一解开，一股热气就升出来，那宫女小心翼翼的倾倒瓶子，柔滑暖香的牛乳顺着细瓷瓶颈流进天青白的碗里，香气四溢。
朱竭亲自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我的面前，“是新鲜热好的，刚拿过来，你先喝一些，暖一暖胃。”
我垂着眼睛不去看朱竭，抽抽鼻子嗅了嗅，甜香的味道立刻溢满鼻腔，这时候我也感受到腹中空虚，确实是有些饿了，况且若是就这么与朱竭空坐着，也实在是难受，就拿起勺子慢慢的喝起来。
朱竭见我喝了，似乎是愉快了些，微微的笑了笑。
一些精致的小菜被陆续端上桌，朱竭不停的往我眼前的盘子里夹菜，我瞧中了几个，就夹着吃了，有一道菜，模样好看，白嫩嫩的皮里透着淡淡的粉色，咬一口，满唇齿都染上清甜的味道。
很好吃，我不免多吃了几口，慢慢却走了神，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起我十三岁的生辰。
似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朱竭。
怀着期待急切的心情，即使是在待惯了的潇湘谷里也难免会嫌弃这日子实在是过的太慢了些，自那日与季如沛分开，我带着吃食回到潇湘湖边的竹屋，我就开始热切地期盼起我的生辰。
打我记事起，我和娘就住在潇湘谷里，除了我俩，再无旁人。
我也曾经好奇过我父亲是谁，他在哪里，我想去问问我娘亲，季如沛却说，“我娘亲是为了生我难产死的，每一次我的生辰我父亲都难过的紧，所以我和爹都很少提起我娘。我想她了，就到她的墓前坐一坐。”
所以我想假若我母亲想说，自然就与我说了，若是不想说，我去问了，恐怕莫名引起娘的伤心与不快来，所以我就不问了。总之，除去是我父亲这一件事外，那不过是个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再说见与不见，想与不想，都没有什么意思。
只要我陪着娘亲，娘亲陪着我，这就很好了。
我与娘两人长年住在潇湘谷里，一不种地，二不打猎，娘不许我出谷，娘自己也不出潇湘谷，所以我们两人的生活就仰仗着季叔叔和季如沛每月里送进来的吃食供给，可是每次也只许送到谷口处，也就是季如沛会悄悄帮我把吃食送到小林子那里，不叫我娘发现。
吃食一方面，娘亲素来管的很严，所以季如沛给我带糖，也都是悄悄的吃，自我大了之后，娘也就由着我一人去取东西，我多耽搁些时间倒也不管我，我就和季如沛坐在谷口附近的小草地上，他一刻不停的与我说外面的有趣事，我一刻不停的吃季如沛给我带的小点心。
糖葫芦，红枣糕，炸地瓜丸，糖炒栗子，栗子糕，糖兔子，蒸肉包，小酥肉……甚至有一次，季如沛竟然包了一整只烤羊腿给我，我们坐着吃了许久，吃的我俩都是满手满脸油乎乎的，用手掬着小溪里的水又是漱口又是洗，可仍旧有味道，回了竹屋，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同娘亲说我困了，早早的睡下，晚上躺在被窝里，打的嗝都是一股膻气，更不敢叫娘知道。
于是日复一日的季如沛就更加大胆起来，更加积极的给我带吃的玩的。
季叔叔开了家镖局，总是天南海北的押货，也带回许多的新奇玩意，季如沛就一样样的拿给我，慢慢的，我的屋子里就堆满了季如沛送给我的小玩意，床上的帷幔是季叔叔打江南带回来的，浅蓝和浅青的渐变纹路，季如沛求了季叔叔许久才拿到手，拿去给镇上的李夫人做好了拿给我，这是我九岁的生辰礼；挂在床边的一个锦囊围了一圈的羽毛，是季如沛去山里捡来的，收集了一个月才挑出来最好的十二根缝上去，是我十二岁的生辰礼；剩下的羽毛也给了我，我把那些羽毛收拾收拾，插在季如沛九岁时用他在饭馆里跑堂挣来的钱买的一只小陶瓷瓶子里，放在妆台上；小陶瓷瓶子旁边是彩漆的桃枝妆盒，那是季如沛从过路的商队手里买来的，是我十岁的生辰礼，里头装满了式样各异的耳环头花和季叔叔从南方带回来的贝壳；还有十一岁时季如沛随手编的笔筒，七岁时捡来的小石头，八岁时得来的九连环，大前年得到的彩陶泥人，去年秋天季叔叔从西北带回来的羊毛挂毡，从京都买回的边框雕着小鱼的铜镜，还有季如沛用过的毛笔和砚台，集市上买来的一盆兰花，夜市里赢来的一套玲珑剔透的五色茶具，季叔叔带回来的粉色绒花，季如沛亲手做的小弹弓和小弓箭，以及他攒了许久钱才买到的钗子和话本……
许许多多，从五岁第一次见到季如沛到如今的十三岁，八年的时间，季如沛送的东西慢慢的填满了我的房间，也填满了我的生活。
终于在娘亲都要看不下去的前一天，我的生辰终于到了，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的起了床，早早收拾好站到娘亲的门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方才堪堪站好，面前的房门就打开了，娘把手里的药袋子递给我，就叫我赶紧送出去。
娘会医术，但并不出谷行医，而是叫病人把病症写在纸上每月由季叔叔或者季如沛拿进潇湘谷里来，待配好了药或者写好了方子，就再叫季叔叔或是季如沛带出去分发。由此赚得的一些银钱，倒也足够我俩人吃穿。
我接过药包，迫不及待的同娘亲告了别，估摸着娘亲瞧不见我了，耐不住心里的欢呼雀跃，立刻就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立时飞到谷口到季如沛的面前去，同样长的路程，我花费了比往日更少的时间赶到了潇湘谷的谷口，此刻阳光也不过是刚刚明亮起来，我原以为要等上一等，毕竟这时间比起往常实在是早了许多的，可不想刚出了小林子，就同样瞧见了另一个迫不及待的身影。
看见了季如沛，我连忙朝他挥手，他也同样朝我挥手，然后我就瞧见了他身旁一红一白的身影。
是一匹小白马和一匹小红马。
小白马神神气气的昂着头嘶鸣一声，耐不住的跺着前蹄，不时的甩一甩油光水滑的鬃毛，快活得意的像班师回朝的将军；那小红马倒是显出几分羞涩样子来，安安稳稳的站在季如沛身旁，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性子一样，不时悄悄地嗅一嗅四周的小花小草，端的是一派天真可爱的样子。
两只小马都配了缰绳与马鞍，，季如沛却只把小白马的绳子捏在手里，并时不时的摇一摇，牵一牵，示意那小白马不要过于活跃了。
小白马身上背着熟悉的布袋子，见我走过来，季如沛也就松开马缰迎上前来，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我忍不住的走过去，立在小红马的前面，仔仔细细的瞧这匹小红马。
“看来，你很满意小红马了，这礼物真是送对了。”季如沛顺手把药袋搭在小白身上，小白似乎有些不满的蹬蹬腿，却也是没奈何，季如沛就只是敷衍的摸摸小白马的脖子，就立在一边看着我。
我分不出注意力去，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一匹小红马，是它红色的光滑的鬃毛，是它的大大的温润的眼睛，是它的紧实的枣红色的皮肤。
真是一匹漂亮的小马儿，我心里实在是欢喜极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季如沛轻轻笑了笑，由我身后走上前来，牵住我的手轻轻搭在小红马的脸上，是柔软的又有些刺刺的手感，实在让我感到新奇极了，我轻轻的再摸一摸，原还担心这小红马会不开心，但没想到的是，小红马实在是一匹温驯的好马儿，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极通人性的蹭了蹭我的手心，我就更加欢喜这只小马儿。
“给它取个名字吧。你来取。”
我来取吗，该怎么取才好呢。
我的小马儿，我的小马儿。
我思索片刻，就看着小马儿的眼睛说，“就叫小红枣好不好。”
谁知话刚出口，这小马儿就欢快的甩了甩尾巴，更用力的蹭了蹭我的手心，似乎也是很喜欢认同这个名字。
“看来小红枣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真好。”季如沛温柔的笑笑，“那就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小白。”
季如沛让开身子，露出早在一旁就候着的小白来，小白高高的昂起头，努力的展示出一身漂亮的肌肉来，像极了等待夸赞的孩子。
“小白，你好，你可真好看。”我笑意盈盈的同小白招呼，小白就把头昂的更高了，更加神气起来。
“好了好了，夸一夸你你就像要上天一样。”季如沛略有些无奈的轻轻拍一拍小白的头，而后转头对我说，“来吧，我这就来教你骑马。”
是了是了，不仅要送我一匹小马，还要再教我骑马。
我兴奋的脸颊都有些发热，便迫不及待的点头应是。
然后呢，然后季如沛就小心的扶我坐上小红枣的背上，牵着缰绳，一边带着我在潇湘谷慢慢的走，一边告诉我正确的动作要领。
我们走走歇歇，到傍晚时我已经可以慢慢的自己骑着小红枣走，于是季如沛也骑上马，我们并肩一起慢慢的走。
许多年过后，回忆起来，叫我有些奇怪的是，那些教导我都忘记了，反而细节却更加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是些什么样的细节呢，是少年稚嫩却挺拔的侧影，或者是一字一顿的耐心温柔，再或是初春时节风里吹过来的清新的萌芽气味，是饮水时接过水壶时指尖相触的酥麻感觉，是牛乳糖化在舌尖溢满唇齿的甜香，是躲进小林里少年人睡去后均匀的呼吸声，又或者是傍晚告别时少年额角晶亮的汗水，是染上夕阳颜色的发丝。
是依依不舍终须别。
我骑着小红枣满载而归，我们穿过树林，淌过小溪，踏过草地，终于在暮色四合前回到了竹屋，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见我骑着马儿归来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一样，我满心的快活使我无法深究，在吃过娘给我煮好的长寿面后，就怀揣着激动与惴惴入睡，梦里是漫天的星光与草原的白马。
第二日，我仍旧早早的起了身，采来鲜嫩多汁的草喂给小红枣，却听见往日空着的房间传来声响，我一转头，就瞧见门缝里的一双眼睛，沉静，冷漠。
我愣在那里，有些傻眼，这时，娘捧着药笼从房间出来了，只淡淡的同我说明：这是朱竭，是来养病的。
一出来就瞧见了正坐着的朱竭，苏公公侍立在旁边，一个两个脸熟的，不脸熟的，宫女，小太监，林林总总的站了许多人，却一丝声响也不闻，安静的很。
我瞧这一片，一时间不知道我该坐在哪里，云儿似乎看出了我的犹疑，伸出手悄悄碰碰我，示意让我坐在朱竭的身边，我犹豫着坐下了，再一瞧，见众人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就安心了。只是我坐的离朱竭实在是有些近了，打我出来他就凝在我身上的目光此时此刻更叫我无法忽视。
我无所适从的伸手拿过一只鸦青色的杯子，云儿立刻给我倒了一杯茶，朱竭却出声了，“先不要饮茶，空腹喝茶对身子不好。”
苏公公极有眼色的招呼，门外立时走进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锦盒，一个宫女上前打里头取出来一只瓷白的陶瓷瓶子，瓶口给锦缎包的严严实实，一解开，一股热气就升出来，那宫女小心翼翼的倾倒瓶子，柔滑暖香的牛乳顺着细瓷瓶颈流进天青白的碗里，香气四溢。
朱竭亲自伸手接了过来，放在我的面前，“是新鲜热好的，刚拿过来，你先喝一些，暖一暖胃。”
我垂着眼睛不去看朱竭，抽抽鼻子嗅了嗅，甜香的味道立刻溢满鼻腔，这时候我也感受到腹中空虚，确实是有些饿了，况且若是就这么与朱竭空坐着，也实在是难受，就拿起勺子慢慢的喝起来。
朱竭见我喝了，似乎是愉快了些，微微的笑了笑。
一些精致的小菜被陆续端上桌，朱竭不停的往我眼前的盘子里夹菜，我瞧中了几个，就夹着吃了，有一道菜，模样好看，白嫩嫩的皮里透着淡淡的粉色，咬一口，满唇齿都染上清甜的味道。
很好吃，我不免多吃了几口，慢慢却走了神，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起我十三岁的生辰。
似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朱竭。
怀着期待急切的心情，即使是在待惯了的潇湘谷里也难免会嫌弃这日子实在是过的太慢了些，自那日与季如沛分开，我带着吃食回到潇湘湖边的竹屋，我就开始热切地期盼起我的生辰。
打我记事起，我和娘就住在潇湘谷里，除了我俩，再无旁人。
我也曾经好奇过我父亲是谁，他在哪里，我想去问问我娘亲，季如沛却说，“我娘亲是为了生我难产死的，每一次我的生辰我父亲都难过的紧，所以我和爹都很少提起我娘。我想她了，就到她的墓前坐一坐。”
所以我想假若我母亲想说，自然就与我说了，若是不想说，我去问了，恐怕莫名引起娘的伤心与不快来，所以我就不问了。总之，除去是我父亲这一件事外，那不过是个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再说见与不见，想与不想，都没有什么意思。
只要我陪着娘亲，娘亲陪着我，这就很好了。
我与娘两人长年住在潇湘谷里，一不种地，二不打猎，娘不许我出谷，娘自己也不出潇湘谷，所以我们两人的生活就仰仗着季叔叔和季如沛每月里送进来的吃食供给，可是每次也只许送到谷口处，也就是季如沛会悄悄帮我把吃食送到小林子那里，不叫我娘发现。
吃食一方面，娘亲素来管的很严，所以季如沛给我带糖，也都是悄悄的吃，自我大了之后，娘也就由着我一人去取东西，我多耽搁些时间倒也不管我，我就和季如沛坐在谷口附近的小草地上，他一刻不停的与我说外面的有趣事，我一刻不停的吃季如沛给我带的小点心。
糖葫芦，红枣糕，炸地瓜丸，糖炒栗子，栗子糕，糖兔子，蒸肉包，小酥肉……甚至有一次，季如沛竟然包了一整只烤羊腿给我，我们坐着吃了许久，吃的我俩都是满手满脸油乎乎的，用手掬着小溪里的水又是漱口又是洗，可仍旧有味道，回了竹屋，我实在没法子，只能同娘亲说我困了，早早的睡下，晚上躺在被窝里，打的嗝都是一股膻气，更不敢叫娘知道。
于是日复一日的季如沛就更加大胆起来，更加积极的给我带吃的玩的。
季叔叔开了家镖局，总是天南海北的押货，也带回许多的新奇玩意，季如沛就一样样的拿给我，慢慢的，我的屋子里就堆满了季如沛送给我的小玩意，床上的帷幔是季叔叔打江南带回来的，浅蓝和浅青的渐变纹路，季如沛求了季叔叔许久才拿到手，拿去给镇上的李夫人做好了拿给我，这是我九岁的生辰礼；挂在床边的一个锦囊围了一圈的羽毛，是季如沛去山里捡来的，收集了一个月才挑出来最好的十二根缝上去，是我十二岁的生辰礼；剩下的羽毛也给了我，我把那些羽毛收拾收拾，插在季如沛九岁时用他在饭馆里跑堂挣来的钱买的一只小陶瓷瓶子里，放在妆台上；小陶瓷瓶子旁边是彩漆的桃枝妆盒，那是季如沛从过路的商队手里买来的，是我十岁的生辰礼，里头装满了式样各异的耳环头花和季叔叔从南方带回来的贝壳；还有十一岁时季如沛随手编的笔筒，七岁时捡来的小石头，八岁时得来的九连环，大前年得到的彩陶泥人，去年秋天季叔叔从西北带回来的羊毛挂毡，从京都买回的边框雕着小鱼的铜镜，还有季如沛用过的毛笔和砚台，集市上买来的一盆兰花，夜市里赢来的一套玲珑剔透的五色茶具，季叔叔带回来的粉色绒花，季如沛亲手做的小弹弓和小弓箭，以及他攒了许久钱才买到的钗子和话本……
许许多多，从五岁第一次见到季如沛到如今的十三岁，八年的时间，季如沛送的东西慢慢的填满了我的房间，也填满了我的生活。
终于在娘亲都要看不下去的前一天，我的生辰终于到了，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的起了床，早早收拾好站到娘亲的门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方才堪堪站好，面前的房门就打开了，娘把手里的药袋子递给我，就叫我赶紧送出去。
娘会医术，但并不出谷行医，而是叫病人把病症写在纸上每月由季叔叔或者季如沛拿进潇湘谷里来，待配好了药或者写好了方子，就再叫季叔叔或是季如沛带出去分发。由此赚得的一些银钱，倒也足够我俩人吃穿。
我接过药包，迫不及待的同娘亲告了别，估摸着娘亲瞧不见我了，耐不住心里的欢呼雀跃，立刻就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立时飞到谷口到季如沛的面前去，同样长的路程，我花费了比往日更少的时间赶到了潇湘谷的谷口，此刻阳光也不过是刚刚明亮起来，我原以为要等上一等，毕竟这时间比起往常实在是早了许多的，可不想刚出了小林子，就同样瞧见了另一个迫不及待的身影。
看见了季如沛，我连忙朝他挥手，他也同样朝我挥手，然后我就瞧见了他身旁一红一白的身影。
是一匹小白马和一匹小红马。
小白马神神气气的昂着头嘶鸣一声，耐不住的跺着前蹄，不时的甩一甩油光水滑的鬃毛，快活得意的像班师回朝的将军；那小红马倒是显出几分羞涩样子来，安安稳稳的站在季如沛身旁，却也是忍不住好奇的性子一样，不时悄悄地嗅一嗅四周的小花小草，端的是一派天真可爱的样子。
两只小马都配了缰绳与马鞍，，季如沛却只把小白马的绳子捏在手里，并时不时的摇一摇，牵一牵，示意那小白马不要过于活跃了。
小白马身上背着熟悉的布袋子，见我走过来，季如沛也就松开马缰迎上前来，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我忍不住的走过去，立在小红马的前面，仔仔细细的瞧这匹小红马。
“看来，你很满意小红马了，这礼物真是送对了。”季如沛顺手把药袋搭在小白身上，小白似乎有些不满的蹬蹬腿，却也是没奈何，季如沛就只是敷衍的摸摸小白马的脖子，就立在一边看着我。
我分不出注意力去，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一匹小红马，是它红色的光滑的鬃毛，是它的大大的温润的眼睛，是它的紧实的枣红色的皮肤。
真是一匹漂亮的小马儿，我心里实在是欢喜极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季如沛轻轻笑了笑，由我身后走上前来，牵住我的手轻轻搭在小红马的脸上，是柔软的又有些刺刺的手感，实在让我感到新奇极了，我轻轻的再摸一摸，原还担心这小红马会不开心，但没想到的是，小红马实在是一匹温驯的好马儿，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极通人性的蹭了蹭我的手心，我就更加欢喜这只小马儿。
“给它取个名字吧。你来取。”
我来取吗，该怎么取才好呢。
我的小马儿，我的小马儿。
我思索片刻，就看着小马儿的眼睛说，“就叫小红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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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小红枣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真好。”季如沛温柔的笑笑，“那就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小白。”
季如沛让开身子，露出早在一旁就候着的小白来，小白高高的昂起头，努力的展示出一身漂亮的肌肉来，像极了等待夸赞的孩子。
“小白，你好，你可真好看。”我笑意盈盈的同小白招呼，小白就把头昂的更高了，更加神气起来。
“好了好了，夸一夸你你就像要上天一样。”季如沛略有些无奈的轻轻拍一拍小白的头，而后转头对我说，“来吧，我这就来教你骑马。”
是了是了，不仅要送我一匹小马，还要再教我骑马。
我兴奋的脸颊都有些发热，便迫不及待的点头应是。
然后呢，然后季如沛就小心的扶我坐上小红枣的背上，牵着缰绳，一边带着我在潇湘谷慢慢的走，一边告诉我正确的动作要领。
我们走走歇歇，到傍晚时我已经可以慢慢的自己骑着小红枣走，于是季如沛也骑上马，我们并肩一起慢慢的走。
许多年过后，回忆起来，叫我有些奇怪的是，那些教导我都忘记了，反而细节却更加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是些什么样的细节呢，是少年稚嫩却挺拔的侧影，或者是一字一顿的耐心温柔，再或是初春时节风里吹过来的清新的萌芽气味，是饮水时接过水壶时指尖相触的酥麻感觉，是牛乳糖化在舌尖溢满唇齿的甜香，是躲进小林里少年人睡去后均匀的呼吸声，又或者是傍晚告别时少年额角晶亮的汗水，是染上夕阳颜色的发丝。
是依依不舍终须别。
我骑着小红枣满载而归，我们穿过树林，淌过小溪，踏过草地，终于在暮色四合前回到了竹屋，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见我骑着马儿归来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一样，我满心的快活使我无法深究，在吃过娘给我煮好的长寿面后，就怀揣着激动与惴惴入睡，梦里是漫天的星光与草原的白马。
第二日，我仍旧早早的起了身，采来鲜嫩多汁的草喂给小红枣，却听见往日空着的房间传来声响，我一转头，就瞧见门缝里的一双眼睛，沉静，冷漠。
我愣在那里，有些傻眼，这时，娘捧着药笼从房间出来了，只淡淡的同我说明：这是朱竭，是来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