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姜亦都休假在家,没有去上班。

    她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三天前那可怖的一幕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混乱恐怖又血腥的一天。

    姜亦甚至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出的粉园,是怎么回到的家,又是怎么在家里度过了三天。

    其间,蒋女士和姜爸来过,但也没能让姜亦从恐惧中回过神。后来,姜磊夫妻俩甚至带了心理医生上门,才让姜亦勉强喝了几口热粥,又服了一片安眠药,总算沉沉地睡去。

    送走心理医生后,蒋方瑜痛心道:“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老姜,我这几天得留在这里照顾女儿。你单位还有事,先忙你的,这儿有我就够了。”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姜磊最近工作正忙,脱不开身。蒋方瑜直接做了决定,她留下,他去上班。

    “那好吧。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姜磊听从安排,“我先去单位了,晚上再过来看女儿。”

    “嗯,快去吧。”

    姜磊走后,除了姜亦的卧室,蒋方瑜将房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开,刺目的阳光立刻跳跃而进,原本死气沉沉的室内顿时充满了生机。

    蒋方瑜的目光停在卧室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

    此时,官方媒体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9月8日10时10分许,延市某镇一处建筑发生火情,火势已得到控制,现场有一人死亡,无人受伤。经排查,疑园内藏有违禁物品。目前,公安机关已依法对涉案人员采取刑事强制措施,该案正进一步侦办中。警方提示:请大家切实提高消防安全责任意识,注意用火、用电安全。”

    网友们也就此讨论开——

    “前排吃瓜,违禁物品是我想象的那种吗?”

    “楼上想象的是哪种?”

    “听说整座粉园内埋满了炸药。”

    “不可能吧?谁这么丧心病狂,这要是真爆炸了,岂不是无人生还?”

    “楼上的兄台可能说对了,真人版《无人生还》差点儿就上演了。”

    “细思恐极,我要开始阴谋论了。”

    “楼上的请展开说说,我不缺这点儿流量。”

    “我也。”

    “+1。”

    …………

    一个月后,经过心理干预,姜亦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粉园事件后,姜亦的世界好像又恢复了原样。

    孟星空再也没出现过,之前的重逢好似一个美梦,一戳就破。

    她甚至觉得似乎从未重遇他,一切就像是一团泡沫,时间过了,也就没了。

    关于那场火,内情到底如何,后来的警情通报只说是死者死于一场意外,外人根本无从得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的只是意外吗?

    姜亦一闭上眼睛,那血腥的场面就不住地往她脑海里钻,怎么都赶不走。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姜亦恍惚地朝食堂走去。

    顾晓月小跑着追上她:“姜,等等我。”

    粉园那件事也让顾晓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比姜亦好些。她生性乐观,不像姜亦高中时就经历过血淋淋的事故,心理承受能力自然强些,只休息了一个周末就正常回公司上班了。

    关于“孪”这个鬼才画家的单行本画册出版也只能暂时搁浅,毕竟他们现在连孟星空都找不到。

    重新回公司的那天,顾晓月就申请外出,前往三中继续攻略孟星空,得到的却是他已经辞职离校的消息。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孟星空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网上的那些画,什么都没留下。

    顾晓月不免感到惋惜。

    如果能够能够出版他的画集,应该会得到出人意料的市场反响。

    实在是可惜了。

    但是,就在刚刚,她惊讶地发现“孪”的涂鸦空间更新了新作品。

    这才迫不及待地找上姜亦,想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姜,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习惯?”顾晓月关切地问道。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在这一个月里,公司搬了新的办公地点,她怕姜亦许久不上班,加上受那件事情的影响会觉得不适。

    姜亦摇摇头:“还好。”

    等二人打完饭坐下来后,顾晓月先是满足地吃了一口肉,才兴致勃勃道:“姜,我告诉你你一个好消息哦。”

    姜亦低着头吃饭,慢吞吞道:“什么好消息?”

    “他发布新作品了!”

    姜亦拿勺的手一顿,没有立刻回话。

    顾晓月口中的他是谁,她几乎一秒之间就确定了。

    消失一个多月的孟星空发布新作品了。

    “嗯。”姜亦最后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么一个字。

    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

    年少时的遗憾不是有了重逢就能弥补的。

    一人无心,另一人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双向奔赴才有意义,否则一个人唱独角戏未免过于可笑。

    倘若他有心,又怎么舍得什么都不交代就留她一个人在原地等待呢?

    没有行动就是答案。

    只有她还傻乎乎地停留在过去,还抱着一丝丝期待,以为他们的重逢是续缘,殊不知不过是人生中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重遇罢了。

    除此,再无其他特别。

    她是时候放下心中那虚无缥缈的情愫和郁结已久的执念了。

    她也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没有孟星空的新生活。

    顾晓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有没有联系你?”

    姜亦摇摇头,说道:“联系我做什么?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他没有必要对她交代什么,更没有义务对她负责什么。

    见顾晓月欲言又止的模样,姜亦继续说:“说吧,我没事。”

    “叮咚”一声,顾晓月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推送消息。她看完后,脸色顿变,勺子掉入碗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怎么会这样……”顾晓月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月月?”姜亦看顾晓月在短短的时间内脸色变了几变,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他的家人刚刚拿他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说……说……”顾晓月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姜亦。但就算不说,她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于是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他不在了。”

    “不在了?”姜亦强忍下跳动得越来越剧烈的心,皱着眉问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顾晓月舔了舔干燥的唇,不忍心地重复了一遍:“就是不在了……”

    姜亦一把抢过顾晓月的手机,看向屏幕。

    “生者坚强,逝者安息”八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个月前,意外身亡的除了那位秋名先生,还有知名画家“孪”。

    手机从姜亦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她通红着双眼,却没有一滴泪。

    在一个寻常的周末,姜亦收到了一个包裹。

    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张画。

    当她看到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姓名时,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从快递小哥手上接过东西的。

    寄件人姓名上清清楚楚写着“孟星空”三个字。

    姜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呆呆地将快递放在桌子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睛没有焦距,不知在看什么,又似乎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

    整个人仿佛被夺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躯体。

    此时如果有第二个人在场,一定会被她这副模样吓到。

    不知过了多久,姜亦才动了动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

    她动作机械地拆着快递,脸色灰白,嘴唇发紫,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剪刀。

    “咝——”姜亦低呼一声。

    剪刀的尖锐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缓缓渗出,在她眼中不断放大。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睁开眼,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将并不多的血迹擦去,而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拆掉外包箱后,展现在姜亦面前的是一个精美大方的长方形礼盒,内里躺着一卷画轴和一个黑色信封,封口留有金色火漆印章,印章上书一个瘦金体“孪”字。

    单是看着这个字,姜亦就觉得心口一疼,根本没有多余的勇气打开信封。

    她拿出信放在一边,先将画轴打开。

    映入姜亦眼帘的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她急切地在画倦上寻找是否留下什么字,却一无所获。

    他赠了她一副没有任何题字的星空图。

    她再也忍不住,迅速地打开那封黑色的信,只见上面只写了六个字——再见了,小跟班。

    六个字,两个标点符号,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话语。

    他叫她小跟班。

    原来,他没有忘记她。

    姜亦逐渐握紧手中薄薄的信封和纸张,眼睛红得发酸,胸口也不断发紧。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信封中滑落,掉在姜亦的手里,冰凉冰凉的。

    她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圆圈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那抹绿色与她手环上的红色晶石深深地刺痛她的眼眸。

    窗外有风吹过,画轴被吹动,湛蓝的星空仿佛也流淌了起来。

    姜亦摘下手环,调整成一枚小小的戒指,将它与孟星空的那枚放在一起。

    风过,星空停止涌动。

    她终于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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