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颜梨时的场景。

    大雪覆盖,除夕新禧。

    整座皇城都沉浸在一片欢快气氛中,只有他所住的地方,寂寥冷清,无人问津。

    这样的日子,祁成玉已经习惯了。

    他虽然身为皇子,可是他那父亲,昏庸无能,对他不闻不问,后宫诸人拜高踩低,十四年来,祁成玉早就习惯了被人欺凌。

    他曾经暗暗发誓,未来一定会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只是他没想到,颜梨比成长先一步到来。

    那个太后身边的女官,这宫里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起初,他嗤笑。

    觉得颜梨同那些阿谀奉承之人没有不同,只不过,她懂得伪装,让他差点相信了他。

    若不是看到她与三哥暗通曲款,祁成玉,是真心想过娶她的。

    若说年少时,他的世界一片黯淡,但是颜梨出现后,那几年,确实是他最快乐的几年。

    他承认,他利用了颜梨。

    他利用她,在太后面前得了脸,利用她,在父皇面前得了权。

    这一切本该是他所有。

    他如今已经可以保护身边人了,他想,也是时候给颜梨成婚了。

    只要颜梨愿意与她在一起,哪怕不喜欢都没关系。

    可是,他还是高估了她的冷漠。

    他满心欢喜归来,听到的,却是她与三哥成双成对出入。

    那是祁成玉第一次深谙妒忌的滋味。

    他开始生出阴暗的心思。

    若是颜梨不嫁给他,他将她绑过来又如何,反正她与他在一起六年,不算长,却也不算短。

    只是没有料到,这个想法没落实时,军营里却突然出现了叛徒,他九死一生,遭人算计,也就是这个时候,他遇上了步华。

    他将步华带回盛京,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大齐将领对他恨之入骨,但偏偏,抓不住他的任何弱点,他不能让她涉险,便作势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

    二是,他想让她知道,他也并非非她不可,这天下有许多人,只要他愿意,她们心甘情愿,趋之若鹜。

    颜梨,你明白么?

    他陪着步华演了整整一个月,这个女人自私,阴暗,狭隘,几乎包含了他所有阴暗面,祁成玉渐渐觉得,自己有时候和她像是同一类人。

    不过,他厌恶她。

    厌恶她的虚伪,惺惺作态。

    却喜欢上颜梨的爱搭不理,高高在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贱,他喜欢颜梨。

    除了颜梨,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那一夜她在军营里喋喋不休,问他有什么软肋,他虽然没有回答,可内心却已有了答案。

    他不能失去颜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逐渐移不开眼。

    或许颜梨并不清楚,她未成出现时,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曾经见过的人。

    阴暗幽闭的大殿里,已经疯癫的母妃跳起最后一支舞。

    狭小无光的宫道上,满脸褶子的太监步步紧逼。

    ……

    太多太多。

    那些死与他剑下的亡魂,扰的他彻夜不能安枕。

    只有在颜梨这里,才能寻到片刻安宁。

    她像一剂良药。

    偏偏对他管用。

    但是,他却亲手将她杀了。

    风声呼啸的城墙上,大齐皇帝张狂喊叫着,那个纤细羸弱的女子,若是能回到那一日……后来,他不只一次想过。

    当日,城墙之上。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襦裙,是嫁衣的颜色,大齐皇帝步步紧逼,以为他的软肋是步华公主,便威逼利诱,想让他撤军。

    祁成玉缓缓勾唇,而后搭弓射箭。

    冷箭飞出去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过了今日,他就可以同她永远在一起了。

    自此,这天下没有他所惧怕的事情。

    他会捧着她,爱着她。

    只是,当兜帽滑落,露出一张万分熟悉的面容时,那一瞬间,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周围声音都停止了,手脚冰凉僵硬。

    他慌乱无措的从马上坠了下来,快步奔袭到颜梨身前,却看到,她胸前流出的鲜血,早已干涸在那鲜艳夺目的衣裙上。

    那一刻,他眼前一片空白,无感短暂消失了一下,而后喉间一紧,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

    他还没来得及拥有她,便彻底失去了她。

    -

    后史记载:明崇皇帝励精图治,在位二十一载,国泰民安,帝无后,无子,后半生一心苦练修行,奈何天妒英才,只活了四十岁,便心悸而终。

    关于这位皇帝的故事,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一位痴情的君王,年少时,因为一名女子终生不娶。

    有人却道,他昏庸残暴,二十岁率军屠了西郊王城,后半生荒废朝政,苦练修行之术,若不是后来宁王殿下贤良开明,只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会落入其他人手中。

    又是一年梨花飘落,皇宫里一座废弃的宫殿,却种着满院梨花,风吹时,漫天花瓣飘落。

    像是飞雪蔌蔌。

    一如曾经,少女毫不犹豫,拉住了他在困境之中的手。

    好听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叫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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